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是敏感而謹慎的動物, 公孫筠秀罔顧它的意願,強行將它抓在手中,它自然反抗得厲害, 嗷嗷大叫着, 怎樣都不肯馴服。
王妃有令, 要公孫筠秀將那貓帶去她的屋子, 公孫筠秀不敢違背, 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氣抓緊它。感覺那小小軟軟的身體繃至極限,明知敵不過,卻依然不屈不撓地反抗着, 讓她在頭疼煩惱的同時,又忍不住心生憐憫。
在公孫筠秀看來, 貓兒天性自由, 並不適合拘着管着, 圈養起來雖然能讓它們飽食安穩,但也等於強行抹殺了骨子裡的桀驁, 表面上看着是仁愛,實際上卻帶着一些殘忍。
如果它能說人話,不知會有怎樣的光景?
這隻三花小貓身上大部分是白毛,右耳上一大塊黑色,左眼一圈泥黃。品種並不名貴, 卻勝在有一雙綠眼, 淺淺剔透, 寶石般吸引。
直到將它關在籠子裡, 公孫筠秀才真正看清那雙眼睛。除了純美的色澤, 她還看到了滿滿的不安與惶恐。
見公孫筠秀一直盯着籠子,滿臉糾結, 王妃也終於忍不住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回王妃的話,奴婢……”公孫筠秀趕緊低頭跪下,猶豫了一下答道:“這貓似乎不是家生的,以後只怕很難馴化。”
“你的意思是,這樣關着它太殘忍,不如放它自由?”
王妃的聲音依然動聽,同時也讓人分不出情緒。
公孫筠秀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說:“它逃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王妃若想留住她,可能需要派個人專門看管了。”
“專門的看管嗎?”
將手裡的金步搖伸到小貓面前,看着它伸出小爪撓個不停,平王妃的神色變得有些飄乎。沉吟了一句之後,她極自然地問道:“你可願看管它?”
這……
公孫筠秀一時語塞,心裡暗叫不好。她與陸驚雷可是要回祁風寨的,怎麼能留下來給王妃管貓呢?只是這實話也說不得,直將她急得滿頭大汗。
還好,王妃也只是心血來潮,轉頭就改了主意:“算了,還是放它走吧。”
不等公孫筠秀反應,她已經打開籠門。貓兒一獲自由,毫不遲疑地跳出了囹囫,撒着歡兒奔出門去。
平王妃愣愣地看着,隱約的羨慕從她的臉上一閃而過。
這時,婢女洛黎上前小心地扶住她的胳膊,柔聲細語地問道:“公主,奴婢給你的手上藥可好?”
她的手剛纔被小貓抓傷了,兩條鮮紅的痕跡落在雪白的肌膚上,十分觸目。
平王妃點點頭,然後揮揮衣袖,示意公孫筠秀退下。
公孫筠秀不禁大鬆一口氣,不過沒等她從地上爬起來,就聽見車輪碾過地面的嘎嘎聲響。她聞聲擡頭,發現是平王來了。
不良於行的他坐在一個木製大椅上,椅子兩側安了木輪,可以推着行進。這樣倒是比之前必須讓人揹着走好多了。
“奴婢見過王爺,王爺萬福。”
公孫筠秀不得不重新跪好,對王爺行禮。洛黎跟着跪下來行禮,平王妃也道了一句“王爺萬福”,卻並未曲膝,頭都沒有低一下。
北澤王準她保有束月的風俗,公孫筠秀並不清楚那邊風俗具體爲何,但這禮數明顯有些敷衍。
陸驚雷曾經提過平王與王妃之間並無多少感情,但公孫筠秀此刻腦子裡想到的卻是坊間關於平王不能人道的傳言。如果傳言是真,平王對她疏遠是人之常情。同理,這位束月公主嫁過來等於守活寡,心中有怨也是理所當然。
公孫筠秀覺得,王妃與平王之間應該溝壑不淺。不過瞎猜人家夫妻之間的事實在是不厚道,她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在了腦後。
“王爺怎麼來了?”
