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過的很快,她看到那個人眼中的悲痛和絕望,他本以爲那個人還是沈青珞,可回來之後,她卻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他見到她,不能再叫一聲青珞,卻只能恭恭敬敬的跪下來,呼一聲,參見皇后,從此以後,她是君,他是臣,再無可能。
穆柳眼中閃過的一切,青珞清清楚楚的看着,但卻在穆千城或真或假的咳嗽聲響起時,又不着痕跡的轉了開去,直愣愣的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木,輕輕嘆道,“死者已矣,穆柳,節哀順變。”
“臣,謝娘娘……”穆柳的手在袖中捏的緊緊的,離他近的丫鬟幾乎都能聽到骨節相互擠壓‘咯咯咯’的聲響,嚇的忍不住尖叫一聲,撲過去要去看穆柳的手,穆柳整個人卻僵硬着,任他們掰開自己的手,只是那手已經痙攣的再恢復不了原樣。
靈堂之上,一時間又是哭鬧不休。
青珞慢慢的別開了頭,嬋娟在那個方向看的清楚,那一雙曾經美麗的眼睛此刻幽幽的似一泓古潭,那一絲無奈和苦澀攪的人心疼不已,她知道,青珞是因爲穆柳,纔會如此,那一個人除了調戲過青珞外,其餘時候,都是對她真心相待,可她卻還是傷了他,縱然不是出自本心,卻還是傷的,很深很深。
沈俊海在一旁看的很清楚,卻是走了過來,對着青珞一拜,“娘娘,臣有些話想同娘娘說!”
“爺爺想說什麼?”跟着沈俊海來到穆府一個較爲僻靜點的小院子,青珞受不了這樣的沉默,率先開口。
沈俊海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轉着,深思着,此刻見她開口,不由眉一皺,“那個碧華?”
那個碧華和沈沫華長的是一模一樣,若不是穆柳那悲痛欲絕的樣子絕非裝出來的,他必定會懷疑死的那個人,並不是沫華,然而沫華有沒有死他沒有這麼多興趣管,他現在擔心的只是青珞在宮裡的地位,她的皇后寶座能不能坐穩。
青珞一聽他提到碧華,便猜到大概與碧華被封爲華嬪的事有關,他們這些貴族自然是在宮裡都安排了眼線,一些事情要打聽到也只是小事一樁,想到這裡,她笑笑道,“爺爺放心,本宮會好好守着本宮的位置,不會輕易叫人奪了去。”
“娘娘知道就好。”沈俊海這才露出一絲放心的笑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道,“最近天錦有些古怪。”
“哦?是嗎?”青珞一聽,脣邊揚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來,看的沈俊海不知爲何,心下就不安起來。
“她整個人安靜了不少,脾氣倒也是好了起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溜出去,我派的人出去想要跟蹤,都會被人甩掉。”沈俊海想起天錦,不由一臉憂心,“這個丫頭,再過兩個月便是她嫁人的日子,可不要發生什麼。”蘇家的無忌他是見過的,溫文有禮,倒也是個極好的人選,還是顧宸西陣營裡的人,只不過有些遺憾罷了,本來的設想,是想要沈天錦能夠成爲宸郡王妃,既而是皇后。只想不到事態會這樣發展。
如今青珞已經爲後,就算顧宸西以後登基,那也會是太后,沈俊海心中帶着算盤,以爲青珞總歸會是沈家的遮陰大樹。
青珞又怎會不知他的如意算盤,只是聽他擔心天錦,在心內冷笑一聲,她給蘇無忌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若是不能叫她滿意,那蘇無忌這三個字,是不是該倒過來寫了?沈俊海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在心內唏噓不已,最近發生的事,好像都與君侯府有關,不管是君侯府裡的人還是與宸郡王之間的合作,都出現了波折,他有時候也懷疑過青珞,但只要一想到自己還有能夠控制着青珞的籌碼,也便稍微安心了些。
