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嬋娟一直隨着青珞離開,她對於洛妃邀青珞一事始終有些不大明白,青珞也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卻不由有些頭疼,嬋娟的性子,實在是不適合在宮裡。
兩人走的離鳳宸宮近了些,正要進殿,卻聽到空氣裡彷彿流動着些許的笛聲。
那種很讓人熟悉的,在天辰山出現過的笛聲。
讓煩躁的心情不自禁清淨下來,那屬於顧長琴的笛聲。
“是長琴殿下!”嬋娟有些欣喜的開口,臉上淡出些紅暈來,青珞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想起天辰山的時候,嬋娟羞澀的笑着說是一個公子替她指點的路,那個人就是長琴吧,想到這裡,她的心微微一動,腳步並不停歇的朝鳳宸宮走去。
“娘娘,不去見一見長琴殿下嗎?畢竟他……”嬋娟有些猶豫,第一次沒有緊跟上青珞的腳步。
青珞的腳步不停,綻兒已經看到了她,笑着過來迎接,“娘娘和洛妃娘娘聊完了?”一眼看到嬋娟還有些躊躇的在原地站着,不由笑着擰眉,“嬋娟你怎麼回事,怎麼還站在原地發愣?”
嬋娟一慌,忙要舉步,孰料青珞卻轉身過來,“罷了,嬋娟你過去與他說聲吧。”她不是不知道長琴看向自己的目光,溫柔而又清澈,那一個如謫仙般的男人,實在不該牽扯在這裡面。
“可是……”嬋娟輕輕咬住了嘴脣,“可是奴婢說什麼好,他,殿下想見的人……”她猛然察覺到綻兒有些疑惑的望過來的視線,慌忙低下了頭。
青珞失笑,還真是改不了靦腆啊,“讓你去,難道就不會自己找個話題?嬋娟,你怎麼說也跟了本宮這麼長時間,難道連怎麼攀談也要本宮教你嗎?”
“是……”嬋娟吶吶的應道,直看到綻兒已經扶着青珞進了鳳宸宮,自己才急急的朝着剛纔笛聲響起的方向尋去。
只是走了幾步,便聽到笛音一頓,再沒了聲響,她心中焦急,慌忙疾步小跑起來,拐過一個彎時,她沒防備那裡走過來一個人來,一下子收不住腳,猛地撞了過去,還堪堪的就埋在那人胸膛。
嬋娟一時間臉如火燒,慌忙退開低下了頭,說的小聲,“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還是這麼……”長琴本來沉靜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淡淡的開口,第一次見面時,她也是這麼驚慌失措的撞進了自己的懷吧,可是那個時候因爲她他看到了青珞,這一次,不知道會不會再看到。
嬋娟一聽到這個聲音,心跳似乎都要漏跳了一拍,猛然擡起頭來,卻看他雖是笑着,眼睛望向的方向,是鳳宸宮。
眼裡的慌亂和悸動也在這刻黯淡了下去,從這個人在小客棧時,替小姐拆去眼上的紗布時,她就應該知道。
“你怎麼了,跑的這麼急?”長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捻着笛子的手微微用力又放了開來。
嬋娟一怔,一時間不好說什麼,難不成說是因爲殿下嗎?她輕輕的搖搖頭,不忍他擔心,只是這樣的情形下,想不出來一個好的藉口,只能隨便說上一句,“娘娘走的匆忙,好像不小心將簪子遺落了,雖說不怎麼貴重,但奴婢還想來找找。”
她從來不會怎麼的撒謊,唯一的一次,也是受了青珞的吩咐去騙了穆柳,想起來,用在長琴身上也是第二次而已,她卻早就因爲騙人的羞恥感而整張臉都燒紅了起來。
長琴卻並沒有發覺她的異狀,只是若有所思的擡眸看向遠方,簪子啊……
不由的想起那日在天辰山腳下的青珞,在那賣自制竹簪子的小攤前流連着不肯走,雖然也知道她會留戀竹簪子,或許是因爲她心中一位極爲重要的人,心裡卻止不住添了堵,現下嬋娟一說簪子,他便想到了這些,茫茫然的朝嬋娟點點頭,“既然不貴重,那便不要找了,總是有機會找到的。”
嬋娟張了張嘴,看着他捏着笛子就要從自己身邊離開,想要喚住他,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立場和機會讓他留下。
手緊張的捏在一起,她卻落寞的低下了頭,她跑這麼急,不是爲了要尋小姐的什麼簪子,只是,爲了你啊,長琴殿下……
長琴回到德妃的欽安殿時,裡面德妃的貼身宮女五兒正在幫着德妃挑着禮物,長琴隨口問了一句,聽說是送給皇后的禮物,本要離開的腳步一頓,怔怔的
看着案桌上的那些禮物發呆。
五兒見他有些古怪的看着桌子上的這些東西,以爲自己選的這些有些不大妥當,不由奇怪的問道,“殿下,是不是奴婢找的這些都不合適?奴婢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歡什麼,這可如何是好?”
