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龍一時間只覺得熱血在身上亂竄，滿頭蒸汽兩眼的金光閃爍，恨不得馬上跑下去車間跟大家加油鼓勁，大幹快上半個月......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艾迪方拿筆想了想，突然打了個飽嗝，“藍生，你有沒有想出去玩玩？”
“出去玩？”藍曉龍搖搖頭，你開什麼玩笑，剛來玩就拉了一晚上肚子，到現在都沒緩過來。這裡工作這麼多，一天創匯這麼多錢，我怎麼能走？
“是啊，出去走走看看，大埔這地方是鄉下，雖然比你們榕城好，但這裡絕對不是真正的香江......”
“我必須在這裡守着！”藍曉龍果斷回答，心裡發出冷哼，若是走了，回頭這成績算誰的？
回去是一定要做彙報的，如果說榮光這裡十天創匯一個億，但我只留了一天，那算到我成績裡頭最多就是一千萬，還得扣去你的功勞！
艾迪方心中嗤笑，好像你有多重要似的：“好不容易來香江一次，你一直在這廠裡，不可惜咩？香江好多地方你們都沒有看到，不是說考察咩？”
艾迪方裝着關心的模樣又問。
藍曉龍想了想，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過了一會突然舒展眉頭：“又不是以後來不了。不過我倒是想去看看錄唱片的地方，在哪裡？我申請調過去看一下。你說那邊也賣得好？誰在負責？”
艾迪方臉一黑，那不是他管的地片，至於負責的那個人，他很不想提。
“那邊也有你們的人啦，......”艾迪方突然扭頭，看着排版機方向，“阿全，排好咩？”
“方生，還沒有！”那邊排版工阿全回了一句。
“我們的誰？”藍曉龍好奇問道。
艾迪方扭回頭：“我也不認識，不過肯定不是你們考察團的。所以我說藍生啊，你還是在這裡比較好。你看你在這邊還能幫着校稿，然後下去轉一圈，跟工人說說話。可你要是去那邊你能做什麼？”
“......”藍曉龍當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如果是在內地，他要去看什麼地方提這個要求，怎麼也看得到了，但現在，他就是個光桿的考察團長。
如果那邊也有同志在，或許就是香江工委會安排的人員了，看來這一次生產計劃排得很大啊！
艾迪方看他有些沉默，以爲他心裡不爽，寬慰了一句：“你也不懂音樂吧？那個是很複雜的，要錄歌什麼的，然後用很高級的機器轉錄出來......”
艾迪方其實自己也不太明白磁帶廠是怎麼運作的，但他腦子裡頭那點東西用來對付藍曉龍這個內地土包是夠用了。
“你說那唱片能賺多少錢？”藍曉龍好奇地問道，既然搞生產都搞到香江來了，那麼當然是發揮作用越大越好，如果他過去之後能提點小建議，那彙報的內容顯然會更豐富。
“不會比書少的，不過也多不了多少。”艾迪方淡淡說了一句，很有點不爽的感覺，他心裡也清楚，磁帶一盒相當於三本書的價格，而造起來遠比書快。
超凡那邊雖然起步慢，但一天下來，說不定產值增長的速度是這裡的好幾倍。
…...
啓德機場。
依舊人流不息，熱鬧非常。到港通道里涌出一羣人，其中三人慢慢脫離人羣，走到邊上，注意着接機人羣裡的牌子。
中間那人三十多歲的模樣，另兩位稍年輕些，來自國安部的特別小組，按着緊急程序從首都飛到申城，擠掉了三個原來的乘客坐上了滬港線的航班。
“老於，看那裡...”其中一人低聲說道。
人羣裡一堆接機的牌子，卻有三塊捱得有些近，一個上面寫着“於經理”，另一個上面寫着“阿強”，第三塊牌子上寫着“生髮貿易”。
舉着牌子的分別是兩男一女，打扮跟邊上的人也沒什麼不同，只是神色略微着急。
三人走過去，按規定對了下接頭的暗號便離開人羣密集處，來到一個極偏的角度圍成一圈，查驗了下證件。
“車子在外面，我們直接去社裡。”
“情況怎麼樣？”叫老於的那個中年男子低聲問道。
“還算穩定。”
“不，先這裡看看，再買份報紙......”
