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屋子裡,穆柳一個人靜靜的躺着,大夫捻着須替他把着脈,穆夫人在他身邊不時的抹淚,滿眼的心疼。
眼見大夫嘆了口氣,穆千城慌忙走上前來,“穆柳怎麼樣了?有沒有大礙?”
“公子只是一路疲累的趕回,又聽到了什麼不能接受的,一下子急怒攻心,纔會昏迷過去,所幸公子的底子好,修養一會便沒事了。”大夫一邊寫着藥方,一邊笑着寬慰穆家二老,穆千城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讓府中的丫鬟跟着大夫去抓藥,穆千城伸手扶住了穆夫人的肩,“你消停會吧,兒子現在需要靜養。”
穆夫人抽抽搭搭的起身,雖是勉強忍着不發出聲音,但眼睛紅的發亮,小聲道,“兒子一直以來不是對沫華不甚喜歡嗎,怎麼這次會這樣子?”
穆千城卻知道讓穆柳急怒攻心昏過去的,怕不是沈沫華,而是沈青珞爲後的消息,想到這裡,他不禁沉了臉,孽緣,孽緣啊……
“現在兒子回來了,以後再替他尋個好機會便是,現在最應該關心的是沫華的喪事。”穆千城頭疼的嘆氣,沈沫華的骨灰早已經被吹散無蹤無影,“讓人去尋些灰來,裝在盒子裡,就在府中辦起來吧,讓人去君侯府報喪,順便去皇后那裡也報一下喪。”
“可是這樣可以嗎,沫華的骨灰?”穆夫人臉色有些蒼白。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穆千城伸手抱緊了她,看向穆柳的眼裡,充滿了擔憂,但願穆柳不會因爲那個女人,而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來啊。
“侯爺,侯爺不好了……”君侯府裡,穆府報喪的人一到,一哭訴,直將李天的魂都快嚇沒了,慌忙帶着人疾步匆匆去找沈俊海。
沈俊海正在書房裡看着信,被屋外吵嚷聲驚的怒了怒,纔打開了書房的門,便見着李天帶了一人‘噗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
那人身上穿着喪服,頭上戴着只有人死纔會白巾,看見他,立刻哭着朝他磕頭,“侯爺,我家少夫人傷重不治,已經死了。”
沈俊海抓着門框的手猛地一緊,臉上卻是波瀾不經,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沫華,我的沫華啊……”方晚娘已經聽到了消息,由丫鬟扶着哭叫着奔來,她一下子抓住了那人的衣襟,憤怒的叫着,“好好的一個女兒在你們那,怎麼最後就會死了,你們賠我沫華,賠我沫華……”
“三夫人,三夫人……”身邊一大羣的人勸着。
“先是容岑,現在是沫華,老天爺你幹嘛不要了我的命啊。”方晚娘嚎的哭天搶地,聽的沈俊海的臉色越來越黑。
沈夢秋和顧靜秋沈天錦也急匆匆的跑來,聞言都是驚的愣在那裡。
“一定是報應來了,可有什麼報應應該報應在我身上啊,爲什麼要報應在容岑和沫華身上。”方晚娘哭的似個淚人兒,在人羣中看到顧靜秋,眼中一亮,已經快要噴出火來,她猛地撲過去,死死的揪着她的衣領,“爲什麼你們沒事,那些事是我們一起做的,現在報應來了,爲什麼都報應在我們身上,爲什麼……”
顧靜秋臉色慘白,整個人被她抓着都不知道反抗,倒是沈天錦看不過去自己的娘被人欺負,一下子衝上來將她狠狠推了開去,“發什麼瘋呢你……”
方晚娘被她推的跌倒在地,嚶嚶哭泣。
“夠了。”沈俊海整張臉黑的可以,“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還不都去準備準備,宮裡有人去了嗎?”他後一句話,卻是問那個穆府中人。
那人慌忙低頭,“已經派人去了。”
沈俊海聞言,眉頭一皺,煩躁的揮手讓他們都下去,自己一個人卻是呆在書房裡,閉門不出。
鳳宸宮裡,穆府的人,已經將沫華死了的消息送到。嬋娟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青珞
,明明沈沫華就在宮裡,是宮裡的華嬪,可爲什麼說是死了,她只知道碧華就是沈沫華,卻不清楚青珞到底要做些什麼。
青珞聽了,倒是沉吟許久,只問了句你們少爺可好。
那人唯唯諾諾的將穆柳昏過去的事說了說,青珞便讓綻兒打賞了那人,便一個人坐在殿中,對着那燃着檀香的香爐靜靜看着。
“娘娘,華嬪求見。”不一時,綻兒便進來稟報,說是碧華來了。
“娘娘……”嬋娟心中一急,本要勸她還是不要見了,青珞卻擡手示意她不要說話,“讓她進來吧,綻兒你帶着嬋娟去準備準備,沫華怎麼說也是本宮的妹妹,她死了,本宮不去她的葬禮,有些說不過去。”
嬋娟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綻兒一把拉了下去。
途中與勉強壓抑着憤怒的華嬪擦肩而過,一人往內,兩人出外。
“聽說娘娘的妹妹死了?”碧華一進來,也不行禮,只是冷着臉看着青珞,“臣妾怎麼不知道沈沫華死了?”
