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那黑衣人恭敬的頷首,傾聽着容景的回答。
不過好半響之後,也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饒是見慣了容景這樣的低氣壓,他也忍不住有些吃不消了鈐。
爺的這種情況在認識王妃之前,是習以爲常的洽。
可在也認識王妃之後,爺雖然還是冷,卻再不見那種淡漠和涼薄之意。
但今日從他們進門之後,這種涼薄和冷漠之意不但再次回來了,而且甚至比以前更加徹骨。
一時間,大夥兒都是如臨大敵一般。
直到他們腳已經開始打顫的時候,容景終於是動了動身子。
那妖冶的桃花眼微微一揚,透出來的不是攝魄的妖媚,而是徹骨的涼意。
“不必。”
不必?
爺的意思是,不用跟王妃那邊的人碰面,也不必互通消息了?
雖然心下很是不明白爺的用意,但那羣人還是頷首應下了。
“下去吧,照原本的計劃。”
容景輕輕的揮了揮手,那慵懶的姿態叫人瞧了忍不住心頭一顫。
儘管是見過容景的次數已然是數不清了,可每一次,都不可避免的會被他的妖冶給煞到。
“是!”
衆人整齊劃一的應聲。
下一瞬,他們幾個人便幻化成了一團黑色的霧氣。
不久之後,便如同鬼魅一般消散開了去。
待屋裡再也沒有旁人的時候,容景的眸光才微微凝了凝。
他的臉上,似乎還停留着秦沐歌指尖的觸感。
微涼,卻又恰到好處。
可是,容景卻覺得陌生。
修長白皙的指尖緩緩劃過脖頸,能夠觸到那一處一個個細細的針孔。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那妖冶的桃花眼底閃過了一抹冷意。
容景廣袖一揮,整個人順勢便站了起來,朝着門外走了過去。
穿過長廊,容景遠遠的便能瞧見還在打瞌睡的花無漾。
因爲金陵水患,這一宿花無漾都沒怎麼閤眼。
這會兒好容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撐着下巴倚靠在桌子邊上便開始搖頭晃腦的打起瞌睡來了。
那微微朝天張開的雙脣,嘴角邊上還有一抹口水正滴滴答答的滑落。
容景俊眉一蹙,毫不猶豫地擡起腳,朝着花無漾屁股上踹了過去。
花無漾這廂正睡得香,突然便覺得屁股一疼。
緊接着,整個人便橫飛了起來。
他迷迷瞪瞪的纔剛剛睜開眼睛,整張臉便狠狠地摔在了泥地之上……
花無漾莫名其妙的摔了一個狗啃食。
這邊眼睛還沒睜開,那邊爬起來就開始尖叫着罵罵咧咧了起來。
“那個小兔崽子竟然敢……”
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瞧見一臉清冷的容景正淡淡的望着他。
那涼薄的目光,就好似淬了毒似得。
纔剛剛觸到花無漾,便扼住了他的喉嚨,將他後面的話生生掐斷了。
“啊,爺,您醒了啊?”
花無漾還來不及拭去臉上的泥巴便笑的一臉諂媚的湊了上去。
不過他剛剛踏進容景身邊三尺的範圍時,容景周身的氣息瞬間就全部冷了下去。
那冰冷的眸子靜靜的望着花無漾,眼底的明顯的不悅。
花無漾一驚,已經擡起來的腳訕訕的收了回去。
“去金陵北山的高地。”
容景涼涼的吐出一句話來,雙足輕點,縱身一躍,便躍出了院子。
倒是花無漾一愣,盯着滿臉泥巴就追了上去。
“爺,王妃他們去葉府了,你不去嗎?我們去北山幹嘛啊?”“閉嘴!”
容景腳下的步子一頓,猛的回頭。
那清冷的眸光裡面帶着一抹毫不掩飾的嫌棄。
“……”
花無漾腳下一個急剎,嘴委屈的一癟。“爲什麼嘛……”
“因爲你很髒!”
容景冷冷的扔下幾個字之後,腳下發力,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花無漾一咬牙,緊緊的追在容景的身後。
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也不忘記小聲抱怨。
“要不是你出暗腿,我怎麼可能會弄的這麼髒?”
