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奇的眉眼一挑,看了下左右才輕言:“你也好意思說大禮?我看你是給我下馬威纔是。”
蘇悅兒噗嗤一笑:“男人要真是心在外,下馬威能有什麼用?既然你覬覦人家的,我身爲你的妻,不送你一程怎麼算做支持啊?”
大爺瞧着蘇悅兒那揶揄的笑容,對她話中的刺只能無奈的搖搖頭,蘇悅兒則把雞毛殫子一丟,拍拍了衣裙衝大爺說到:“話說到前面,親近歸親近,但你別過頭了,要是敢弄出真格的,姑奶奶也會廢了你的!”說着她壞壞的手往大爺的某處摸了一把,大爺立刻一臉囧色的跳開,衝着蘇悅兒又氣又笑般的說到:“你呀!你是誰的姑奶奶!”
蘇悅兒眨眼:“誰搭腔我說誰!”
白子奇當即伸手在蘇悅兒的腰上抓了一把:“看不出你也會吃醋……”
蘇悅兒笑着閃開,繼而收了笑認真的說道:“這不叫吃醋這是提醒,我雖對你有信心,但如今你那伯父伯母明顯的心中有鬼,這魏靈韻又算計來算計去的,我是擔心你中招。”
大爺笑着將蘇悅兒拉進懷裡一圈:“放心吧,我好歹也是生意人,算利這種事也還算在行。”
蘇悅兒笑了笑,心裡卻閃過大爺直勾勾看魏靈韻的情景,便是抿了下脣沒言語。
此時外間有下人來言車馬以備好,各房的人也齊聚在側門處,等於是催促他們兩位,蘇悅兒便趕緊的整了下妝容扯了大爺帶着紅妝去了,留下一地的雞毛給人收拾。
到了側門處,蘇悅兒便招呼大家上車出行,大太太沒瞧到魏靈韻顯然意外,便是衝蘇悅兒問詢:“諉,怎麼韻兒沒來?”
蘇悅兒柔柔一笑:“她不是膝蓋傷了嘛,如果跪得啊,所以上墳祭祖的事她還是別去了,萬一哪裡再不對了,伯母又該心疼了呢!”
大太太的嘴角抽了下,眼一轉的對蘇悅兒說到:“瞧大奶奶這話說的,我心疼她也不過是因爲好歹她喚我聲姨媽,你是奇兒的妻子,與她是一樣的,我一樣的心疼着。不過說真格的,你呀也該大方些,好歹都是一個屋檐下的人了,姐姐妹妹的讓這點嘛,別苛責的叫人看不過眼去!”
蘇悅兒笑着搖頭:“伯母這話可說錯了!”
大太太的眉一挑:“哦?”
“自古相比乃以小比大,常有賢者比聖人,從未有聖人比賢者的不是?就是自門府裡過日子,也言妹妹不敢與姐姐比,哪有用姐姐倒來比妹妹的?我乃大爺髮妻,貴賤不移,伯母說我和一個後來的平妻一樣,不知是高擡了她呢還是辱沒了我?至於苛責相讓,這個您就不必操心了!”
蘇悅兒這話可算夠不客氣的,完全是叫大太太的臉下不來,當時就僵了臉的在跟前衝着蘇悅兒喝斥到:“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和我這般說話?什麼高擡她,什麼辱沒你?她可是城主千金,你比的了?她可是聖旨指給子奇的,你是髮妻又如何?難道你能抗旨不尊?哼,也不看看你什麼出身,竟能衝我責備了不成?”
蘇悅兒淺笑:“伯母責備的是,悅兒這等晚輩如何能言長輩的錯?真是該打!”說着她做了姿勢在臉上輕輕的比劃了下,下一句卻言到:“不過伯母,做晚輩的提醒您一句,現在白家的家主是我!別說是你,就是伯父有不對的,我也能說!而且話說回來了,魏靈韻是指給大爺的,那就是我大房的人,大房裡我這個主母可還沒死呢,只怕伯母您的手伸的太長了點吧!”
大太太臉上一白:“可我是你伯母!”
“我公婆還健在!”蘇悅兒毫不退讓,當下就把大太太給激的要言語,而此時大老爺從馬車裡伸了頭:“瓊馥,上車!”
“老和……”
“閉嘴!”大老爺陰着臉蹙着眉:“大奶奶說的沒錯,我弟弟弟媳尚沒言語,你何必言人家房裡的事?上車!”