青珞與穆府中人寒暄了一番,便要折返回宮。穆柳本來僵硬的身體在聽到府中人恭送皇后的聲
音響起時,才緩緩擡頭看了過來,眼前只見到一片大紅的鳳袍在眼前一晃,那個人就已經沒了蹤影。
穆千城一直將他臉上的神情看在眼裡,及至見到穆柳眼裡的濃烈的絕望之色,不由的嘆氣,忍不住走近輕輕拍他的肩頭,“她還活着,這樣就夠了,你還能看到她,總比看不到了要好。”穆柳聽他的話,低沉的只有兩人能夠聽到,不由身軀一震,擡頭去看穆千城,卻不料他已經轉開眼,不知在看向何處。
他狠狠攥緊了拳頭,也許爹是對的,還能看到,總比看不到了好。
青珞的皇后儀仗在街上打道而過,綻兒見她一直都是怏怏的,以爲是因爲妹妹的死而傷懷,不由的在一邊多加勸解,嬋娟卻是知道青珞心裡在煩些什麼,忙止住綻兒,讓她不要再說了。一行人從穆府出來後,便向着皇宮方向行來。
只是從穆府出來,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擡攆的人想在宮禁時趕回去,不由的就走了近路。
從熱鬧的街市一轉,就拐入了一條有些僻靜的道。
倒是安靜的走了一段路,但是綻兒總是覺得有些不妥,她們這次出來帶出來的侍衛並不多,這要是遇到了什麼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只是當道旁竄出來十來幾個人,對着她們大叫什麼‘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後,她便有種想狠狠扇自己耳光,大罵烏鴉嘴的衝動。
“無知小賊,連皇后的鳳駕也敢衝撞。”有人一下就被這些小毛賊氣的不行,直接拔了刀過來,本來以爲只是些不堪一擊的流寇,誰知道那侍衛過去,還沒幾招就被人一刀斬翻,動作狠戾,絕不拖泥帶水。青珞看在眼中,已經皺起了眉。
“原來是皇后的鳳駕啊,那兄弟們更有的賺了。”爲首那人猥瑣的大笑起來,“據說皇后一般都長的很美,到時候押回山裡去做個壓寨夫人。”
“哈哈,老大說的對極了。”
“旁邊還有兩個小美人呢,到時候也一併帶回去,做小老婆……”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來人呀,保護娘娘……”一路跟着的小太監雖然已經嚇的不行,卻還是拼命尖聲叫了起來,爲數不多的侍衛已經全部拔刀,加入了戰團。
“娘娘怎麼辦纔好?”嬋娟一臉驚慌失措,拉着青珞鳳袍的手都在不住的顫抖着,這種時候還是綻兒鎮定些,直接拔了自己頭上的簪子,舉着簪子護在青珞身前,“娘娘,奴婢護着娘娘,咱們先下攆,朝着熱鬧的地方跑。”
嬋娟一聽,慌忙跟着拔下頭上的簪子,哭着扯青珞的衣袖,“娘娘咱們先走。”
青珞卻伸手慢慢扶住了兩人的肩,她的臉隱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這些人,不是普通的毛賊。”她看了戰況已經有多時,她帶出來的侍衛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是有些本事的,對抗那十多個人,卻還是困難,她一眼瞧出那些賊人出手狠辣,招式相差無幾,充滿章法,卻像是經過特殊訓練的。
眼見又有侍衛被一刀割過手臂,她扶在兩人手上的力道不由的也一重,脣邊已經溢出一絲冷笑,“這哪是劫財劫色的盜寇,簡直就是特地來要本宮命的殺手。”
嬋娟一聽,不由嚇的手一抖,連簪子也拿不住手,“那怎麼辦,娘娘快,嬋娟跟娘娘換一下衣服。”綻兒冷着臉,抿嘴看着戰況,“娘娘,他們怕是擋不住了。”
“我們快走吧。”嬋娟快要哭出聲來。
青珞慢慢推開兩人,看着那些人,眼神灼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下巴驕傲的揚起,右手從腰上緩緩抽出軟劍來,冷冷一笑,“人家擺明了想要本宮的命,逃到哪裡,都有人等着,還是你們先走。”
說着,已是提劍,雙足在攆上一踏,整個身
子飛掠而去,輕巧的避開一人的攻擊,劍如蛇般靈活的朝着那人喉尖招呼過去,‘掣啦’劃過的瞬間,鮮血噴灑而出,青珞的身子移開時,那人已經緩緩倒了下來。