一邊說着這話,他還一邊從懷中掏出絲絹。
用蘭花指捻起來,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臉蛋。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當容景與花無漾兩個人正朝着北山那邊出發的時候,秦沐歌一行人已經到了葉府。
他們估計的沒有錯。
從葉府大敞着的大門可以看出來,葉家人的確是率先趕了回來。
因爲後門處,兩三輛豪華的馬車似乎纔剛剛停穩。
上面那些值錢的物件,還有巨大的棗紅木箱子還沒來得及從馬車上搬下來。
可與後門處截然不同的是,葉府的前門卻是一片狼藉。
那高大紅木大門似乎被人刻意砸開了。
從外面望進去,原本花園裡面的假山石,還有各類盆栽什麼的都被人以泄憤的形式砸了個稀巴爛。
當秦沐歌一行人推開大門走進去的時候,能夠看見滿院子都是被打的頭破血流的小廝家丁。
他們正捂着腦袋,捧着肚子,痛苦的蜷縮在地上。
那些人一聽見從大門那邊又傳來了動靜,當下的唬的連滾帶爬地就要朝裡屋鑽。
倒是巴陵快步衝了上前,一把揪住了一個跑的慢一些的。
“喂,你們家老爺呢?”
那個小廝滿臉是血,額頭上被砸開了一個窟窿。
此刻擡眼瞧見巴陵身材魁梧,臉上還有刀疤,一時間嚇的兩腿打顫,抱着腦袋就開始喊。
“不管我的是,我只是一個下人啊!別打我,別打我!”
秦沐歌蹙起眉頭走了上去,“巴陵,你嚇着他了。”
巴陵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不過手上的力道還是鬆了一些,卻依舊沒有放開。
“這位小哥,我們不是來鬧事的,你告訴我們,葉大人去哪裡了?”
秦沐歌原本就生的十分好看。
此刻她眉目溫和,一雙漂亮的眸子彎成了一道月芽。
那輕柔的聲線更像是春風,緩緩的拂面而過,差點就叫那小廝忘記了腦袋上的傷。
他怔怔的看着秦沐歌,艱難的嚥了一口吐沫。
好半響之後,才木訥的開口說道。
“葉大人一早剛剛躲災回來,可還沒進門,就叫一羣災民給挾持了。”
“挾持?”
韓清顏一聽到這話,也是禁不住低呼出聲。
她防備的看了一眼遠遠躲着正朝着這邊窺探的那些小廝。
上次在方家,也是有一批暴民闖進來。
但是他們卻是見人就殺,生生將金陵幾個富商的腦袋都砍了下來。
導致那幾位富商到現在也沒下葬,因爲屍首不全。
而除了那幾位富商慘死之外,方離離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聽說直到現在,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此刻金陵的洪水退下去,恐怕原本赫赫有名的藥都果真是要變成一座死城了吧?
金陵每年的稅收是佔了南陵國庫補給的十分之一。
如今這麼一鬧,難免要影響到南陵的國運。
所以,也難怪陵帝會如此盛怒,甚至要求容耀作爲欽差下來徹查容景了。
“悠然哥哥,那羣人是不是就是當初劫殺金陵富商的那夥人?”
韓清顏蹙眉開口。
巴陵一聽這話,當時就急了。
他粗着嗓子急吼吼的道,“那葉大人一家被挾持走了,那豈不是有去無回?”
許是巴陵那粗嗓子,又或者是他那一句“有去無回”,嚇得原本被秦沐歌美貌迷惑的小廝陡然就回過了神。
他一個用力便掙脫了巴陵的手,連滾帶爬地朝着內院跑了過去。
望着那一羣戰戰兢兢的家丁,秦沐歌終於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我覺得他們不是一夥人。”
她的話音纔剛剛落下,韓悠然便清雅的開口接了話。
“沒錯,當初闖入方家的那羣人根本就不是暴民。他們見人就殺,分明是有組織計劃的殺手。
而現在,你們看看這滿地的東西……”
韓悠然話音落下,韓清顏和巴陵均是紛紛低頭。
只見地上到處都是四散的血跡。
除開這些之外,還有一些鋤頭,掃帚,還有一些臨時撿來的木棍。
從這些東西就可以看出來,這些人並非是專業的殺手。
“我認同悠然的觀點。”秦沐歌繼續開口解釋道:
“我們進來的時候,後門還留着葉府尹很多值錢的物件,但是卻並沒有被搶走,反而僅僅是挾持了他們一家人。
這就說明,他們極有可能就是金陵的災民。而他們挾持葉府尹的目的,是因爲他們有求。”
秦沐歌這麼解釋了一番之後,巴陵的眸子也跟着亮了起來。
“我明白了。”
巴陵猛的一拍腦門,“那些災民一定是要求葉府尹泄洪不成,所以才挾持了他們。”
“嗯。”秦沐歌點頭,“只要我們找到那羣災民,自然就能夠找到葉府尹一家。葉家十代均是金陵官員,我就不相信葉大人願意扔下祖宗基業。到時候整個事情就能夠有個交代了!”
