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德機場,李家臨時租用的一個倉庫,貨車在這裡把東西卸下,立刻就有人按着不同產品歸類。
幾十個工人排成不同的流水線,有的拆箱把一個個部件拿出來,有的拿着螺絲刀和小扳手一個個把東西組裝起來。
每過三分鐘,地面上就多了十幾個拉桿箱包,兩個質檢員仔細檢查着每一個產品。
“快點,前面又要貨了!”工頭大聲叫道,他知道這東西會好賣,但沒想到好賣到這個程度。
來自東京的航班剛放出一大波乘客,幾個商社的人依次走出然後迅速集結。
本部長上島重二看到伊藤忠、丸紅商社的人已經快步走到前面,在同一架飛機上一起四個小時已經足夠令人難受,下了飛機就絕對不可能再湊在一起。
“拿好箱子排好隊。”他沉聲下令,擡手看錶,又依次看了一圈,每個人的箱子都很重,裡頭是投標需要附帶的資料。
野助真一與幸鬆次走到三井十人特派團隊伍中間,兩人都戴着口罩遮掩臉上的傷痕。
前來接機的三井商社香江分社的人已經快步上前,一個大躬:“本部長閣下久等了!我們的車就在外面。”
“那是什麼?”上島重二指着兩人手裡拉着的半人高的銀色箱子。
“嗨,這是個叫拉桿箱的新品,鋁板結構,”其中一人把箱子拉到身前,“可以放進東西拉着很輕鬆!”
那人稍稍演示了一下箱子怎麼用,很簡單的用法,一看便知:“關鍵是這個拉桿和下面的滾輪。”
上島重二咦了一聲,左右看看,好像不少人都拉着這箱子,樣式不同,有軟有硬,有花色有素色,奇怪問道:“是我們的產品嗎?”
“不是的,是機場這裡在銷售!聽說是剛研製出來的,只有這裡在賣,而且很緊俏!”那人目光看向上島重二的手,他也拿着一個箱子,看起來還挺沉,“請把箱子放進這裡閣下!”
上島重二點點頭:“這個很好!多買幾個!買二十個!”
“這樣一個要五千美元......那邊軟的便宜一些,有種軟包的只要一千美元。”那職員說道,雖然他外派香江每個月的工資加津貼絕對不少,但也只夠買兩個鋁皮箱子。
“五千美元?”邊上有人輕輕呼出聲,“這結構應該很簡單!”
“好像是產能的問題!”
“去買!”上島重二毫不猶豫,他已經看到另幾個商社的人有動作了,如果同樣去投標,別人拉着箱子輕輕鬆鬆還轟轟隆隆,而自己這邊卻是兩手提箱滿身是汗,那三井的形象損失不可估量!
至於五千美元是不是貴了點,不好意思,帶着專利的新產品肯定都是貴的,而且又是在機場這麼個消費力爆棚的地方,難怪這麼緊俏。
也許明天會降價,但他們等不到明天。
“一個箱子可以裝四個手提箱的資料,手提箱可以放在這個位置上。”有人點出本部長的遠見。
上島重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真是很賺錢的一個產品啊......白朮,你過去跟他們說,儘量多買一些!不要讓對手們買到!”
“嗨伊!”白朮邁開短腿狂奔而去。
…...
“這就像是潮水一樣,一波接着一波,越組織越熟練,而且會發展出很多專業的人員,連綿不絕地鬧事!”
李一鳴拿拳頭頂着下巴,目光落在虛處,都不用再靠書裡那些似是而非的資料了,如果是他對付敵人,這肯定也是其中一個方案。
“......”李建國汗毛林立,他可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知道那種情形是何等可怕。
“你確定?”
“確定!”李一鳴手指輕輕叩着桌面,他看了眼李建國,“我現在就可以知道哪些人以後會出問題!哪些人會是什麼定位!”
“可......”李建國看看兒子,聲音壓得極低,“你之前沒說啊!”
“之前資料不全,我說不上來,只是......”李一鳴稍作猶豫便接着說道,“我當時就想不可能只有老毛子出事。現在關鍵我已經找出來了。引子原來是在這裡!”
“就是這事?”李建國看向門口,皺眉問道:“他有問題?”
李建國此時心情極爲複雜,之前他還覺得一鳴好像對霍應東太不客氣,現在他又感覺簡直是太客氣了。
李一鳴搖搖頭:“不是,他只是見識不夠。會做點生意,最多懂得齊家,離治國還遠着呢!那事,應該跟他沒關係,......但香江絕對是有不少人跟着搞事!我已經讓人整理這些年的報道,回頭會專門列個清單!”