青珞看她一眼,挑眉一笑,目光灼灼的看定了她的眼,“沈沫華和碧華只能活一個。”
“你要榮華富貴,沈沫華便必須死,那麼華嬪。”青珞嗤笑着走近她,“你願不願意放掉你已經到手的身份和富貴。”
碧華一怔,臉色有些蒼白,“可,可皇上他……”
“憑你的本事,要奪一個男人的寵愛,也只是小事一樁,不是嗎?”青珞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卻讓碧華一張臉漲的通紅,怎奈此刻被青珞壓的死死的,根本不能說什麼。
“娘娘教誨的是。”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碧華面上擠出一絲笑意,卻是恭謹的低頭。
青珞轉身看着她,眼中笑意斑斕,慢悠悠的說話,“原來你還知道本宮是皇后,還記得要叫本宮一聲,娘娘。”
碧華的後背猛地一僵,這纔想起自己進來至今,都沒有對她行禮過,慌忙跪下身去,“臣妾參加皇后,娘娘千歲。”
青珞也不叫她起身,只是微微低下身,笑着看着她低下頭時,優美的後頸,輕笑失聲,“本宮明日要去沫華的喪禮,華嬪可要跟本宮一同出去?”她看碧華只是低着頭不發出聲音,又是笑道,“聽說穆柳因爲妻子的死,傷心過度昏了過去,華嬪不想去看看?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
“娘娘知道其中的因由不是嗎?”碧華一直都是咬着牙,此刻才終於開口,澀澀的,帶着難受,“那個人,他心心念唸的人,並不是他的妻子,他爲了他心裡的人,已經付出了這麼多,就不知道那個人,會怎麼對他?是讓他心碎絕望,還是給他無謂的希望。”
青珞臉上的笑容慢慢凝結,幽幽的看向窗外那似乎迴響着魚兒跳躍水面的聲音,靜靜的看着,許久才道,“本宮這裡出去的人,不該這麼沒有規矩,你便跪在這裡到了晚膳時再走吧。”說着,已是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寂寂無語。
碧華跪到晚膳時,雙腳已經跪的麻木,踉踉蹌蹌的從地上起身,鳳宸宮的人並沒有一個想去扶她,只有她帶來的小宮女驚慌失措的將她扶着要離開。
看着嬋娟和綻兒笑着請青珞用膳,碧華嘴角露出一個複雜的笑意,對着青珞微一躬身,“娘娘,臣妾告退。”
青珞笑着點頭,任她離去,目光卻深深的,看不出她心底在想着什麼。
“娘娘……”小宮女一直扶着她出了鳳宸宮。只是走了不到幾步路遠,就被碧華狠狠一手甩了開去。一個人忍着怒意跌撞着走在路上,不意外的與往這裡而來的儀仗撞了上。
“哪個不要命的奴才,竟敢衝撞了賢妃娘娘的儀仗。”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才讓碧華一直混沌不堪的思緒一霎時清明下來,她慌忙頓住腳步,“原來是賢妃姐姐,妹妹不知是姐姐的儀仗
,衝撞了姐姐,煩請姐姐莫怪。”
賢妃在儀仗上看的清楚,看的她似是一臉失魂落魄的從鳳宸宮那邊過來,不由笑道,“原來是華嬪啊,怎麼失魂落魄的,難道是咱們的皇后……”
“不是的。”碧華慌忙截口,“是妹妹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壞了腳。”
“哦,是這樣啊!”賢妃的視線在她身上滴溜溜的一轉,眼中已經帶起了些異樣的神采,銳利一閃,她已經又笑了起來,“姐姐的鏡曦宮裡倒是有些治跌傷的藥,妹妹若是不嫌棄,便與姐姐一同回去,恩?”