就在秦沐歌一行人準備出門的時候,剛纔那個被巴陵攥住衣領的小廝也是戰戰兢兢地探出了腦袋。
他們剛纔說的話他聽出了一些頭緒。
再加上秦沐歌貌若天仙,而她身邊那個少年也是貌似潘安。
極有可能就是前陣子到金陵的未央王和王妃。
想到這裡,那小廝才揚起了聲音,“他們——”
這一聲將秦沐歌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那小廝見他們紛紛看向自己,不由的縮了縮脖子,又後退了兩步。
直到用長廊上的圓木主子擋住了自己之後,他才喊道。
“他們可能是去北山了,姑娘你們趕緊過去吧。”
聽到這裡,秦沐歌嘴角一彎。
“謝謝小哥了。”
秦沐歌這一笑,恍若在這殘敗的花園裡面灑下了滿室的光華。
那一羣腦袋被開了瓢的小廝們不由的一個個都看呆了眼。
***
當秦沐歌一行人趕到北山的時候,遠遠的就能瞧見半山腰處一塊空曠的平地上,正熙熙攘攘的擠着數百人。
“王妃你看,就是那兒。”
巴陵又驚又喜的喊着。
秦沐歌看到了這一幕,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是蹙起了眉頭。
因爲遠遠的,她能夠聽到那邊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呼聲。
而那呼聲裡面,似乎還夾雜着陣陣哭喊叫罵聲。
當初夙玉與她曾經去泄洪閘那邊看過。
王嬸在那邊跪了幾天幾夜,也未能撼動那泄洪閘的大門。
金陵的平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沒有意外都會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而這上百人不過是那些平民中極少的一部分。
但他們有這個勇氣將府尹挾持過來,就表明他們已經將命豁出去了。
他們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卻淳樸善良。
可越是這樣的人,在這種絕境之下,越是容易被人煽動。
倘若那人羣之中有韓青峰他們一夥人安插的奸細,那整個事情就會變得十分複雜了。
心中盤算了一番,秦沐歌帶頭迎了上去。
雖然心底會有千百個顧慮,但是隻要一想到還躺在牀榻上的容景,秦沐歌就覺得天空飄過五個字,“這都不是事”。
對於容景的掏心掏肺,她秦沐歌能爲他做的,也就只有這麼一點了。
當他們一行人愈發靠近人羣的時候,才發覺現場遠遠要比想象中的慘烈。
韓悠然撐着秦沐歌躍到了高處,才能看清楚人羣中間的情況。
葉府尹一家人,甚至是包括了他的兒子葉傾城也被捆綁了起來,被強行壓制住,朝着山下正在緩緩褪去的洪水跪着。
葉家的女人也捱了打,但是僅僅是抓花了臉,扯壞了頭髮。
也有一些渾水摸魚的會藉機揩油,將葉老爺的小妾的衣裳扯開,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膚。
若是仔細看看,是能夠看見上面骯髒的指引的。
而除了那些女人之外,傷的最重的就要數葉傾城了。
因爲他年輕氣盛,被綁了還免不得罵罵咧咧。
這般不識時務,難免要多挨一些揍。
而讓秦沐歌有些好奇的是,在葉家跪着的那一排人後面,還有個人被套上了麻袋。
看樣子,是被打暈了,仍在一旁的。
就在這個時候,人羣中有人喊了一聲,“大家快看!”
秦沐歌的目光隨着那聲線,與衆人一齊挪了過去。
從這半山腰望下去,那洪水已然是從城區高地全部退了出去,而水面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的在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