大太太氣呼呼的一甩袖子上了車,卻在進車廂時衝着蘇悅兒身邊的白子奇嚷嚷了一句:“奇兒,你看看你這媳婦什麼德行?”
白子奇賠了笑的一欠身並不言語,待大奶奶進了車廂後則轉頭看向了一旁臉色都不大好看的老爺和太太:“公爹,母親大人,上車吧!”
蘇悅兒兩步走到他們的馬車前,親自動手把條凳給擺好:“公爹,婆母,來,上車!”
老爺沒說什麼的上了車,太太踩上條凳的時候扶了一把蘇悅兒輕輕的拍了下她的手,無言的鑽了進去。蘇悅兒收了條凳,又拉了白子奇上了馬車,眼瞧着三爺一房也上了馬車,才叫着走起。
坐進車廂內,紅妝給送上一碗水,蘇悅兒擺了手不和,人便往軟靠上移。白子奇見了,伸手抓了她的胳膊和腰身便把人拖進了他的懷裡,紅妝便是低了眉眼,貓腰出去,坐在了車轅子上,將車簾放好。
蘇悅兒順勢的倒在大爺的懷裡,完全的把身子的重量丟給了他,手半攬着他的腰身輕輕的言語到:“剛纔爲何不責備我?”
白子奇滿臉心疼之色的將蘇悅兒緊緊抱着:“傻瓜,我要捨得責備你!”
“可你一個不捨得,我不是白搭了?”蘇悅兒脣角輕勾,眼卻未睜,依舊枕靠在他的懷裡。
“伯母都氣成那樣豈會白搭?”大爺說着伸手摸上蘇悅兒的臉:“悅兒,我知道你是爲了我,不過下一次別這樣,縱然你是要我有機可趁,但傷了他們的臉面,也會叫你難堪啊!至於那件東西,我自會想法子的,你不必參與其中!”
蘇悅兒此時睜了眼輕言:“好。”但眼底裡卻顯出一絲沉色來。
三爺的車廂內,蘇雲兒一臉的不安:“姐姐今個是怎麼了?早先還好好的,怎麼這麼不給伯父他們臉面,要是鬧的大家難堪,她還不是要遭人話柄?”
三爺蹙了眉:“伯父他們的臉面又不重要,相比之下我憂心的是大哥!”
蘇雲兒擡了眼:“姐夫?他,他剛纔沒說井麼啊!”
“就是沒說什麼,我才擔心!”三爺說着伸手捏了下鼻骨:“我這大哥最是個能人,走南闖北這些年,早有名頭,誰敢欺他?也就是人遇了變故,能被人言笑,但也是屬‘尚不自知’如今既然歸來,白家東主依舊是他,如此被人晾了臉卻不言語,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有什麼奇怪?他很疼姐姐的啊!”蘇雲兒不解:“要我說他是捨不得罷!”
“疼就不責備嗎?捨不得就不言語嗎?男人活着一張臉,與內哪怕似孫子,在外卻必須如英雄,這是一個男人的臉面!大嫂是個精明人,也自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可忽而的今日裡發了脾氣,看似是護着她的大房權勢和大太太頂嘴,可是我爹孃在跟前,大哥在跟前,她這般,其實是真的叫我爹孃和大哥在丟臉,若是大哥責備了他,看起來大嫂輸了面,但大哥臉面無傷,伯父伯母得了心氣也不會計較,我爹孃更不必和伯父伯母之間難堪啊!哎,如今倒好,看着是大嫂得了臉,可是得罪了伯父伯母,又嫌隙了爹孃與伯父伯母之間,而我大哥更是丟盡了臉!當真是贏家才輸了!”
三爺說了這一席話後搖搖頭,繼而砸吧了嘴:“大嫂難道是糊塗勁又來了?”
蘇雲兒聞言抿了下脣:“聽你說的如此嚴重,但到底不在人前,應該沒什麼……”
“後門之處雖不是前面,但家丁下人的哪個不在前?別以爲他們就是省油的燈!看着吧,大哥起先是傻,被人捏着不會有人說什麼,若這清醒了還被人捏着,只怕風言風語的少不得,倒時候又是事了!”
“男人的臉面是重,但自己府內,也,也需如此嗎?”蘇雲兒輕言而問。
“我老祖厲害吧,當初我祖爺便是把家都交給了她管!你不知道那時候人家說到白家,就是笑我祖爺無能。可是你今天看我伯父對我老祖是何等態度?可有悲?可有痛?”
