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在平王府的日子轉眼就過了九天。期間, 公孫筠秀幾乎足不出戶,老老實實地守在屋裡養傷。陸驚雷則蓄起了鬍子,假扮起王府的家丁, 以方便在大王子身邊走動。
他們住的地方是平王府最南邊的一個小院子, 名曰鳶尾堂。院子裡除了幾株楊梅與紫薇, 遍地都是矮矮的鳶尾。現在不是開花的季節, 它們只能孤獨地綠着, 看上去跟普通雜草似的,毫不起眼。
確定腿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結痂,公孫筠秀開始下牀活動筋骨, 她想快些恢復,免得到了該離開的時候連累陸驚雷。
陸驚雷說, 再過一段時間北澤王會按往年的慣例領着羣臣與皇家成員赴朵蘭嶺秋圍狩獵, 到時候大王子會一道出行, 他們可以乘機混在大王子的隊伍裡離開永鄴城。
朵蘭嶺就在德安與芮城之間,到了那邊再轉去祁風寨十分順路。
雖然平王府內就有出城的秘道, 但劫法場的事鬧得太大,北澤王震怒,各地官府都接到文書,要加強關卡查驗,一經擒獲立斬不殆。陸驚雷一個人還好, 現在多了公孫筠秀, 他不想太過冒險。跟隨大王子出城, 的確安全不少。
其實, 他也可以與公孫筠秀分頭行動, 只是兩人好不容易纔聚在一起,他捨不得。不過, 這些盤算陸驚雷並未明說,但公孫筠秀與他心照不宣。如今兩人的關係前所未有的融洽着,潛在的風險與威脅似乎已經算不得什麼。
聽見門外傳來陸驚雷的腳步聲,公孫筠秀壓不住眉間的喜悅,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當她行至廓下,陸驚雷不過剛進院落,看見她的身影,立刻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她跟前。
雙手自然地圈住她的纖腰,他問:“怎麼起來了?”
此時陽光正好,毫不吝嗇地灑在他的頭頂,爲他的黑髮籠上一層薄金光暈。再加上腮邊顎下的鬍鬚硬茬也遮不住的燦爛笑容,公孫筠秀只覺得兩隻眼睛都快耀花了。
“腿不疼了,下來走走。”
陽光同樣落在公孫筠秀的臉,將她白皙的面龐襯得有些透明,嘴角不由自主的微笑帶着一絲靦腆,恬淡中洋溢着甜蜜,好似新鮮出爐的糕點,讓人忍不住想去嘗一嘗。
繼續欺近幾分,鼻尖幾乎碰上她的鼻頭,陸驚雷語氣輕佻地問道:“真的不疼了?不要逞強。”
公孫筠秀的小臉立刻變得白裡透紅,一邊本能地向後靠,一邊說:“不會的。”
陸驚雷的笑容擴得更大了,雙手一摟,根本不給她躲閃的機會。
“給我看看。”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低沉的聲音,呢喃着,好似耳語。
公孫筠秀臉上的紅潤瞬間轉到了耳朵根,有些結巴地迴應道:“不、不用了!我自己看過了,真好了!”
瞧她既認真又緊張的模樣,陸驚雷的笑容不禁擴得更大,毫不知羞地低頭貼近她的櫻脣,模糊地說着:“如果我非看不可呢?”
公孫筠秀哪裡比得上他厚比城牆的臉皮,正要出聲拒絕,就被這個狡猾的傢伙佔了便宜。
光天化日,小院就算再偏僻也算不得私密之地。公孫筠秀本是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何時這樣放縱過?可在羞恥得無地自容的同時,她又深深地體會到一股無法抑制的愉悅。
若要陸驚雷來形容,這愉悅就像守財奴得了大元寶,吝嗇鬼撿了香餑餑。擁着,抱着,捨不得放手。
他與她好似鴛鴦交頸,盪漾在似水柔情中。一波強過一波的熱烈親吻中,公孫筠秀每每感覺沒頂,都會被陸驚雷立刻撈起來。雙手攀着他的脖子,就像藤蘿攀着大樹,按理說本該由藤蘿索取養分,最後卻是大樹在主動餵哺。
“竹兒……”
終於得了一絲縫隙,陸驚雷發出一聲似是而非的嘆息。
全身發軟的公孫筠秀正想借此重新找回神智,身體卻被他狠狠一提,腳尖勉強擦着地面,直奔屋中而去。
這陣子爲了讓公孫筠秀安心養傷,陸驚雷一直非常剋制,今天既然開了頭,自然不能就此罷手。
公孫筠秀雖然臊得慌,但也沒有拂逆他的意思,落花順流水,她已經全然認命。不過,她纔剛剛跟上陸驚雷的狀態,陸驚雷卻忽然停手,將她晾在激情裡,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怎……”
整個人被陸驚雷反手擋在身後,嚴陣以待的架式讓公孫筠秀好生奇怪。等她踮着腳自陸驚雷的肩膀處探出兩隻眼睛,才發現院子裡多了兩個人。