“這個事是個引子,但犯下大案的人之前肯定劣跡斑斑。”李一鳴目視電話機,“人都是會成長的!”
“所以你斷定黃志恆有積案是因爲這事?”
“對!事實也是如此,這個世界上就沒什麼事是沒有跡象的,但我不能亂說,因爲這種事牽扯很大,甚至這都不能直接說出來,因爲有些事別人沒想到,你說了,他會學。好事壞事都可能是教材,......”
李一鳴看着父親,“我得確定時間,地點,事件,以及這其中的因果關係!提前就得把苗頭撲滅!”
“現在有了?”
“對,就是這個事!放大十倍百倍就是了!”
李一鳴沉沉吐了口氣,抱起肩,目視前方地圖:“很多人記憶深刻的事,每年到那個時間都會重新被提起,然後如果加上別的一些因素,哼!”
“別的什麼因素?”
“工作分配問題,社會體制問題,生活裡頭各種煩心事,加上天氣熱,還有...嚴打過了六年了,新生代流氓也不少了!”李一鳴抱着肩,語氣輕輕,卻透着一股子狠厲。
建國同志看看兒子,莫名一陣心悸,不禁想到那一天在榕城那個破廟裡頭,發現那泥像裡頭並沒有空洞時那小臉上滿滿的失望,還有自己勸他之後,他那激動叫出聲的那句“我們沒有”......
所以這麼長時間,這些事他都憋在心裡,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思考着,李建國眼睛微微溼潤,扭過頭呼了口氣。
一鳴弄出戰球這項目,看來遠遠不只是開發一個體育項目這麼簡單,更像是他自己情緒的一種宣泄!
李建國又看看地圖:“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當然,其實之前那個就是辦法,大學生就安排回家鄉支教,流氓就年年嚴打,社會治安要嚴抓。”李一鳴搖了搖頭,重重哼了一聲,“我估計明年後年也會有同樣的事發生,所以這個政策越快推動越好!”
李建國默然點頭:“我知道了,我恨不得現在就回去!”
他捏緊拳頭,在香江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基本知道兒子做事的方式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回去讓國家來接應,不能再讓一鳴孤軍奮戰。
李一鳴瞄了眼父親:“我會安排的。”
“現在還沒聯繫上,你還有那個泥的事,......”李建國站了起來,走到地圖邊上,指着一個地方。
邊上那張簡版的地圖上,並沒有李一鳴所說的騰衝。
反而是在繁體版的地圖上有這個地點,離着緬甸極近。
李建國轉頭看着兒子:“這地方很遠啊!而且這裡交通肯定很不方便。”
李一鳴點了點頭,有些無奈:“所以書上的資料很多都不準,說從昆明坐車一天,就現在這條件,至少得十天。而且具體在哪,也沒有說,......”
“那怎麼辦?”李建國眉頭緊皺,兒子交待的這個事似乎也是極爲麻煩的。
李一鳴託着腮:“那邊應該是有部隊的,不過我得替他們着想,畢竟,他們平時的工作任務也挺重,而且我覺得這個任務也有危險,畢竟現在飛機的質量不好......如果出事,會有很多人難過,所以我得想個周全的辦法!”
李建國無語嘆息。
…...
“也只有這間能用了,這一層,唉,......”
“無妨,這裡就好。”
李國寶關上門:“東叔,剛纔你太沖動了!特別是和一鳴那有些話,殊爲不智啊!”
霍應東瞄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
“據我所知,內地對那次的事看法非常...嚴肅!”李國寶直視霍應東,“定性是有組織的破壞活動!”
霍應東一臉無奈,仰天長嘆,他如何不知道,只是從內心裡來說,他不想提這件事,更不想擔這種莫名的責任。
李國寶也不是什麼特別好心,他知道自己在這裡說的話,李一鳴有可能會聽得到,正好表白一番公心,反正現在霍家肯定入局,那就好好結交吧:
“剛纔一鳴說得其實已經相當客氣了,東叔千萬不要對他有什麼心結!”
