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看着兩人,輕輕吐了口氣。
如果今天不是一鳴擺了這麼大的成績在那裡,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獲取信任。
才說了這麼點,就已經看出兩人明顯血壓上升,可更爆炸的還在後頭。
李建國拿起茶杯,慢慢喝着,口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讓三人情緒平復一些。
看看李建國,紀朋飛深吸口氣,也拿起杯子濃濃地喝茶。
果然開始了,這些就是會讓人極不愉快的內容,顯然後面還有更厲害的。
幾十年風風雨雨,看盡了刮民黨的腐敗,在農村搞根據地,做過多少革命工作,見過多少事,什麼樣的現象背後是什麼原因,有時候真不需要太費腦子去想。
不說那十年亂的時候了,就算是前兩年嚴打前,軍用物資都有人搶。
所以說有必然性,就是這個原因。
國家資源被轉爲私產,這必然是窩案,都不要問紀檢在哪,既然礦產值錢,有錢就可以收買官員。
問題在於,我們把刮民黨趕到海里,難道爲就是爲了自己再跟他們學一遍?
三人都喝茶,此起彼伏的灌水聲。
李建國先放下杯子,打量着兩人的表情,有些忐忑。
周正示意:“你接着說吧,我能聽得進。”
“說吧!”紀朋飛也點頭。
“我的意思是,這些是小說裡頭寫的,有些現象可能很醜惡,但不是治理不了,現在也沒惡化,所以你們......”
“我們知道,”周正擡手打斷,“你就說吧!”
“那麼,剛纔說的那個礦,其實很多都是被幹部家屬直接承包去了!就算不是這些人自己承包,他們也佔了乾股,乾股就是不出錢,但提供保護......”
周正嘿嘿:“保護...有意思!”
“很多人都在利用手裡頭的資源和別人交易,......”李建國在桌子上劃了幾下,“權力,金錢,美色,機會,這些資源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國家的,還是別人的,都變成了交易對象,......甚至到了連孩子上學都必須給學校的老師逢年過節送禮送錢,不然孩子在學校就不被老師照顧......”
周正深深吸了氣,直起腰:“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建國想了想:“現在就快了,然後越來越嚴重。這已經成爲了普遍現象......”
周正皺皺眉:“我是問,逢年節給老師送禮送錢這事,什麼時候開始嚴重的?”
紀朋飛與盧平也神情專注,原因無他,國家剛設立了教師節,把教師的地位拔得很高,但現在李建國所說的這,幾乎讓教師節成爲了一個笑話。
李建國苦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我就給老師和校長送過禮,其實我身上有很多毛病,所以也比較能理解一鳴說的那些事,我覺得接下來大家手裡頭有點錢,應該就普及了......”
紀朋飛摸過煙,一人又丟了一支:“慢慢說,慢慢聽,不要急!”
李建國趕緊拿起火機,給三人輪流點上。
透過淡藍的煙霧看着三人,幽幽開口:
“一鳴跟我提起過,我們現在很多人才出國留學很少有回來的。然後考進師範學校的往往又是成績不怎麼好的學生,這些人學出來水平也很一般,這就是惡性循環。”
紀朋飛看看他,又瞄眼盧平:“記一下。”
“已經記了。”盧平看看紙,擡眼看看李建國,“留學都沒幾個回來?都在外面生活了?”
“美國很注重吸收別人國家的精英,他們那邊工資水平高,生活又好,再看自己家鄉,又窮又破......
這一比較,這些人就不想回來了,反正他們賺了錢也可以把家人帶過去,就算不帶過去,那邊寄回來一些美元也可以讓家人生活得很好。”
李建國說着說着情緒就有些低落。
周正嘆了口氣:“所以喵喵小鎮一開始,那隻貓咪就面臨着這個問題,家鄉又窮又破,外面世界很精彩......”
“還有外面也很無奈,其實這是一首以後的歌詞。一鳴說其實那些人去留學,面臨的環境也不怎麼樣,成績不好拿不到獎學金就得去餐館洗盤子什麼的。不過就算是洗盤子,因爲匯率,收入也比在國內高......”