“是啊,伯父一家我還真覺不到一點悲色,只覺得他,他似乎心有所怨,聽他言語,我便想,該是怪老祖在他幼時,不曾帶着他吧?”蘇雲兒說着伸手摸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那三爺瞧見她的動作,便往她身邊一挨,將她半接進懷摸上了她的肚子,立刻蘇雲兒便紅着臉低頭似鵪鶉了。
“你說的應是有的,但不全是。
打我懂事起,就只是聽說家裡還有個伯父,卻很少見到,我還以爲是遠房的親戚呢!說實在的加上這次,也不過才三回相見!但無論是哪一次,大伯父對老祖的恨與怨都不曾掩飾,也曾讓我一度以爲,他就是怨老祖幼時沒帶着他,可上一次他回來,我才明白,他是怪女人當家丟了男人的臉!”
“啊?男子在外應酬,女子在內理家,有何錯?”
“你說的是理家,是把持一家宅內之事,可老祖卻不是隻把持宅內的事啊!”三爺說着嘆了口氣:“上次他回來,是去冀州做刺史前,那時候大哥還好,也已成了白家基業的東主,老祖算是可以得養天年了,當時伯父說要老祖和他去,這些事別再管別再操心,可老祖不去。伯父發了脾氣,問老祖是嫌他哪裡不好?老祖說,從未有半分嫌棄,只是紅門的事撒手不得,她需要操持,且大爺還年輕,她更要掌護。伯父說我爹在此,用不着她操心,可老祖也是個硬性子,不給他去,伯父就急了,當着大家大笑倒訓了老祖,說她一個女子拋頭露面不知恥,說
她雖是掙得家業,卻叫父親被人恥笑無能,更讓祖輩爺爺被人揹後非議,說堂堂宰輔之家,到老要一個女人說了算,全家活的如同烏龜一般等等,總之就是說老祖這般一個女子掌家把白家男人的臉全給丟盡了,叫他都跟着蒙羞,在朝堂上都會被人恥笑之類!”
“天啊,竟有這事!”蘇雲兒一臉憂色:“難道說伯父是因爲這……”
三爺點點頭:“我所見就是如此,當時老祖就說:‘女人也頂半邊天,你更是我肚子裡滾出來的,既然你嫌我這嫌我那,何必還要我和你同去?我這一輩子,拋頭露面管慣了,你爹死前都不怨我一句,你如何來怨我?我所欠是沒能養你,但你這一輩子官運亨通就沒得我之光?如今既然罵我拋頭露面,那你且滾遠些上你的任做你的大老爺去,我日後生死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記得你還有兄弟就成”老祖那脾氣大,我伯父脾氣也不小,自此後去,逢年過節也不過一封書信問一句,還多是寫給我爹的,就是大哥出事,傳了信去,大伯也沒說回來看上一眼,那時白家艱難,大伯身在冀州爲刺史,也算一方可遮天之人,能幫上大忙,可老祖倔,不讓我爹去尋,憑着紅門,憑着白家的底子硬是挺了過來!”
“哎,一家人何必鬧成這樣!”
“是啊,所以伯父回來奔喪丁憂,我本還期望得知老祖離世,他們的心結能打開,可……就今天這樣子,也知道是不可能了,如今不過走走樣子罷了!哎,如此倔強的性子,大嫂又和老祖當年的氣勢一般,我就怕伯父哪根筋轉不過來,再去爲難大姓啊,他雖是丁憂在家,身無官職,但到底是守制,將來也要復起的,誰敢不給他面子?尤其是將來複起便進六部,這早鋪路的更是積極,萬一伯父把氣撒到大嫂頭上……哎!”
“不能吧?”蘇雲兒緊張的咬脣:“好歹他是長輩啊!”
“那又如何,你瞧瞧今日裡他們爲魏靈韻出頭的樣子,就該知曉我伯父是個什麼心思!伯母雖是名門大家的人,可早被我伯父壓的死死的,這些年,別看是過的矜貴,但人從來都是看伯父眼色行事的人,她爲一個姐妹的女兒出頭,說白了,還不是我伯父看不慣一個女人掌家,想先把大嫂給壓下來再說,弄不好若是大爺沒回來,他都能把這個家給先接過去!”三爺說着拍了下自己的腿:“嗯,定是這般盤算的!”
蘇雲兒聞言嘆了氣:“姐姐可真難,不管家,被人欺負,管家也被人欺負,那魏靈韻仗着是城主千金,今日裡竟公然誣陷姐姐,要不是姐姐機敏,真是……哎,喚作了我,只怕有口難言!”
