果然沒過多久，楚穆就頒下御旨，“因逢太后壽辰，念及太后年事已高，恪守皇陵修身養性。特准其自皇陵搬回寧聖宮。”
這道御旨一下，朝中老臣心思各異，特別是蘇氏一家，進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御旨頒下的第二天一大早。蕭莞瞧着天氣不錯，就跟凝兒吩咐了句今兒個要去太后的寧聖宮裡請安，要她準備準備。
凝兒一開始還挺驚訝，自打進宮以來請安這事兒還真的是頭一回。
蕭莞想想自己跟太后也算不上熟識，這麼突然過去空手也不好。但若是拿太貴重的禮物又顯得太刻意，就吩咐了御書房提早準備了太后最喜歡的一些糕點。
當然，宮中驚險，她也沒忘了確保這些個糕點的安全性。
用過早膳，蕭莞換了件裙裾上繡着潔白的點點梅花深蘭色織錦的長裙宮裝，又讓凝兒在頭髮上規規矩矩綰了個碧落髻，又挑了幾顆色澤飽滿的珍珠點綴發間。
雖然相比於宮裡的一衆鶯鶯燕燕還是顯得有點簡單，不過那股子出塵的氣質卻是誰都比不了的。
一向吵嚷的寧聖宮在先皇去世後也變得門可羅雀了起來，連下人都少了不少。蕭莞望着冷冷清清的寧聖宮，突然有些惶然，她彷彿看到了日後這偌大的皇宮成爲死城。
蕭莞本是從新時代而來，知道朝代更迭乃常事，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參與其中，陷入這種勾心鬥角的宮門生活裡。
想到蘇雨漪、聶華容，蕭莞覺得很疲憊，雖然現在身居高位，但這壓根就跟她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馳。
凝兒見自家主子又愣了神，也不知道是不是過度操勞所知，擔心的扯了扯蕭莞的袖子，小聲提醒她，一行人已要到寧聖宮門前。
蕭莞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給凝兒遞去了一個放心的笑容。這才繼續往前走。
蕭莞一進寧聖宮的大廳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檀香味，三兩個宮女站在大廳旁候着，有小宮女連忙迎到蕭莞跟前拜見，恭敬又小心道，“貴妃娘娘，太后娘娘正在佛堂裡禮佛。恐怕還有小半個時辰才能出來。”
蕭莞將宮女着急的樣子盡收眼底，知道小宮女並未作假，況且這次前來蕭莞也未曾通報，太后不知也能理解。況且就算是太后有心避而不見，蕭莞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老實等着。
不過這滿屋子的檀香味，和相比較之前肅靜簡樸了不少的的屋子。蕭莞還是比較相信前面一種可能。
有心向佛的人，估計也是看淡許多了。太后前前後後經歷了這麼多，若能放下也是件好事。
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太后才終於出現。太后着了一身素青色簡單布衣，頭髮用一根木簪簪起，一副寡淡肅靜的樣子。
蕭莞也是微微一驚，才數月不見，太后原本一頭青絲中竟然摻雜了些白髮，眼角也添了些皺紋。跟原先意氣風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儘管現在太后是一副
平易近人的樣子，蕭莞也不敢失了規矩。一見太后就盈盈的拜了下來，恭謹道，“臣妾參見母后。昨日聽聞母后回宮，今日特來請安。”
太后擺了擺手，讓蕭莞起身坐到一旁，眉宇之間是一襲粗布素衣也掩不住的貴氣，到底是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那股氣度並不是現在的聶華容可以比擬的。
太后自打蕭莞一進屋就並未放下過放在蕭莞身上的眼神，前些日子雖然一直住在皇陵。但並不影響太后多次從下人口中聽到這個傳的沸沸揚揚的女子。
晉國公主、貴妃後印、皇帝專寵，這些個名頭把蕭莞形容的簡直近神。
太后之前曾見過蕭莞一面，但當時情況可和現在完全不同。見這姑娘裝扮素雅卻精緻，神態鎮靜自若，也是有些訝異。
沒想到當今後宮中還有這樣的女子。至於蕭莞這次來的目的，久居深宮的太后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然而這話題卻不是她應該先提的。
蕭莞見氣氛沉默的有些尷尬，便微笑起身從凝兒那裡拿了提前準備的搞點輕放到太后身旁。“母后，這是我今兒個一早命人準備的糕點，現在還熱乎着，您先趁熱嚐嚐吧。”