德妃在旁聽了,笑着站起身來,在那些東西上飛快的掃去一眼,看五兒已經緊張的連聲音都有些不對了,忙安撫她道,“你呀,還不清楚長琴的性子,他就呆呆的,若是哪天你看到他不呆呆的了,本宮便阿彌陀佛了。”
五兒聽了這才笑出聲來。神色一下子輕鬆下來。
長琴有些恍惚的神思也因爲這句話眼中一個清明,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德妃看去一眼,正好瞥見她朝着自己露出一個瞭然的笑,臉上唰的就紅了一半,慌忙轉過頭要走,只是走了幾步後,腳步忍不住一頓,“母妃,送去鳳宸宮的時候,能不能等等兒臣,兒臣……也有東西要送給娘娘,到時候,煩請母妃帶過去罷。”
“怎麼你不過去嗎?”德妃似是隨意的問了句,卻一下子戳中了長琴的痛處,怎麼過去,過去了也只是尷尬,“不,兒臣不過去了。”他說着,幾乎是奪路而走。
德妃轉過身來,幽幽一嘆,她本可以不加上那一句,卻忍不住加了,只是想讓他明白,他和那個人是不可能的,她的傻兒子啊,爲什麼要回來,爲什麼要在情事上開竅啊。
“殿下回來了。”長琴走過之處,不時有欽安殿裡的太監宮女笑着打招呼,他們都極是這個溫和飄逸似仙的主子,只是今日的長琴看起來,讓他們覺得他有些神思不屬的樣子罷了。
長琴一律是淡淡點個頭,便算作了知道了,經過一個小亭子時,步履匆匆的腳步才猛地一頓,目光灼灼的看過去,便是一片翠芒掩映下的竹。
小柱子看他眼神灼熱的看着那竹子,心內不禁一熱,這竹子一向都是他在打理,難不成殿下終於發覺這竹子長勢良好,想要誇獎自己幾句了?
誰知長琴看着看着,卻是低頭幾不可聞的一嘆,然後便淡淡的拋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這句話,卻叫小柱子一張臉上的笑意都僵在臉上,只因爲他聽到他家主子說話,“來人,把這竹子,砍了吧。”
小柱子欲哭無淚,這些翠竹,都是他從它們極小的時候就拉拔着長大的,卻被長琴一句話,斷了生路。磨磨蹭蹭的去砍了竹子,砍完後,他神色悲愴的要拖出欽安殿去,卻在要走的時候,遇到了從裡面出來的長琴。
長琴一見到他要拖着竹子往外走,不由一怔,“小柱子,怎麼不把竹子搬到我那裡去。”他說着,眼光在本來長竹子的地方看去一眼,卻在發覺那裡光禿禿時,不由臉上的表情一僵,再轉過臉來看小柱子,這才發覺這個小太監一臉悲傷,還滿臉烏黑汗水拖着一大堆的竹子,不由輕嘆了聲,“你把竹子都砍了做什麼?”
“不是殿下吩咐的嗎?”小柱子委委屈屈的看他。
“我貌似只說了這竹子,沒說這些竹子吧。”長琴搖頭看他一眼,“你聽錯了。”
小柱子臉上的僵硬更重了,都想哭出聲來。
長琴看他一眼,只能輕聲嘆道,“竹子移栽後也是能活,你再把它們種上去吧。”他淡淡說着,已經走到一株呈現生長敗勢的竹子前,輕輕取了來,“本來只想讓你砍了這一株的,它看起來,快要不行了呢。”
取了竹子,轉身離開,長琴的聲音還淡淡的飄了過來,“萬物都有靈,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就算我們是人,也不能剝奪。我這樣做……”他腳步一頓,慢慢看向自己手中的竹子,“其實也是不該……”輕嘆一聲,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小柱子卻已經聽的傻愣愣了。
殿下這是,在說什麼呢?