三爺聞聽此話,趕緊抓了她的手:“你又說這些做什麼,我不是和你說了嘛,那魏靈韻成不了氣候!”
蘇雲兒斜了身子回頭瞧了三爺一眼,三爺便擡眉:“怎麼?”
“可你昨晚還是去了”、蘇雲兒說着又低了頭。
三爺立刻華手把蘇雲兒的腦袋給擡了起來:“雲兒,你要相信我,對她我不會動什麼心思的,我去也不過是因爲她叫我一聲哥哥啊!”
蘇雲兒淡淡的一笑,手指頭摸上心窩:“我知,可,可我這裡……”
三爺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對不起,我,我答應你讓你不會再難受的,可我……”
“不,不怪你,是,是我太沒用,我該相信你,我該大氣一些,我該學姐姐灑脫一些,強勢一些,不該似個沒用的……”
“雲兒!我不用你學她!”三爺說着捧了蘇雲兒的脣便是猛的就親吻了上去,繼而在蘇雲兒詫異的睜眼裡,用脣舌撬開她的脣她的齒,繼而到更深處去勾纏。
“唔……”強勢的親吻帶着霸道的感覺令蘇雲兒有些慌亂,但那吻的熱度與力度卻讓她慢慢的眼淚盈眶。當淚水滑落,觸碰到他的脣時,閉眼深情索吻的三爺才驚覺自己的嬌妻如此,便鬆了她的脣,有些無措般的問到:“我,我難道,難道弄疼了你?”
蘇雲兒一邊流淚一邊笑着搖頭,那笑容與淚水叫三爺的心似被高高的丟起,使他圈住蘇雲兒低喃:“傻瓜,你就是個傻瓜,你是我的妻啊,你不用學這個,也不用學那個,我要的就是你,就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你,倔強任性也好,沉默無言也好,只要是你,就好!”他說着將脣印上她的額頭,而蘇雲兒則將頭埋進他的懷裡輕輕的喚着:“三爺……”
……
粗大的手掌覆蓋在那若青蔥般的手指上,老爺的口裡輕喃:“委屈你了!”
太太葉如意淡淡一笑:“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兒大不由娘,愛怎麼就怎麼吧!”
“你能想開就好,我真怕你和以前一樣,鑽在衚衕裡不出來。”老爺說着臉上似顯了一絲淡淡的笑。葉如意則不好意思般的笑了:“都鑽了這些年,好不容易出來了,我才捨不得進去呢!你放心吧,我現在沒什麼想不開的!要鬥,就隨她,反正我也沒打算當家,只是她未必就斗的過咱們這個兒媳婦!她,和你娘很像!”
“像?”老爺搖搖頭:“我倒覺得不像,我娘一輩子精明,就是看似發狠也是早有算計,她啊,沒這份算,不過卻很有些能耐,不過奇兒倒會算,他們湊一起,我倒不擔心!”
太太笑言:“是啊,他們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如意,等家事順了,我們不妨去北境吧!”
葉如意驚訝的看着老爺:“您,您說去北境?”
老爺衝她點點頭:“你不想看看軒兒嗎?”
葉如意的臉上抽搐了下:“那不孝子對您和婆母那般,就是逐出家門都不爲過,您,您難道……”
“再不對,那也是我的兒子啊!”老爺說着將葉如意的手捏了捏:“我的心裡裝着亦蘭,也曾沉浸在與亦蘭的回憶中,但我不會一輩子都住在裡面。她已逝去,我將緬懷,但日子我還要過,我身邊的人,我也要珍惜。如今子奇回來了,這家裡的事,我想過些日子也就沒什麼我可以去操心的,而軒兒的事,的確令我意外,但他畢竟是我的兒子,我們到他的身邊去,幫幫他也是好的,總比把他丟了不管,令他走上彎路不回頭的好,你說呢?”
葉如意激動的點頭:“是,是,老爺能原諒他,能給他機會,我,我……”
老爺擺擺手:“別說了,你我是夫妻,說別的沒什麼意義,這輩子我們相伴着好好走完餘生,雖然到死不能與你同穴,但我們相扶相持過,也不算枉了這半生不是?”