李建國輕輕彈了下菸灰:“我在香江感受就很深,雖然纔去了幾天,但一鳴他見到一個現象就會跟我講解其中的原因,然後講他的解決辦法。”
“辦法是什麼?電教能解決嗎?”
“可以,就是不要讓權力失控。比如教育,不應該集中在學校裡搞,大多數的老師水平根本不夠,國家組織人力編最好的教材,儘量不要讓基層的老師有太大的權力,因爲只要有權力,就可能會有人濫用。
另外就是,所有進了大學的這些學生,除非特別出衆的,別的都必須返鄉,充實基層知識水平,他們這些人主要工作就是把國家要教給大家的東西傳達到位。”
盧平記了一會擡起頭:“那城裡召工需求怎麼辦?”
“一鳴說,搞大城市是錯的,非常不利於國家發展,應該立足於農村與城鎮建設,讓人去建設家鄉,不要全擠在城裡,會造成很多社會問題。”
紀朋飛擡手摁滅菸頭:“現在城市的就業也開始困難了,你說的這個,確實是個好思路,能不能具體一點?”
“以縣爲單位,國家跟當地聯合起來,根據這個地方的資源,做長期規劃,基本上都是農林牧漁小工坊結合的莊園。”
“莊園...”
“這個不光是紙上畫,我們把沙盤搞出來,要擺得大家都看得到,都可以提建議。讓老百姓看到這裡以後要建成的樣子。然後,統一計算我們需要搞多少基礎設施,哪些是自己生產,哪些是進口的。一鳴算了一下,大概是三十萬個數量。”
三人想了想,點點頭。
如果不是李一鳴已經在香江屯了那麼多的資源,李建國說的就是一句空話,但現在還真有實現的可能,李一鳴那些專利版權看來都是源源不斷的印鈔機啊!
“對了,這個事正好可以解決現在的私營經濟問題!”
“嗯?”
“私營企業發展帶來的問題很多很嚴重,不是姓資姓社的問題,而是方方面面的。”李建國摁掉菸頭,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不說了?”周正看看他,“沒關係,說,有些問題我們也知道。”
“引進外資之後,國家慢慢就有大量的私營企業......”
“再過差不多五六年吧,大量的私企的產品就會堆上市場,很多國企的東西就賣不出去,長期向國家要補貼,發不出工資就跟國家要錢,要不就是跟銀行貸款,......”
嘶,又劃破紙了,盧平嘀咕了一句。
譁,翻了一頁。
紀朋飛看看他,沒說話。
“再然後國家實在補不動了,就讓企業改制,怎麼改呢,有的是轉成股份制,讓私人入股,有的乾脆直接就把工廠賣給私人,能便宜多少就賣多少,給主管的幹部塞足夠的錢,就可以做到。
那些私人是誰?有的就是這幾年靠投機倒把發家的那些人,有的就是這些工廠的頭頭腦腦,他們知道企業的價值,但就是不好好管理,硬生生把企業做破產,然後再便宜買下來,他們轉身一變,就成了資本家,然後再過幾年,這工廠活得還很好!”
嘶,又劃破紙了,盧平呼吸粗重。
周正更是滿面寒霜。
“冷靜點老盧,還沒發生。”紀朋飛皺眉開口。
李建國又看看三人:“一鳴說,不管這些書是不是真實,它代表着一種可能性,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個道理在哪一個環節都有效,不是單指國家,社會基本單元連家庭都是這樣,道德水平一下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掠奪資源是他們的天然慾望!”
紀周同時擡眼,又轉向盧平,已經在憤筆疾書了。
“嗯,接着說企業,然後呢?”
“然後就是大量的工人失業,那時叫作下崗。”
“下崗......從崗位上下來的意思?”盧平問了句,這個應該也要記下來。
李建國點點頭:“然後就是這些工人的流向,一些就是自己再就業,一些就是給私營企業打工。另外還有,很多女工......”
李建國閉上眼睛,臉頰不由自主抽動,像是強忍着憤怒,三人瞪着他,心中已經猜到後面是什麼了。
“被迫無奈,靠出賣身體生活......”
砰,周正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嘶譁......盧平手一緊,筆尖連着戳破三張紙,留下一灘墨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