六人三三兩兩在機場裡頭像遊客一樣走馬觀花，沒過一會，走到個商店邊上。
“有點口渴......”
一個女接待人員去買了六瓶可樂，一人拿了一瓶。
又買了幾份報紙，分着看。
這裡的報紙大多是英文的，中文報紙並沒有幾份，不過也足夠讓他們看到香江昨天發生了些什麼事。
頭版的新聞，二版的新聞，三版的花邊，夾縫的廣告，報紙的內容五花八門，信息量很大。
字還都是繁體的，還是從右到左自上而下，看得十分之彆扭。
免計劃的發行佔了一些版面，但更多的卻是關於濠江的一個兇案。
於強生看得並不算認真，因爲他還得留意着時不時響起的廣播提示，航班起降。
他這一次來香江，就沒打算回去。
伺機跑路有幾個方案，最粗暴的就是現在轉身就跑，然後躲起來，再然後找機會進入美國人的地方尋求保護，憑着自己一腦子的東西，在美國改頭換面過上好日子是沒問題的。
但這樣也有很大的風險，有可能跑不掉......
三個接待人員不時擡手看錶，表情顯得有些不耐煩，他們是經常來機場接人的，早就對這裡熟得不能再熟，若是以往有人來，陪一陪轉一轉倒沒什麼，但今天，社裡幾個任務弄得人手短缺，再這麼玩就有些不妥了。
過了一會，於強生把報紙收了起來，示意繼續走。
“這裡很熱鬧......”
“是很熱鬧......”
於強生目光遊移，打量着這機場裡的佈局，目光頓住，擡擡下巴：“那邊是什麼？”
“那邊，...是個叫waiting的店鋪......好像是把計算機擺給人玩的地方......”接待人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waiting...是等待的意思吧？”
“是的，很多人就是在等飛機然後在那裡玩。”
“玩的什麼？”
“遊戲，還有看書......”
只是看着那個方向人頭涌涌，雖然同樣是熱鬧，卻莫名透着股歡快的氣息。
於強生邁步向前，朝着那地方走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要排隊的，我們可能沒時間。”一個接待人員有些不情願，“而且，很多外國人在那裡玩。”
於強生不動聲色：“沒事，看一眼就走。”
人確實很多，沒有一臺機器是空着的，甚至連櫃檯這裡都忙不過來，不停地收錢拿東西。
一長排的計算機擺在桌子上任人把玩，桌前桌後專注的人羣。服務員很多，顧客也很多，送吃的送喝的，買書的，買磁帶的，還有買箱子的。
六個人圍在一堆當看客，不斷地低聲嘀咕。
“這種帶輪子的箱子沒見過啊！”
“很貴的。”
“多貴？”
“要一千美元。”
幾個人同時倒抽涼氣。
小小一個箱子，居然要賣這麼貴，這內地工資不吃不喝三年都買不了一個箱子。
再看從這裡拉走箱子的人，個個身上都似乎閃爍着資本主義的金色光芒。
“那些人買的什麼書？”老於低聲又問。
“不知道，好像是小說，也很貴，一本差不多也要十美元，我們買不起。”
“那邊上面有價格表。”
六個眼力都不錯，盯着那些數字，看得兩眼全是金星。
“香江東西這麼貴，他們賺多少錢？”
“這裡不太一樣，機場往來的人很多都是做生意的，比較有錢。”
沒過多久，就看到幾個人拿着皮箱來收錢了，鈔票一疊疊地放到箱子裡，哐一下蓋上。
邊上是無數羨慕的眼神。
於強生心裡一陣發虛，這幾年，他通過出賣國家機密也賺了不少美金，這次全都帶在身上，也不過兩萬不到。
如果是在內地，在沒人管的前提下，兩萬美金足夠他過上極好的生活了，但他是有錢花不出去。
聽說自由世界是可以隨意花錢，但現在看來，投奔自由世界之後，他隨意花的結果有點不太妙！
在安全部裡，他費盡心機打探到的消息也只不過換取了五千美元的收入，合着在這就相當於五個箱子？！
於強生心裡莫名生出無限怨恨，虧大了！
六個人站在較外圍的位置看了一會，終於一個接待人員忍不住了，擡手看錶：“我們走吧，現在路上估計會堵。”
“過去多少時間？”老於不動聲色地問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了，腦子裡頭的那些庫存怕是賣不了多少錢，但香江這裡還有很多重要情報，他得摟一把再走，而且下一次這些東西，絕對不能賣得便宜了。
“一個鐘頭吧，正常來說。”
六人轉身離開，往着扶梯方向而去。
…...
