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低頭竟被人拒，一股羞辱感頓時充斥着她的頭腦，“少在裝腔，你是不是想說你只希望百姓生活幸福就足夠了，難道你就沒有一點私心？”
“當然有。”海棠樹下的男子突然異樣的笑起，眸子明亮如星，“我還希望我身邊的兩個徒兒能夠快樂的翱翔在天空，他們真的很出色。”
“哼，既然不答應就做好內戰的準備，我鎖娥可不是隨意低頭的人。”
一身血紅鎧甲的女子拂袖離去，身後意外的響起白袍男子沉重的囑咐，宛如拂過森林的風。那一刻，冷硬如王后那般人物心也不由得顫動了一下，一種嫉妒的感覺油然而生。
——“王后，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請善待我的兩個徒兒。”
之後不久，東陽國非常重要的雲霆城失守，當時的王后將背後的白昊調派的最前線，隨帶兵馬兩千，敵人北古逆軍八千，北古五鬼有兩名把守城內。
意外的，白昊將兩千人馬留在城外，自己隻身一人拔劍入城。
那一夜，駐紮在城外的兩千士兵親眼看見雲霆城的八月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
第二天，從遙遠後方聞訊趕來的白昊將軍大弟子青空，強行打開了雲霆城的大門。不久，束髮的少年握着寬恕劍將戰死的師傅從血城裡背出。當所有人都在爲白昊將軍的戰死而悲傷時，沒有人發現揹着恩師的少年早已淚流滿面。
“‘滿城雪光，一國輝煌’！青空，你何必耿耿於懷。他的墓碑上篆刻着世人的詠誦，這就是他的選擇，他不會後悔的。”一襲華衣的女帝在玉座上合了閤眼，過往的回憶似乎讓她有些疲憊，七個金雀羽髮簪映着她的臉略顯蒼白，驀地又重新睜開雙目，明亮妖冶，“那麼你了，青空？”
金階下的人眼神驀然變換着，左肩傳來隱隱的疼痛。
“你又得到什麼？”娥皇繼續說着，視線掃過青空的左肩，笑容莫測裡又帶着些惋惜，“青空，當年你三番兩次爲了柳靈鈴來求我解除和北古的婚約，我就有將柳靈鈴處死的想法。可是念及她是你唯一的徒兒，我廢你一臂，放她一條生路。”
玉座上的
女帝支着額頭，發間的七支金雀羽髮簪妖冶冷鷙，視線裡的白袍男人似乎化作了山峰裡的冰錐。整個大殿裡充斥了一種壓制的氣氛。
“可是就算沒有左臂，世上能出你之右的又有幾人？”女帝笑出了聲，略擡的眼神宛如在欣賞一把得意的寶劍，驀地又瞬間一轉，犀利而又疼痛，語調聲亮，“可是折磨終究是折磨。柳靈鈴嫁出去四年，那支金雀羽髮簪在你肩膀裡一埋就是四年，而你也痛了四年。當我準備爲你取出金雀羽髮簪的時候，你卻背叛了我。”
“娥皇。”聲音冷徹透骨，眼眸裡翻動着如刀刃般雪亮的光芒。
窗外有風進入，簾幕微動，髮絲在肩頭彎一道完美的弧。青空輕輕合上眼簾，底下頭去，聲音裡早有了覺悟，“我的選擇和當年的師傅並無不同，無論是爲的什麼，得到的是什麼，我們都不後悔。”
聲落，兩股強大的靈力互相對質又壓制着，大殿裡靜得宛如緊繃的琴絃扣到了極致，正等着另一種聲響將此緩解。
“娥皇，酒來了。”側門輕響，細緻的聲音小心輕緩的介入。
“爲我們的前朱雀大將軍滿上。”女帝一揮玉手，袖風滿懷。
端酒的侍女低首無語，一側的侍女長花映默默沉吸了口氣，有些僵硬的手攜起玉壺酌酒滿杯，又輕輕放下。端起滿酒的玉杯，一步步向白袍的攜劍男子靠近，然後低首將酒杯推出。整個過程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卻消耗了花映所有的力氣。她在努力的剋制着自己，不能讓自己顫抖的眼眸和雙手，出賣了娥皇的計劃。
“青空，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便挽留，喝了這杯酒，這裡不會有人攔你。但是我娥皇也不是仁慈的人，你既背叛了我，就該付出代價。山水無情，小心歸途。”娥皇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威嚴陰鷙，帶着不可忤逆的壓迫感。
白袍的男子豁然起身，花映尖間一空，再擡首，滿杯的酒已經被青空一飲而盡。拂袖揮手，玉杯落在金階上發出驚心的聲響，碎了一地。
這還是花映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朱雀宮沉默冷靜的大將軍，他的白袍一塵不染，在風裡如水般流動，長
發的顏色就像從黑夜的天空上取下的，眼眸熠熠生輝似深海琥珀的中心。全身散發的氣息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只可惜，這樣的一個不似凡塵的人物也會落入凡塵的紛亂之中。
“多謝娥皇提醒，青空心有所會。日後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對娥皇有任何怨言，也絕不會再踏進東陽一步。”聲音是低沉漠然的，卻字字如刃敲在娥皇的心頭，也敲進自己的心頭。他終於明白少年時師傅說過的話?，也能體會到師傅命隕雲霆城的覺悟。就算能在世界的中心生存下去又怎樣，心在哪裡人才應該在哪裡，跟生死、權譽都是無關的。
言語已盡，白袍男子在大殿的中心轉身，娥皇目送他離去。這一次，他的背影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似乎釋然了什麼，變得不再沉重，就想山裡的飛雪，自顧自的飄零遠去，再也不會回來。
大殿又重新歸於空寧，花映退至娥皇的身側，女帝的眼眸在青空離去的那一刻暗淡了許多，許久才低吟淺嘆，“沒想到北古的動作那麼快。花映，戰爭不遠了，你準備好了嗎？”
花映微顫，錯愕之下竟不知該怎麼回答。少年時就被送到異國做人質，伺候在娥皇身側，身份似乎連同爲人質的水天姿公主還不如。雖有公主之名，卻早已是奴才之身。
“哥哥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斟酌許久，才低聲說了一句。
“你是說那個太子嗎？”娥皇哼笑，“估計你哥哥也不知道風雨會來得那麼快吧。水天姿的到來擾亂了他的計劃，太子妃出走更是始料未及，巫山王和北古王聯手得異常順利，內亂也將提前爆發，沒有任何兵權的他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問題。”
花映深深埋下頭去，雖未多語，卻在心底深深堅信着哥哥不會輸的。因爲整個王室裡，只有六哥哥還記得有她這個妹妹，時常寫家書關心着她。這樣的哥哥怎麼會輸了？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娥皇輕聲底嘆，視線停留在破碎的酒杯上，有什麼隱痛漸漸浮上心頭，聲音低緩得好像不能見光，“青空真的很優秀，天嵐也是，只可惜他們是他留下來的。只要是他留下來的，再好我也不想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