與公孫筠秀的推斷正相反,平王妃雖然行動欠奉,但看着自己丈夫的時候,臉上還是笑意盈盈的。她本就生得美,笑起來更是讓百花無了顏色。不過她的笑容更像是單純的友好,而非見到丈夫時的喜悅。
面對如此美人,平王仍是與從前一樣,看不出情緒。吩咐奴婢們起身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對妻子說:“太子託人送了樣東西過來,說是給你賞玩解悶的,也不準人打開。本王一時好奇,就跟着過來了。”
說完,平王身後的隨從就將一個一人高的大箱子擡了過來。
公孫筠秀還沒將那箱子的木色看清楚,就見陸驚雷衝她眨了眨眼睛。他是隨大王子一起來的,手裡正擡着那箱子。
不由自主的,公孫筠秀又是一頭熱汗。
平王哪裡是個會好奇的人?再說了,他要是想知道箱子裡的東西是什麼,直接打開來看,誰又敢說他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跑來送東西,只怕都是陸驚雷央着他來給她解圍的。
正因爲知道平王一定會幫忙,陸驚雷剛纔才放心讓她跟着王妃過來的吧?雖然互相沒有言語,公孫筠秀卻這麼篤信着。
王爺說想瞧瞧箱子裡是什麼,王妃自然不能拂了他的意思,當即命人把箱子打開。
公孫筠秀離得近,一眼就看到裡面的箏琴。
“這是……箏?”見多識廣的平王見到那模樣獨特的箏琴,也不由生出一絲遲疑。
“嗯。”平王妃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了,“這是太子特製的蝶箏,可以兩人四手同時彈奏。”
公孫筠秀是見過那蝶箏的。它因爲形狀酷似蝴蝶而得名,一共二十五絃,多出普通箏琴四弦,比普通箏琴音域更廣,是三王子即當今太子投入多年精力製作出來的。
最初他只是想讓兩個人可以在同一張箏上彈奏,但後來慢慢發現新箏音域更廣,現下的曲譜很難將其特色發揮到最大,他便開始嘗試自行譜曲,所以遲遲未將這蝶箏拿出來展示。
公孫筠秀之所以見過,是因爲太子曾經召集技藝精湛的樂女們共同探討過幾回。
等陸驚雷他們把箏琴架好,平王妃隨手撥了撥琴絃,然後轉頭詢問平王:“王爺可會彈奏箏琴?”
平王搖頭:“知些皮毛,難登大雅。”
平王妃低下頭,繼續在琴絃上撥了幾下,直到琴音散去,才輕聲說道:“那就請王爺替妾身把琴還給太子吧。”
“你不喜歡?”平王並未立刻答應,畢竟王妃眼中的喜愛之情並不是裝出來的。
“這琴若不能兩人合奏,實在有些浪費呢。”
雖然繞了些彎子,但平王妃藉此琴向平王示好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可惜平王絲毫不爲所動,一臉漠然的樣子,讓公孫筠秀這個外人看着都忍不住替平王妃感覺心寒。
“這到底是太子的一片心意,不收不妥。”直接拒絕了王妃的要求,平王淡淡地說道:“太子擅琴,以後有機會,你可以與他切磋。”
說完,他便要離開。當然,也沒忘記叫上公孫筠秀。
王妃的神色倒沒什麼變化,可她的婢女洛黎卻顯得有些忿忿不平。不可能責怪王爺對自家公主冷淡,便將矛頭對準了公孫筠秀與陸驚雷。
“王爺,公主今天撞見這名婢女與……”洛黎正說着,結果一對上陸驚雷狠戾的眼神就立刻忘了下文。
平王皺了皺,有點嫌洛黎多事,但還是對王妃解釋道:“他們是夫妻,久別重逢。雖然行爲有失檢點,但也算是情有可原。本王已經下令罰俸一月,王妃可有異議?”
平王妃一邊用眼神示意洛黎收斂,一邊答道:“但憑王爺作主。”
至此,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終於落下了帷幕。
公孫筠秀隨陸驚雷回了鳶尾堂,直到進屋坐下,心裡還在想着剛纔的事。
陸驚雷發現她心不在焉,於是問:“怎麼了?”
“那張蝶箏是三王子花費多年心血才做出來的,平時碰都不讓人碰,這次卻這麼大方送給了平王妃,只爲給她解悶兒……看來他真的打算丟下從前的喜好,努力做個好君王了。”
公孫筠秀的分析陸驚雷並不愛聽,“他不過就是太后手裡的木頭玩意兒,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讓他做君王也服不了人心。”
“他現在是太子了,遲早都會登基爲王的。”
“這可說不好。”
陸驚雷的眼中又閃過野心的光芒,公孫筠秀看到,只覺得格外扎眼。
“你……”
本想問陸驚雷,平王是不是還在計劃着什麼,可話到嘴邊,公孫筠秀還是打住了。男人的事,輪不到她這個婦道人家來插手,她只是不喜歡陸驚雷玩弄權謀。想想諸瑩,想想秦生,一想到他們是因何喪命,公孫筠秀就覺得通體冰寒。她不想陸驚雷有朝一日步他們的後塵。
陸驚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沒有太關注公孫筠秀的心思。只聽他問:“太子以前真的很寶貝那張蝶箏?”
“何止是寶貝,簡直看得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那張蝶箏幾乎是太子親手製作的,光是確定草圖就花了半年的時間。他不僅做了這張箏,還爲了這張箏苦心譜曲,雖然未有大成,但投入的心血不亞於養兒育女。
“是嗎?”陸驚雷的語調變得有些怪異。
“怎麼了?”
“沒什麼。”
結束了話題。陸驚雷忽地抱起公孫筠秀往牀上一滾。之前被打斷的事,他還一直惦記着呢。
公孫筠秀沒有防備,頓時驚呼一聲。陸驚雷賊笑着示意隔牆有耳,害她擔心得一塌糊塗,很快便只能憋住聲音,由着他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