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飛來的蛾子繞着燈飛舞,飯早就吃完了。日光燈,小本本,課本和筆,大家像是在上晚課。
自從那天開始,這些人就把這樓當家了,吃飯睡覺看電視,溫習功課做作業,陳校長跟陳老師還有陳主任都被弄到了樓裡。
一家單獨有一個房間當宿舍,飯菜都是連錚帶人自己去食堂取的。
連錚也不確定這麼安排好不好,但他也沒辦法再去請示,這些天是天天盯着電視電話關注着各種動向。
然後突然上午省裡下來消息說要最快速度給下面的村子都配上電視機,配解說員。
往時可能也就是當作個普通重要任務處理,現在,莫名感覺到了這裡頭很不尋常。
光是這些事就讓人一通好忙,打電話,調電視調車調人,從縣裡發下去,接省裡下來的。
就好像打了一場小規模的戰役。
黃河依舊流着,夜色裡像又黑又長的一條大道,轟隆隆聲裡,又有火車駛過。
打邊溝村。
馬中華和陳利軍最後一站是這裡,需要在這個村裡留一宿,白天被截道的事讓兩人不是很開心,但任務還得完成。
白天還熱着,太陽下山就起了霧,陳利軍捏着槍,跟兩個民兵一起站在村委會門邊注意着進來的村民。
多半帶着孩子,還有些狗在竄,有人還拿着碗,很是吵鬧。
村委外牆上刷着“農村是大好天地”的字樣,裡頭的小禮堂響着電視的聲音。
鼻間一陣陣臭氣飄來,那不光是人味,還有水塘裡的臭麻水味,還有人帶着臭麻水味,很容易就知道今天他們幹過了什麼活。
豫中這裡鄉間,一直都有種麻的習慣,主要還是檾麻,這種麻個頭可以長到一米八,九月成熟,割了之後要浸到水塘裡,叫漚麻。
做了這麼多事,只是爲了把皮剝來做麻繩,而麻繩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生產工具。
陳利軍知道這些,因爲他家也是農村的,也種麻,這些活他都幹過。
春城51醫院,這裡有很多前線負傷下來的戰士,張林是其中一個,吃完飯坐在人堆裡,看電視。
這裡氣溫高,大家大多穿着小背心,露着繃帶。
小禮堂裡頭充滿着汗氣,窗外,幾個女護士端着飯盆,這些都是晚吃飯的。
好幾個戰士紅着臉要讓出座位讓她們進來,護士們笑着搖頭,這裡的戰士很多都會重新上戰場,也許這一生都無法再見到了。
深城,馬巒山。
劉壯實走進禮堂,看了一下,丫丫揹着妹妹坐在戰士們當中,緊緊盯着電視機。
“老劉。”蘇有田使了個眼色。
劉壯實會意,忙到現在,感覺得來口煙。戰士們都是老煙鬼,忙起來也就算了,這一閒下來,......
兩人走到門外,撿了個僻靜角落,各自點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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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賓館的一個會議室裡,李建國跟大家一起坐着,電視也開着,正放出新聞聯播的片頭。
熟悉的播音員邢志斌開始讀新聞摘要,幾句之後突然冒出一句“警惕新型疾病艾滋病”
李建國坐在老人們中間,他捧着個本子,上面寫着各種事項。
其實今天的內容大家都看過,但還是覺得有必要再拉着李建國看一遍,他再做些解讀。
王真衝着李建國:“這個東西是非常嚴重的吧?”
“應該是的。”李建國點點頭。
紀朋飛也是表情認真:“你再說說,他可能是怎麼想的,盧平過來的資料沒寫這些。”
李建國想了想:“首先我覺得警示的意義比較大,現在國內還沒有這個病例,但說不準哪天就有了,他有時候喜歡把事情說得嚴重一些。”
“嚇人?”王真問。
周正搖頭:“嚇人肯定有,但也不全是吧,他現在做的這些,一般都有好幾個作用。”
衆人默默點頭。
李建國看看本子:“我覺得警惕這樣一種新型疾病至少是可以防止那些混亂的男女關係。還有就是防止跟境外人員多接觸,少接觸少得病。”
幾聲輕笑。
周正挑挑眉頭,李建國就算不說他也能猜得出幾分。
“還有沒有?”
“我還沒想出來。”
“新聞這個是各電視臺都要放的,接下來的節目,省臺那邊我們目前是讓他們先自願。”紀朋飛跟周正說道。
周正點點頭,所謂省臺,那就是省一級的電視臺,這些電視臺會不會跟着轉播那編簍子,就得看這些人的政治覺悟了。
香江,太古城,陳宅。
一家四口正在吃飯,電視機開着,放着居然是內地的《新聞聯播》。
“爹地。”陳杰妮叫了聲。
陳查理看看她:“咩啊?”
“你今天沒見過他?”
“哪有那麼容易見。”陳查理回頭。
陳杰茜輕輕肘了下家姐:“外面人說香江會地震,是不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
林巧珍看了眼陳查理:“九龍城寨那邊說是招工去海外,今天麗姐還問我你基唔基啊!”
