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岑?”和喬遷一同走上了藏書樓,當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陌離的腳步停在門前,他以爲他看錯了。
那個邋遢的坐在滿地的書上,瘋狂的找着什麼的人,是喬岑嗎?
一直以來,喬岑給他的感覺雖然不修邊幅,但何曾有過這樣憔悴如同老了十幾歲的樣子。滿頭的發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光澤,讓人看上去倒像是滿頭灰白,聞聲轉過頭來的喬岑眼窩深陷,讓人看上去有種不真實的蒼老感。
“陌離……”乾澀暗啞的聲音,喬岑面無表情的看過來,這些天來,永遠對着這些書本對着滿屋子相同的東西,他的表情已經有些僵硬。
死死的抓着自己手中的書本,他臉上劃過一絲驚狂的神色,“我找不到,我找不到爺爺的書,他到底放在哪了?我見過那個東西,見過……”
他低低的說着,最後竟然將頭埋進了雙膝之中,無助虛弱的像個孩子,這樣的喬岑,誰都不忍心再催他。
陌離走近他,雙手伸出緊緊抱了抱他,“保重。”
隨後猛地轉身就走,他怕再呆在這裡,眼睛裡會流出眼淚來。
喬遷看着這一切,不由微微嘆氣,顧司胤啊顧司胤,這麼多人將心都寄託在你身上,可不要讓他們失望了。
陌離在九闕停留的兒子極短,只留了一天就啓程回了黔北,無忌因爲身在宸郡王府,怕引起人懷疑,便沒和陌離有什麼聯繫,倒是顧宸西似乎興致來了,竟然在陌離要走的那天,特地拉上他去給陌離送行。
他驚訝之餘,不免有些不安,顧宸西這樣做,是無心還是有意?他儘量表現的平靜,可手心微微的顫抖還是泄露了他的激動。
直到陌離的人馬消失在人前,顧宸西才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着無忌道,“有時候我還是很羨慕二弟的。”他頓了頓,看着無忌的目光,意味深長,“他有對他恨衷心的人,而我……”似乎沒有。
無忌驚了一驚,忍不住給了他一拳,“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人比人會氣死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麼無忌。”顧宸西抓着他的拳,笑了笑,“我可以相信你嗎?”
那雙眼睛那麼認真那麼期待的看着他,讓蘇無忌有種快要被刺穿了的感覺,他自覺有些對不起顧宸西,那一層愧疚總是讓他有些負罪感,但他卻從不後悔。
他定定的看着宸西,才道,“我現在,是在你身邊,宸西。”
“也就是以後不會了?”顧宸西看着他,忽地冷笑出聲,“無忌,連撒謊騙我一下也不能嗎?”
無忌的身子一晃,臉色有些發白,他勉強笑笑,“你這是怎麼了?哪受了刺激了?”
顧宸西直愣愣的看進他的眼裡,許久纔有些無奈的道,“或許真的是受刺激了,就感覺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能相信,那麼身邊的人,是不是更加不能信。”他說這話時,眼睛死死的看住無忌。
無忌被他盯的心裡發毛,卻沉默下來,他知道,這個人如果只是試探的話,自己越辯解越會出問題,相反如果他是已經確定了,便不會再浪費脣舌,直接會給你準備一杯毒酒了事。
宸西見他不再說話,也沉默下來,只是看向陌離遠去的方向,眼中有些晦澀難明。
不像來時的路那麼順利,陌離帶着糧草,帶着朝廷指派的軍醫往黔北趕的路並不好走,不時有盜匪關顧,到了黔北附近,他讓人先去本營報個信,誰知在靠近黔北時,卻被一股隱藏在暗處的人衝出來廝殺,陌離沒有防備,硬生生的讓他們將大半的糧草劫了過去。
他跪在司胤營帳裡請罪的時候,司胤也只是笑眯眯的支着額頭看他,然後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一句,“陌離,
我可想你了。”
陌離雙眼一亮,嘴角卻有些抽搐。
司胤笑着看他一眼,走過去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衝他眨眨眼,“不過,怎麼着我也該罰罰你才能服衆不是?”
“是。”陌離低下頭來,心中擔憂之餘也有些放鬆,看主子這個樣子,怕是心情不錯,應該是跟秦青珞有關的吧。
只是對於司胤給他的懲罰,陌離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讓他當着全軍的面,一人單挑軍中所有的副將,敢情他家主子還真把他當神仙看啊,結果可想而知,陌離雖是身上負傷,但那些副將們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個個身上都掛了彩。把那些個士兵看的一愣一愣的,眼中對陌離露出那樣欽佩興奮的光芒,陌離雖然不曾在意過這些,但看向司胤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絲感激。他知道,怕是那日有人說他是司胤的狗時,這個人已經在帳內聽到。至此,全軍上下,再也不敢輕看陌離。
糧草被劫,司胤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只說現在日子無聊了些,讓冥月他們的人活動活動筋骨也是好的,聽的底下一羣將軍嘴角抽搐,只是他笑眯眯的眼在底下衆人身上一掃,說的意味深長,“你們都是能讓我相信的人,軍中的希望,不會連軍中的纖細都找不出來吧?”
衆人臉上一陣尷尬,俱都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不找出隱藏在軍中的奸細,便甘願領罰。
看着這些將軍臉色凝重的從司胤營帳魚貫而出,陌離皺皺眉,“主子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頭緒。”
司胤挑眉一笑,“知我者,陌離也。”
“那爲什麼?”
“這些將軍呆在軍營裡沒事做啊。”司胤笑着坐下來,“我是這麼好的一個元帥,他們想找事做,我自然給他們事做啊!”