“這是什麼?”德妃看着長琴讓人送上來的一個造型古樸的小錦盒,不由好奇自己兒子會送皇后什麼東西,五兒也湊過來看,兩人一打開來,不由的就傻了眼。
錦盒裡,靜靜的躺着一隻簪子,若說是簪子,其實也是擡舉了,德妃伸手捻了簪子出來,細細看着,纔看清楚這是一根竹簪子,做工實在粗糙的很,完全像是一個新手的傑作,摸在手上,不見光滑柔軟的觸感,只有觸手帶起的一股不適感,捏在手上,那屬於竹子特有的氣息,卻讓人似有似無的感受着
人的無奈。
德妃怔怔的瞧着,一時間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嘆了口氣。小心的將那簪子重放進那錦盒放好,她神色間已經帶了絲疲憊,“罷了罷了,本宮便不親自過去了,五兒你送去鳳宸宮吧。”
“娘娘?”五兒有些奇怪,但看德妃一臉怏怏,也不好說些什麼,小心翼翼的讓人捧了禮物,自己這個欽安殿大宮女帶着人便往鳳宸宮走去。
德妃靜靜的看着五兒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想了想,還是往長琴的住處走去。
一路走來,都是安靜的很。
長琴喜歡安靜,她也便讓人不要打擾長琴。
天已經大亮,長琴屋子裡卻還有些微弱的燭光,德妃輕輕走了過去,這才發覺他卻是已經伏在桌上睡了過去,案桌上的燭火虛弱的跳躍着,已快要熄滅,她不由無奈一笑,怎麼好端端的就睡了過去。
去牀前取了外袍替他蓋上,剛要離開,眼光卻在他手上無意一看,再也挪不開眼。一時間只覺得眼中澀澀,心頭竟泛起了些許的心疼。
那曾經皎潔如玉的手指上,不知何時起,就已經劃上了一條條細小的劃痕,還有的是一條長長的血口,已經結了疤,手指輕柔的撫上了長琴傷痕累累的手指,德妃也只能輕嘆一聲,“何必呢……”
起身去吹熄了燭火,她轉身出了門,望着頭頂的清空怔怔發呆,兒子啊,你與那個人,本就無緣,又何求有份?無緣無份終究是一場空。
“娘娘……”鳳宸宮裡,青珞倒是正拿着筆在宣紙上練字,才練了不到一個時辰,綻兒就笑着進來了,“欽安殿德妃娘娘和長琴殿下派人送來了禮物,娘娘要不要看看?”
聽聞長琴的名字,在青珞身邊服侍的嬋娟明顯神色一動,青珞看在眼裡,不由一笑,嬋娟這個心思,都寫在臉上了,若是嬋娟能到長琴身邊,也不是一件差事。
“呈上來看看吧。”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筆,青珞看着綻兒和五兒一同打開了送來的禮物。
“這是?”從那麼多貴重的禮物中,她一下子看到了那支粗陋不堪的竹簪子,整個人不由一怔,猶猶豫豫的問出了口。
五兒忙笑着答,“這是長琴殿下所贈,但願娘娘喜歡。”
青珞現如今,只覺得心翻騰般的疼,她想不到自己當日在天辰山的舉動,長琴一直都記得,可是當初送她簪子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嬋娟也是怔怔的看着那簪子,一下子想起自己昨天那個拙劣的藉口,臉色驀地蒼白,眼中的黯然,已經太過於明顯。
青珞看在眼裡,只覺有些心疼,既爲長琴,也爲嬋娟。
“替本宮謝謝德妃姐姐的禮物,當然也多謝長琴的,就說……”青珞不動聲色的笑着,一邊示意綻兒將禮物收起來,一邊卻是皇后的威儀,“禮物本宮很喜歡,碧華,賞……”
“是……”碧華示意五兒跟她下去領賞。
五兒自然是笑着謝恩,綻兒忙着收拾禮物,也是去了偏殿,如今整個屋子裡,也只有青珞和嬋娟兩人。
青珞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嬋娟一眼,不由輕輕一嘆,“嬋娟……”
嬋娟一下子回過神來,“小……娘娘……”
“想不想學寫字?”青珞笑着看她,一邊已經把自己剛用過的筆放入她手心。
“啊?”嬋娟一時間被她的舉動弄的一懵。
青珞卻不理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就着自己剛寫過的宣紙,把着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寫着字,一邊卻是微微笑着,回憶過往的日子,“以前本宮看不見,容岑也曾經這樣教過本宮,本宮曾想,等眼睛能看見了,便帶了娘和你尋一個小院子好好生活,閒暇之餘,也教你念書識字,只是那個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本來做好的打算,也都沒有付之行動……”
“娘娘……”嬋娟慌忙打斷她的話,“容岑少爺會回來的,奴婢,奴婢不學也可以的……”
青珞抓着她的手,這個時候卻稍稍加了點力道,隨即笑道,“你不學這些,怎麼能和長琴相配。”
嬋娟本來捏着筆的手在這個時候因爲驚愕一歪,將琴字最後一劃生生寫歪,打破了字本身的美感,“娘娘……”嬋娟一臉驚慌失措的看向青珞,“奴婢,奴婢不敢癡心妄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