“娘娘……”還剩着命的侍衛,此刻也受了重傷,此刻見她加入,既是欣喜,又是擔憂,幾個還能動的人立刻圍在她身邊,與那些人打了起來。
一時間,一柄劍,所過之處,鮮血瀰漫,綻兒死死的盯着青珞的身影,就像是一團火焰要燃燒開來,她雙眼亮的驚人,嘴巴張的大大,說出口的,卻只有那麼一句,“嬋娟,娘娘好帥啊……”
嬋娟是知道青珞會武功的,也不驚駭,她只知道一定要聽青珞的話,忙抓起綻兒的手就跟她爬下了鳳攆,朝着來時的路上跑去,綻兒也知道她們杵在那裡只會給青珞她們帶來負擔,也便不再扭捏,兩人發足狂奔着,心中想着先回穆府那裡報信,讓君侯派兵前來。
不遠處的小樹林裡,慢悠悠的走來兩個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看他們的裝扮,應該是附近的獵戶。
只是其中一個倒是一副浪蕩無賴樣子,叼着根草兒在嘴裡不住的晃,還時不時對身後的人頤指氣使,“喂喂喂,我說你就不能快點。”
後邊那人費力的扛着一捆柴火,聞言,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你就不會來幫我一把?”
“本殿下好歹也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怎麼能做這種粗使活兒,你看看本殿下細皮嫩肉的,也不是能做慣這種事的人。”這個人,脫下了華服錦袍,笑的一臉得意,眼骨上一滴淚痣輕顫,不是顧司胤是誰。
“你……”那人氣的咬牙切齒,偏偏就不能奈他何,只能用力的一託身上的柴,“顧司胤,你怎麼不去死。”
“哎呀,秦痕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司胤一副很受傷的表情,緊緊的捂着自己的心口,“本殿下肩上可是有傷,心靈脆弱的很,再被你嚇上那麼幾下,或者就真的這麼翹掉了,我翹掉不要緊啊,可還有美人等着我回去疼,還有弟弟等着我回去養呢。”
“不要說了。”秦痕忍了忍,還是決定不開口,否則只有被氣死的份,要不是自己有求於他,將他纏在這裡不能走,他還真想一掌劈死他,雖然真要動起手來,自己或許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兩人走走停停了多時,司胤猛地停住了腳步,“喂,有沒有聽到什麼不對勁的聲音。打鬥啊……”司胤誇張的轉過頭來,衝着秦痕擠擠眉,“你是自命不凡的俠客,怎麼不出去救人?”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到樹林的出口,一眼就看到很多人圍攻着幾個人,那幾個人還護着一個人,只不過天色已經晚了些,他們看不大清而已。
秦痕稍一猶豫,他極是擔心自己若一動手,顧司胤便會趁機跑路。司胤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的,笑眯眯的擺擺手,“本殿下不跑,絕對不跑,一言九鼎吶。”
他的吶字還在尾音上發顫,秦痕就已經飛快的甩下自己身上的柴火,整個人飛掠了過去。司胤跟着雙足一踩,縱身上了一棵最近的樹,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心中對這個秦痕頗不以爲然,這個秦痕因爲一個瞎婆婆不小心把司胤錯認成爲兒子,最近就一直拌着他讓他呆在瞎婆婆身邊盡孝,其實若非他看那瞎婆婆可憐,想留下來照顧幾天,讓她享一享天倫之樂,這個秦痕還當真以爲自己有什麼能耐,能將自己留下來。
他在樹上樂的翹起二郎腿,叼着嘴裡的狗尾巴草數天上的星星,忽然間聽到一聲熟悉的驚呼,隨即便是刀刃破空的聲音,他猛的扒着樹葉看下去,一眼便瞧見一把刀在人看不見的角度,向着一個衣衫凌亂,但卻倔強的女人身上刺去。
這一望,整個心似乎都要停止跳動,那個人,是沈青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