陌離眼中閃過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光芒,旋即低頭道,“主子,聽說方宏神醫就在附近,我想……”
臉上的笑意凝了凝,司胤慢慢的看過去,“陌離,你實話告訴我,喬岑說了什麼,是不是我身上的毒,毫無頭緒?”
陌離艱難的看他一眼,算是默認了。
司胤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暗色,卻在頃刻間又燃起一絲笑意,陌離一怔,耳尖的聽到有腳步聲向這裡傳來,“你去吧。”他聽到司胤這麼說,便低頭躬身退下,出營帳時與青珞擦肩而過。
“謝謝。”他低低的稱一聲謝,心中在祈求,若是方宏,有沒有可能,將這兩個人都治好。
青珞的腳步一頓,旋即用手挑開了帳簾。
還沒進去,一個人就已經撲了上來,那人懶散的沒有穿上盔甲,但肩上的護肩,還是讓她覺得有些硌人。
“滾開,沒看到我拿着東西。”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手上也使了力,將他一把推了開去,旋即單手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案上,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讓司胤有瞬間以爲自己已經不存在了,就要陷入這樣兩泓深潭中。
“吃飯。”青珞吐出兩個字,轉身就要走。
司胤慌忙一把拉住她,委屈的開口,“就我一個人嗎?”
青珞腳步一頓,眼底慢慢泛起笑意來,“我去叫陌離進來。”
“陌離他出去了,有任務。”司胤一本正經的開口,雙眼卻期待的看着青珞。
“是嗎?”青珞看他一眼,神色有些淡淡,既而眉微皺,“顧司胤,你當真沒有什麼瞞着我?”說着,視線已經在他脖頸上劃過。她剛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隱約聽到了方宏的名字,有什麼事,是需要方宏的?
司胤嘻嘻哈哈一笑,趁勢摟住了她的腰身,調笑着印上來一個吻,“我可以瞞着天下人,可不會瞞着你啊。”如果說是自己身上的毒,他眼
神黯了黯,既而心已經揪緊,就算是身上的毒,青珞我也不曾騙過你,只是換了個方式,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青珞狐疑的看他一眼,卻讓司胤微微有些緊張。
淡淡的推開他,青珞垂下了眼簾,“我還有事,讓秦痕進來陪你吃飯。”
“不要。”斬釘截鐵的回答,司胤雙眼看着她,眼光愈加的委屈,“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吃飯,就像……”丈夫和妻子淡然溫馨的那種。
青珞終於明白,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會讓人無法拒絕,無論他眼中的光芒是真是假,可都讓人只能心軟下來。
司胤想,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一刻,他和他愛着的人,在雪花肆虐的黔北之地的營帳裡,吃着飯,雖然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然而偶爾間眼神的交流,暖暖的,連心和身體都跟着暖起來,他忽然想起了葡萄架下的那對夫妻,他們過的,是不是也像這樣的一種生活,淡然幸福。
黔北那裡自從冥月他們劫了司胤的大半糧草,雙方倒是又僵持起來。
而九闕那邊,倒可以說出了幾件大事。
兵部尚書柳墨被參與冥月主帥沙圖於有染,宸郡王顧宸西請旨將柳墨查辦,羽成帝吩咐他全權負責,而顧宸西帶着人搜了柳墨的尚書府,竟在一個花瓶中搜到了與沙圖於來往的信件,此番證據在前,柳墨啞口無言,只能耷拉着腦袋,被打入了大牢。
靖王就算有心要管,也抵受不住九闕羣情激奮,愣是不敢向羽成帝說一句求情的話。
然而他卻隱約聽到些風聲,說是顧司胤身中奇毒,怕是命不久矣,而如今的顧宸西,很受羽成帝的賞識,竟然以身體虛弱爲由,讓顧宸西監國,向來都只有太子或攝政王監國,羽成帝此舉,很多人都大概有些明白了什麼,這些日子,跑向宸郡王府自然是更勤了些。
喬家的藏書樓裡,喬岑已經好多日沒再出來過。
喬遷帶着飯菜,無奈的過來看時,叫了幾聲都沒聽到迴應,心中不由一慌,忙推門進去,看到的是昏迷在一大堆書上的喬岑。
手中的飯菜‘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來人,快來人啊……”
一大羣人手忙腳亂的將喬岑抱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又是忙着燒水,又是幫忙打掃弄髒了的藏書樓。
喬遷一把脈便知道他是累的不行,氣血兩虧,讓人掐着他的人中灌進去一碗蔘湯,守了一會,便嘆了口氣,他繼續去找那本醫術,心中也不免有些埋怨,他那個早在九泉之下的爹,到底是把那書放在哪了。
喬岑醒過來時,也已經過了一更,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擺設,愣了好半會,纔想起這裡好像是自己的屋子,猛地從牀、上坐起,他掙扎着要下地,他還沒找到那本醫術,怎麼能待在這裡。
只是身體明顯的虛弱,他跌跌撞撞的下牀,手在牀邊的案上一掃,將放在那上面的碗‘乒乒乓乓’摔了一地,碗中還沒喝完的蔘湯在地上以一個詭異的弧線,慢悠悠的淌去。流向他屋子裡的一個角落。
沒有像其他地方那麼平整,那裡有些疙裡疙瘩,像是被什麼不知輕重的人粗暴的對待過。
喬岑愣愣的看着那個地方,忽然間腦子裡‘砰’的一聲,像是有什麼聲音在腦海中想起。
“爺爺是個壞人,爺爺是壞人……”
哭的傷心的小男孩拼命的在自己牆角挖着土,明亮的雙眼之內滿是失望,“爺爺怎麼可以害人,怎麼可以……”
他手上抓着一本有些陳舊但卻保存的很好的醫術,抓的都要變了形,死死的將那本醫術往裡面塞,說的有些咬牙切齒,“哼,把你最喜歡的東西藏起來不給你,爺爺我討厭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