“哦,我們又不用去。”
“你知唔知啊?”
“唔知”陳查理突然做了個手勢,電視上面已經在放出內容了。
“爹地!”
“這上面說什麼病!”
“什麼病?”
“愛之病!”
東亞大樓裡,李福兆手裡拿着根香蕉,緊緊盯着電視機,李國寶站在他邊上。
“兆叔,他跟你說過?”
“說過這個,那天跟我還有阿章都說過,要把這內容放在雜誌上,現在電視先播了,唔....”李福兆一邊看着電視,手裡剝起香蕉皮。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不好說。”
李國寶想了想:“兆叔,你說他是不是想讓香江這邊也轉播內地新聞?”
“或許吧。”李福兆搖搖頭,回想李一鳴當時說的內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過的事太多了。
“這新聞放在電視上,也賺不到錢吧,賺不到錢又要說,那肯定很嚴重。”
李國寶直接斷言,“兆叔,我覺得是不是香江這種病已經開始傳開了?”
“當時他說這個病,空氣不會傳,口水不會傳,但見血見精就會傳。還有那些吸粉的道友,玩兔爺的最容易得,潛伏期也不短。”李福兆慢吞吞開口。
“......那”
“那香江說不定已經有了。”李福兆咬了口香蕉慢慢嚼着,“九龍城那邊,肯定有。”
“九龍城那邊,招工並不很難吧?”李國寶輕聲問道。
上午李家幾個公司派了一個小組在九龍城寨對面放了招工處,人來得還挺多。
聽說可以去海外,包吃包住,有些人還是想去的,海外有大好天地。
九龍城寨環境惡劣,很多人其實是想逃離的,只是沒有機會而已,現在好了。
但這些人絕對不是全部,畢竟纔開始一天,有意向報名的不過兩千人。
但如果說這裡頭有這麼可怕的傳染病,整個窩都得炸飛。
“這你就不懂了。一鳴做事,向來不是切塊就好,得打得粉碎。”李福兆輕聲說道。
“打得粉碎...好喝是吧,倒也是。可如果沒有呢?”
李福兆瞥眼大侄子:“這種事,莫須有!”
李國寶點點頭,盯着電視坐下,也端起杯子,這段日子,學着李一鳴教的辦法喝營養糊,真是內外通透,再也沒便秘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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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營地,李一鳴辦公室裡。
盧平坐在李一鳴邊上,再往邊上是袁庚和樑相,三人都拿着杯子,慢慢嘬着混合飲料。
兩個小時的培訓把兩老頭弄得身心俱疲,直到被人叫回來一起看電視。
“感覺怎麼樣?”李一鳴端起杯子,問兩人,“有什麼收穫?”
“挺多。”
“很多!”
李一鳴看看兩人微微點頭:“你們看完新聞,去寫點感想,不要太多,梳理一下,之前做的那些事。資源是個很大的概念,你們看到什麼事都得多想一下。”
兩人點頭。
“很多項目,包括梧桐山隧道項目,暫時都先停下來,那個洞沒必要打。”
“嗯。”
跟往日的新聞不一樣,今天有近二十分鐘在放這個愛滋病的介紹以及防治。
盧平在看的時候,時不時注意着李一鳴的表情,一鳴同志目光深邃,像是看電視,又像是透過電視看到了千里之外。
那邊樑相和袁庚看得一身都是汗,雖然這世界上絕症很多,但這個病給人感覺精神都被污染到了。
“這個....是不是香江那邊...有?”樑相指了下電視,回頭看了眼李一鳴。
李一鳴看眼他:“當然有啊,那些人在那邊生活作風那麼差,入境又沒有檢疫,我在那邊是手都不讓人握的。”
“......”
樑相撓撓頭髮:“這可麻煩了,檢疫這個...”
“濠江那個病是這種?”袁庚也問。
李一鳴搖搖頭:“那倒不是,這世界上病很多的,所以說,國門守住有多重要。你們這邊走私進來的東西那麼多,你知不知道上面帶什麼東西?要搞垮這裡太容易了!”
“......”
此時電視上已經放到了最後,播音員臉色沉重地再次強調愛滋病的傳播途徑,以及幾個非常特殊的地點:“***********”
“夜總會,全國都沒幾家吧?”盧平嘀咕。
“是啊,全國沒幾家,這裡有一家。我很奇怪,你們居然這裡能開夜總會?”李一鳴語氣突然冷了下來,“誰同意的?”
“......”袁庚看了眼樑相。
樑相張張嘴,無言。
“實驗田不是讓你們實驗這個的!”
李一鳴哼了聲,嚴厲的目光盯着兩人,拿起手邊一份材料拍在桌上:
“今晚跟這類地方沾過邊的人,都得先隔離出來,查清身上有什麼病才能放。”
“另外,這個病會讓人免疫下降,讓他們去勞動,看誰沒勁!”
盧平心頭一緊,瞬間恍然,電視新聞就是衝鋒號,大建設開始了,大清洗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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