碧華一怔,轉而眼中一亮,已是喜道,“多謝姐姐。”
賢妃滿意的笑着,要人將碧華扶到自己的坐攆上來,碧華慌忙推辭不肯受,賢妃卻親自下攆,扶着她上去,一行本要去鳳宸宮的儀仗便又重新折返,向着鏡曦宮而去。
到了鏡曦宮,賢妃便讓人送來了傷藥,倒是親自要給碧華抹腿上,碧華自然是不肯讓她動手,只讓自己身邊的小宮女拿着,見她手頭這麼多的傷藥,倒是有些驚奇,“姐姐宮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傷藥?”
賢妃聽了,抿嘴一笑,眼裡多了些溫暖的笑意,“還不是那兩個小鬼,總是在外弄的滿身傷痕回來,不是跌了就是和人打架了,姐姐這裡可是每時每刻都能聞到傷藥味兒。”
碧華聽了忙笑笑,“兩位皇子那是活潑可愛,姐姐好福氣啊。”
“再好的福氣,也做……”心直口快的想要開口說話,賢妃卻像是想起什麼來,猛地頓住了口,看着碧華輕笑,“說起來妹妹今日會去鳳宸宮,是不是也聽說了皇后妹妹沈沫華的死?”
碧華的身子一僵,看賢妃有些古怪的看過來,忙笑笑,“是啊,怎麼說碧華也是鳳宸宮裡出去的,便去看看皇后,只是皇后娘娘似乎還是不肯原諒碧華。”她說到這裡,口氣似是有些懊惱。賢妃倒是瞭然一笑,抓着她的手,道,“妹妹不要擔心,再有火氣,過一陣子也會消下去的,不過這君侯府裡倒是事情不斷,先是沈容岑,現在又是沈沫華。”
“是啊。”碧華有些悵然,盯着燭火發了一陣呆,“事情,還真是不斷啊。”
賢妃在一旁笑着,笑的意味深長。
“不過皇后明日倒是要去參加沈沫華的喪禮,碧華本來倒想隨皇后一同去,但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沒了立場。”碧華對着燭光一陣不知所謂的唏噓,卻讓賢妃眼中銳寒一閃,又極快的掩飾好了。
兩人又在鏡曦宮裡聊了一會,碧華才告辭離去,賢妃倒是體恤她腿受了傷,便讓人用自己的肩輿送她回去,一時間倒是都傳了遍。
消息傳到鳳宸宮時,青珞也只是笑笑不作理會,想不到碧華,這麼快就和賢妃搭在了一起。
第二日,青珞便向羽成帝稟明,帶着嬋娟和綻兒出宮往着尚書府而去。
一路上,開兩道,皇后儀仗朝着穆府緩緩行去。
聽聞皇后的鳳駕到了府外,穆千城自然是領着府中衆人隨同君侯府沈家的人一同去迎接,穆柳本也要去,卻被穆千城以眼神喝止。
“參見皇后,娘娘千歲。”穆家的院中,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的人,青珞由嬋娟和綻兒一左一右扶着下了鳳攆,臉色沉靜,“都起來吧。”
被人簇擁着進了靈堂,那一口漆黑的楠木棺材便擺放在正中,方晚娘在那裡哭的不成聲音,穆柳更是穿着一身白,默默的坐在棺木邊的小火盆旁,時不時添幾張紙錢進去,憔悴悲愴的,根本沒有以往風流尚書公子的氣韻。
聽到一聲皇后娘娘駕到,方晚娘淚流滿面的轉過頭來,那本在火盆邊仿若沒有魂靈的人全身猛地一震,慢慢的擡起頭來。
隔着那滿目的菸灰之色,從那些晃動着的白影和青煙之中,青珞與穆柳直直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