“怎麼會......”霍應東頹然擺手。
“那兩位自便,要什麼打個招呼就有人送來。”李國寶笑呵呵也不多說,開門就走。
啪地門一關,他也有一堆事要處理,特別是這戰球項目,李家到底應該讓哪個小輩來參與這也得好好商量的。
霍應東站在這小房間裡頭,兩手叉腰,像是在球場上發呆。
他彷彿又回到了五月那天,中國男足與香江男足的比賽現場,只要平局就可以小組出線,偏偏一比二輸掉。
霍應東當時也不知道應該開心還是難過,但現場觀衆卻是開始情緒失控了,八萬球迷痛哭失聲,然後圍堵球員,破壞設施...弄翻小汽車......
那場面,霍應東回想起來也是一陣心悸。
接下來,足協主席李鳳樓去職,.....現在又是李一鳴對他厲聲指責......
李一鳴說得還算輕了嗎?
霍應東深深吸了口氣,這戰球運動,會不會就是中央授意李一鳴來香江搞的?
霍震亭打量着這房間的設備,應該是被臨時騰空出來的,也是臨時拿給他們用的。
“好大的氣魄......”霍應東十分感慨地低語。
一言打破沉寂。
“爹地,剛纔我真擔心你們鬧起來。”霍震亭唉了一聲,拉開門看了眼,又關上,低聲說道,“我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他身上是有厲害功夫的!”
“嗯?”霍應東扭頭看了兒子一眼,“你是說他彈紙牌?”
內地小孩子摺紙在地上玩的小把戲,霍應東也不是沒見過。
李一鳴無非是彈得準了點,但那又不是體育項目。
“出手非常快,......”霍震亭繼續低聲說道,“我親眼所見,他畫那些發明,快的時候我都看不清他的手......高手中的高手!”
“這麼說,他能跟我扯這麼多,還算是肯講道理了?”霍應東失笑道,轉而嘆息,“倒也是,......”
他雖然姓霍,可跟霍元甲可沒什麼關係,也不會什麼迷蹤拳,也就是跟家裡保鏢練過幾招假把式,知道“高手”大概是什麼樣,聽兒子這麼說,反而越發對李一鳴好奇起來。
高手中的高手?
那是絕世高手?
“要不要把二弟叫來?”霍震亭輕聲問父親,他雖然知道父親帶自己過來是有意給他執掌家業鋪路,所以他就得更加大方一些。
他兄弟霍震環好武,在英國中學開始學空手道和柔道,大學在美國練太極,後來回港後,拜入大成拳宗師韓星垣門下,苦練至今,本人又是霍家企業的財務總監,如果他也在這裡......說不定能多點話題,省得一個勁地抓着足球這事沒完!
李一鳴不也說了,爲國爭光項目多了去了,同樣是一枚金牌,別的項目省事多了。
何況霍家雖然親近內地,但要是因此惹上各種麻煩,那又何必!
…...
吱!
三輛車子緩緩在一座小樓前停下,樓前掛着個銅牌,上書香江毛絨玩具協會。
何五卻沒有急着下車,手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若有所思。
“五哥,怎麼了?”崔世平問道。
馬有禮呵呵一笑:“他在想如果別人不答應怎麼辦。”
“曉以大義,怕的是別人以爲你在說笑話!”何五輕輕嘖了一聲,“之前我想得簡單了,電話裡頭我感覺此事不那麼簡單!”
“主要還是時間的問題!”崔世平嘆了口氣,時間緊任務急,除非是給出大價錢,但從李一鳴所言來看,要讓內地大出血這種事幾乎不可能。
何五搖頭推門下車:“探探口風再說!”
三個帶着隨從徑直上到二樓,被帶到大會議室,只見裡頭已經坐滿了人,喧喧嚷嚷在爭執着什麼。
一見三人,房間頓時安靜下來,有人認得這三位,有人不認得,但邊上的人也輕聲告之。
濠江商界總的體量雖然與香江差之甚遠,但這三家人的綜合實力在香濠兩地可以排得上號,加在一起更是可怕。
“球叔?”三人同時吃了一驚,居然陳瑞球也在座,毛絨玩具協會會長陳旺青陪坐一邊,低聲說着什麼。
陳瑞球扭頭,也是表情奇怪:“你們怎麼也來了?你們來了也好,此事正好一起商量!”
何馬崔三人同時心中一動,相視幾眼,何五上前拱了拱手:“瑞叔你們這是......”
“阿旺,你來說!”陳瑞球擺了擺手。
“早上的時候,我們這邊接到消息,美國那邊因爲濠江有疫情,好多銷售商讓我們解釋清楚,否則那些東西不能入關。”陳旺青面露愁容,“我們跟那邊也不知道怎麼說,......”
何馬崔三人面面相覷:“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