太后微微一笑，如同一個普通的長輩一般接過蕭莞遞過來的糕點放到一旁。“近期禮佛，並不吃太多東西，等晚些再吃吧。蕭妃，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蕭莞一愣，沒想到太后會那麼直接。不過這樣倒是省了蕭莞不少事兒，“母后，再有半月就是您的壽辰了。所以想問下您的意思是？”
太后轉了幾下手裡的佛珠，似是有些自嘲道，“蕭妃有心了，不過哀家現在早已沒有那些個吵嚷的心思了，只想清靜的走完餘下的日子去見先皇。”
蕭莞早知太后會這麼說，心裡也早就想好了要怎麼說服太后，“母后，先皇駕崩前那些風風雨雨暫且不提，但您也知道現在宮裡的氣氛沉詭。
給您辦個壽宴，也是給宮裡添些喜氣。”頓了頓又道，“若您不喜吵嚷，那就簡單操辦下好了。”
太后手裡轉着的佛珠微微一頓，臉上一直掛着的淡淡笑意也終於消失。但蕭莞的這話有理有據，的確讓她無從反駁，若拒絕就顯得自己這個太后太不通事理。
太后嘆了口氣，她本以爲自己入了佛家就能置身事外，沒想到還是身在其中。
太后點點頭，看向蕭莞的眼中也多了些讚賞，蕭莞雖然是來跟她商量這件事的，但說的話根本就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偏偏聽來還不卑不亢，十分順耳。“楚穆好眼光，那就按你說的來吧。”
蕭莞面上也擺上了客氣的笑容，“母后過獎。”蕭莞也不是個喜歡寒暄的，說完這事就直接起身欲離開，“還有就是，皇陵溼氣重，這次母后回來也要注意身體多休息。臣妾就不多叨擾了。”
太后臉上也沒對蕭莞的直白顯出什麼異樣來，只是眸子微微一闔，淡淡的說了句，“回去轉告楚穆，無論
如何，這天下都是姓楚的。如果他想坐穩皇位，更要留心的不是蘇銘堯，而是他自己的兄弟。”
隨着這句話的入耳，蕭莞忽然從面前這位神色寧靜的婦人身上感到一絲壓力。蕭莞愣了下，但還是很平靜的應聲，“是，臣妾必定轉告。”
太后似是累了的樣子，對蕭莞擺了擺手。“你且回去吧。”
蕭莞輕輕應了聲“是”，便起身退了出去。
這次來寧聖宮倒是收穫頗豐，太后現在的這般性子想來楚穆應該是能放下心了。雖然太后仍然有那股貴氣，可眼底的那種古井無波的愁緒瞞不了人。
可太后提的……自家兄弟……蕭莞只知楚信和楚涼，一死一殘。難道還有後患不成？
蕭莞越想越覺得心涼，本是手足兄弟，卻因皇位爭得自相殘殺。若是今後她的孩子也在這種情況中，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蕭莞不由得扶了扶額，也許最近的確是操勞過度，很容易就想太多。
蕭莞回去後就把自己放在了鞦韆上，呆愣的看着庭院中半開不開的月季，不知道在想什麼。凝兒故意來回在她面前晃盪了幾次都沒什麼反應。
“小姐，您想什麼呢？御膳房送來的午膳都快涼了，您也不說要去用膳。”凝兒嗔怪，語氣裡的擔心很是明顯。
蕭莞見着凝兒快氣急的樣子也終於把自己的思緒收回來，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凝兒一句，“凝兒，你說皇家的孩子都逃不出爾虞我詐的童年和充滿算計的一生麼？”
凝兒一聽這話嚇得趕忙堵住了蕭莞的嘴巴，“小姐啊，您可不能這麼想。您是貴妃，日後是要爲了陛下生兒育女的，您這麼說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往你身上扣什麼帽子了。”
蕭莞把凝兒的手扯開，撇撇嘴，“凝兒，跟你說話可真沒意思。反正現在趙柯也不在，這裡就咱們兩個。也不必壓着藏着的。”
凝兒往四周掃了一圈，確定沒人了這才走到蕭莞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了。
蕭莞不是個喜歡規矩的，沒人的時候兩人大多以姐妹的形式相處。
凝兒單手托腮，瞅了瞅蕭莞，故作老成的說了句，“沒辦法啊，自古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妾，孩子那麼多，皇位只有一個。
哪能保證妃子孩子各個都重情重義，只要有一個人起了壞心眼，那大家都得生活的小心翼翼了。”
“可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他這樣過。”蕭莞把手枕在腦後，眼中是散不盡的愁緒。
凝兒搖了搖頭，“小姐，就算您能教出德智雙全的好孩子。卻不能保證不會有別人想把你們拉下火坑，深宮中人情淡薄，這都沒辦法。”
蕭莞不再接話，只透過老榕樹茂密的葉子去看從葉子縫隙中灑下來的星星點點的陽光，許久才起身了句，“凝兒，咱們去用膳吧。”
二人不知道的是，剛剛那一席話正盡入打算來找蕭莞一同用膳的楚穆耳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