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東昇西落的月亮下迅速地溜走。當我要寫的這一幫人都回來的時候,我就對他們說很久沒在一起了,應該聚一聚。他們都表示同意。
李逍也來了。關於李逍,這倒是非說不可的,太憂鬱的一個人,又是學生會主席。用我們學校老師的話說,此人不多言語,深沉內斂,穩重成熟,實可任主席一職。當時我就感嘆,他混出頭了,還是學生頭。
那天上午我跟我媽說不回家吃中午飯了,晚飯也別準備我的。她有些爲難地說:“那好吧,這些東西放着等你回來吃。”我忙說:“不用,你自己弄着吃吧。”她就一本正經地說:“那怎麼行,這些都是爲你專門弄的。我吃得比你多着呢!”我聽了就有些不耐煩地說:“那隨便你!”就匆匆轉身走了。
我現在在這片廢墟里回想我那時的態度,真希望現在能跪在我媽面前內疚地痛哭。事情往往要在發生後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省知它的對錯。如果我能夠生還,我想我能改變對很多事情的看法。
我想那時同母親之間的問題並不是存在於代溝上,我媽四十多歲就已步履蹣跚,想起來我心裡就有些難過。有時小姨陪我媽上街,那些不太熟的就對我媽說:“喲!你閨女呀,長得多漂亮。”我小姨臉一陣發紅,“她是我姐姐呢。”我媽就呵呵直笑,“唉,老了,老了……”
我不否認自己太過分,或許我轉身之時她的淚已經流到了心裡。
李逍站在那個叫“喜來樂”的火鍋店門口遠遠地叫我,一臉的嚴肅。我小跑過去說:“你怎麼不進去呢?外面這麼冷。”他拘束地笑笑說:“良子和張寧在裡面談《傳奇》呢!我聽不懂就出來看你來沒。”我想這兩個狗東西怎麼一見面就侃起遊戲來了,便拍了拍李逍的肩膀說:“走,進去!”
我們喝了很多啤酒,個個都面紅耳赤。剛開始李逍怎麼也不喝,說是影響不好,我們就勸說難得一聚之類的。李逍聽了堅定地說:“說得在理!”然後就一口氣喝了兩瓶,癟癟嘴道:“沒什麼感覺,再來一瓶看看。”
頓時我們三個人驚訝不已。
四個人當中,數良子最能喝了。也難怪,他這酒量早在學校就練出來了。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衣袖挽到胳膊處囂張地說:“咱們今天不醉不歸,來,幹。”剛要舉杯他又說:“喝不翻你們三個,我還姓良?”我們立馬就笑了說:“瞧,才喝這麼點就把祖宗的姓給賣了。”良子忙改口道:“口誤,口誤,是不叫良子纔對?”
“那你姓啥?”張寧問道。
突然良子額頭冒汗,支支吾吾又激動地說:“姓,性……性衝動。”
“喝多了。”我說。
被我和張寧這麼一激將,良子顯得更加鬥志激昂。脖子伸得像公雞,說:“別扯,扯遠了,有本事就來。”說着在一旁手舞足蹈,惹得幾個服務生匆忙跑過來以爲出了什麼事。我說:“沒事兒,沒事兒,這小子就是太激動了。”服務生訕訕走了後,張寧說:“也是,老杜不在呀。”
張寧說的老杜是初中時候的同學,那時我們三個好到有一片回鍋肉,都恨不能分成三份。初三的時候,老杜跟着他爸去了廣州,從此很少聯繫。後來在我們剛升上高二的那一年,老杜重返故土。可惜的是還不等見面就迫不及待地進了看守所,暫時失去聯繫。在初中那會兒,班主任強烈地要求我和張寧同老杜劃清界限,因爲老杜有一套獨特的爬女生宿舍的本領,讓衆師生頭疼。每次問及“作案”過程,老杜都是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打死我也不說”。班主任爲了這種本領不外泄,就限制了其他學生與老杜的交往,只要看到誰同老杜走得近一點,那他就準被拉到辦公室喝下午茶,直到你淚流滿面,知道什麼叫回頭是岸才肯罷休。我和張寧是去辦公室的常客,但每次都是笑着去笑着回,若無其事。班主任終於無奈地搖頭嘆息說朽木不可雕。那時我想,我和張寧一定是被無罪釋放了。果真!以後班主任再也沒叫我們去錄過口供,只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把女生宿舍的圍牆又加高了一米。這次釋放的結果是我丟了班長的職位,現在回想起來損失還是頗大的。倒是張寧,一直奮發圖強要證明與老杜交往並不是什麼壞事兒,最終收穫喜人,一下子殺入優生行列。爲此老杜對我們的內疚與感激都無以言表,在他同我們握手告別的那天終於把秘密說了出來。他說,我把這把女生宿舍的大門鑰匙給你們,我偷配的,要妥善保管啊!說完便揮淚告別。
至於老杜酒量驚人這事,我不置可否,倒是見過他一口氣喝下四瓶冰凍了的雪花。
我們幾個喝得確實有點高,結賬時把老闆急得直用紙巾擦汗。特別是李逍,一直數不清空的酒瓶。
他點着數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接着又數道:“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說體操就是這麼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