無暇多看站在前面的婢女,公孫筠秀與陸驚雷的視線都落定在婢女身後的那名女子身上。只見她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襲鵝黃裙裳,不同於北澤服飾的簡約,輕絲薄紗幾處層疊,胸前牡丹緊束,鑲玉團花大帶勒出纖纖細腰,廣袖如流雲浮蕩,隱約現出一雙藕臂。全身上斂下豐,空靈飄逸卻又不失嬌柔嫵媚。
墨緞般濃密的黑髮並未盤成北澤女子常見的高髻大髻,而是一半精緻的扭擰盤紮在頭頂,一半如瀑布披垂在肩背。發上沒有太過華麗的東西,只是簡單地綴着幾朵黃金雕花,外加一支金雀步搖。純金打製的飾物,憑藉精巧的手藝擺脫了原本的世俗,配上清麗脫塵的主人,更是相得益彰得令人嫉妒。
再看一張粉面,精雕細琢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處。不知是淺如琥珀的瞳色令眼神格外清透,還是清透的眼神爲琥珀雙瞳添了亮色。同爲女子的公孫筠秀看在眼裡,只覺得這般花容月貌,簡直如獲神明恩寵。
“奴才叩見王妃。”
陸驚雷不是第一次見平王妃,早已跳過驚豔那一步,剛纔愣神不過是詫異她的出現。
聽他這麼一說,公孫筠秀才知道眼前人原來是大王子的妻子、束月國長公主——素和流金,難怪裝束不同北澤人。聽說是北澤王念她是遠嫁,特施恩典,準她保有束月習俗,包括衣着。
“奴婢見過王妃,王妃萬福。”
跟着陸驚雷一起跪下,公孫筠秀有些擔心。剛纔意亂情迷,完全沒有聽到王妃的動靜,也不知她來了多久,看了多少。
喵嗚——
鳶尾叢裡,一隻黑白棕三花小貓懶懶地叫了一聲,全然不知自己惹下的事端。平王妃與婢女二人正是爲了尋它,才走進這偏僻的小院的。
“大膽奴才!光天化日之下行此苟且,辱沒王府家風,污了公主的眼睛,你們……”
平王妃的婢女突然劈頭蓋臉地訓斥起陸驚雷和公孫筠秀。沒想到自己與陸驚雷親近真的被外人瞧見,公孫筠秀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瞬間無地自容。
陸驚雷的臉皮倒是依然厚得像銅牆鐵壁,完全不爲所動。
“洛黎。”
最好,是平王妃打斷了自己的婢女。
相比她的義憤填膺,平王妃對陸驚雷與公孫筠秀顯然沒什麼興趣,只是平淡地吩咐道:“交給王爺處理吧。”
說完,她走到鳶尾叢邊,拔下頭上的金步搖,對着小白貓晃盪,一邊晃還一邊說:“乖乖,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聲音十分悅耳,不高不低,不細不重,與她出衆的容貌甚是匹配。若不是此時時機不對,公孫筠秀真想聽她多說幾句。
那貓兒顯然不辨人聲,不過看到金步搖晃晃蕩蕩,本能地想要撲上來玩耍。趁它靠近的瞬間,平王妃一把將它抱住。
小貓不甘受制,四肢亂舞,喵喵叫個不停。平王妃將它舉到面前,得意洋洋地宣告說:“看你往哪兒逃!”
“公主小心,別被它……”
也不知是被那洛黎的話提醒了,還是被她的大嗓門嚇着了,貓兒當真兇猛地揮出小爪子,在平王妃的手背上抓出了兩道血痕。
“呀!”
平王妃驚嚇一聲,兩手一伸,小貓便像兔子一樣嗖地一下蹦了出去,直衝公孫筠秀的方向。
“快抓住它!”
聽到平王妃的叫喊,公孫筠秀本能地伸出手,誤打誤撞的,竟將那小貓抓到了懷中。它其實不過三五個月大,只要從後背抓着,小心避開它的四隻小爪子和尖牙,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別動!”
見陸驚雷要從公孫筠秀手裡拿走自己的貓,平王妃立刻制止了他。
只見她十分嚴肅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說:“你看着力氣就大,別把我的乖乖抓壞了。”
一聽這話,公孫筠秀差點“噗嗤”一下笑出來。陸驚雷本就生得高大,現在又留着鬍子,模樣看着孔武有力又帶點兇惡,也難怪平王妃會顧忌。
沒好氣地橫了一眼正在憋笑的公孫筠秀,陸驚雷乖乖地將手收回。無論如何,平王妃在這裡是地位最高的一個,他不想自找麻煩就不能違抗。
與此同時,平王妃已經走到公孫筠秀身邊。她本想自己把貓接過去,但是看了看剛剛被抓傷的手背,又忍不住退縮了。
“你,”指了指公孫筠秀,她吩咐道:“你幫我把乖乖送回去吧。”
雖然不知道具體要回到哪裡,但這意味着公孫筠秀必須離開鳶尾堂。她不安地看向陸驚雷,陸驚雷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示意她放心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