東亞七樓，三井房。
上島重二坐在椅子上，看着對面，表情異常凝重。
每個房間原先放文件的桌子後面，已經坐上了數量不一的評審團成員。
這些人姿勢十足，拿着筆，慢慢翻看着標書和對應的投標資料，時不時目射寒光俯身低語，有時又撇着嘴角滿是不屑，發出冷笑。
屋子裡的曰本人大多坐在房間另一頭，與他們隔着七八米，距離不遠不近，但也足夠看清這些小動作了。
這感覺就像是在非洲的馬拉馬拉大草原，一羣鬣狗辛辛苦苦撲倒了野牛，正要飽餐一頓，結果一大羣獅子舉着牌子從草叢裡冒了出來。
這些虛僞的傢伙還一本正經地表示：“我就是來看看，不吃！”
“肉質不新鮮！”
“營養有問題！”
“過期了！”
“超標了！”
獅子們掛着評審員的吊牌，每一次交頭接耳都讓心驚肉跳，每一個從嘴角劃出的笑意都讓人憤怒。
“他們就是來找麻煩的！”福原右兵衛捏着拳頭低頭恨恨說道。
上島重二冷臉點頭，突如其來的變化打破了均勢。
就算知道，也沒有辦法，畢竟這樣的訂單，別人眼饞是必然，這只是全球貿易戰的一個小小縮影。
“我看到他們帶過來巴統禁運目錄。”
“嗯。”
上島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這些人第一個要查對的就是這些商品屬不屬於巴統目錄。
巴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發達工業國家在國際貿易領域中糾集起來的一個非官方的國際機構，其宗旨是限制成員國向社會主義國家出口戰略物資和高技術。
列入禁運清單的有軍事武器裝備、尖端技術產品和稀有物資等三大類上萬種產品。被巴統列爲禁運對象的不僅有社會主義國家，還包括一些民族主義國家，總數共約30個。
禁運列表有四類，其中第四項名字叫中國禁單。
70年代中美關係解凍後，西歐國家隨即陸續與中國建交，在70年代至80年代期間，中國從歐共體國家引進了一大批先進的軍民兩用軍事技術和裝備。
到了這兩年，“巴統“對中國先後放寬總計約48種“綠區“技術產品出口審批程序，......
時代在變化！
不得不說，發達國家的技術進步飛快導致的產能提升，使得中國這個市場顯得越發的重要。
不僅是人多，還是統一的市場，人均收入雖然低得髮指，但國家手裡頭還是有錢的，生意人都知道，如果十億人一人給你一塊，你就有十個億。
而中國市場的開放，曰本是最直接的受益者，離得近，產能又旺。
在標書遞上來之後，三井總部第一時間就是完全把自己能供的產品在禁單裡頭的東西都排除掉。
投標文件裡頭的產品也就幾十種，在這方面，總部不可能出錯。至於稍微超出禁單的那些東西，其實在另一個部分，也就是“建議購買”目錄裡頭，那個已經被單獨放起來，在上島的屁股後面的箱子裡。
如果說這些人想在公開的應標文件裡找出問題，那隻能是浪費時間。
挖機可以被改成坦克？那是開玩笑，只有履帶有點像，最好的那些賣去了美國，能上標的全都是三流以下的貨色。
電視機？
三用機？
這已經賣到全世界了，......中國人自己也在準備爆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