葉如意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我知,我知,我無所求,我,我亦無所憾!”說着她拿了帕子擦淚,而老爺看着她心裡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插旗,掛簾,掃土,鋤草。
雖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因着是夏日常有雷雨,那些野草也是長的極歡的,將墳包顯得冒着綠意。
一家大小動手整理,不論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都哭哭啼啼的燒着錢,磕着頭,唯有大老爺似個局外人,獨獨的站在邊上,手背其後冷眼而看,不見其淚,不聞其哭,只是一張木色的臉在墳前無動於衷。
大太太這會也沒功夫和蘇悅兒計較,抽噎着燒了紙,便是看了看那站在一邊的夫君,只能自己代其磕頭,而後口裡念着自己兒子女兒的名字,又燒了些紙錢,猿糊的房子車馬這才起身回到大老爺的身邊,無言的立着。
老爺和太太又哭了一氣,這才輪到了大爺白子奇。
蘇悅兒同大爺一起跪下,準備磕幾個頭再聽大爺表演一段悲傷就打算完事的,可奇怪的是,打從大爺一跪下開始,蘇悅兒就發現大爺不大對勁。他不是磕頭,也不是燒錢,更不是哭訴,而是伸着手一次又一次的撫摸着墓碑上的那屬於老祖的一串字,尤其是那“白田氏”三個字,更是摸的慢而重。
蘇悅兒越瞧越覺得心裡透着彆扭,乾脆的輕咳了一聲,拿胳膊撞了下大爺,大爺的手正好停在白田氏三字上,當即轉頭看了眼蘇悅兒,那一刻的眼神竟是透着冷氣,而蘇悅兒當下便覺得陌生,但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大爺的桃花眸子裡便是溫情,那種相錯的變化,讓蘇悅兒覺得好似大爺是個玩具娃娃,頭上有個開關,一按下去會哭,一按下去會笑,表情的變化宛若機械一般。
“奇兒,你這樣不言不語的可嚇到我了。”在旁的太太見大爺一直這麼撫摸那幾個字,也是忍不住言語,當下的白子苛收了手,一臉抱歉的說到:“讓母親大人憂心了,我,我只是一時心裡,心裡……”大爺鎖了眉,好似尋找這一個合適的詞,而太太卻伸手放到了他的肩頭:
“好了,我懂。老祖最是疼你,她去了,你心裡痛,偏又是在你還未好時去的,她這一年多來對你的好,你心裡清楚卻難言。”
大爺有些恍惚似的點點頭,人卻開始拿着紙錢焚燒。
蘇悅兒顧念着肚子裡的孩子,不想薰在那煙裡,便趕緊的低頭磕了三下,人往一邊移,而大爺也體諒着她,趕緊的磕頭後,陪着真來,讓位給三爺一房。
古人講究孕者相避的道理,所以蘇棄兒留在山下的馬車冉並未上來祭拜,所以只三爺一個磕頭,如此這般弄了陣子,便也收拾了,開始下山。
大家走了片刻,甚而大太太開了口:“老爺,您的墜子呢?”
大老爺一臉沉色的看着她:“什麼墜子?”
大太太指了指大爺腰釦處的長絛,大老爺便是伸手一摸繼而鎖了眉:“嗯?怎麼沒了?”
大太太捏了捏衣袖說到:“您剛纔站在墳前,也沒去別的地方,許是落到那裡了吧,要不我回去給您……”
“不必了,你個婦道人家還是跟着大家先下山去吧,我自去看看就是!”大老爺說着便轉身。
“大哥何必親自去,說說什麼樣的,叫小廝去找不就……”太太當下言語,話沒說完便被老爺扯了衣袖,也就收口,老爺便立刻接了話:“大哥可方便說?”
大老爺陰着臉:“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只是那墜子可是祖爺留給我的物件,若失了我一輩子不安,這東西還是我自己去找的好,免得哪個黑心的見了收了說不曾尋到的好!”
蘇悅兒聞言嘴角輕瞥而言:“既如此,那伯父就回去尋吧,我們先慢慢走着,反正下山路需要小心,大家走不快的,伯父可以慢慢尋找不必着急!”
大老爺看了眼蘇悅兒,便不言語的返身回去,大太太則看了看她家老爺的身影,扶着身邊的丫頭默默的下山走在了前。
“他這是何必?”細小的聲音來自與身前太太同老爺的低語,蘇悅兒聽得真切,便是無奈地笑了下,人瞥了眼身邊的大爺,便見他神色有些遊離之態,似是想着什麼,便撞了他一下言道:“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
大爺眨眨眼:“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理一理。”
蘇悅兒見他這般回答,也就沒在言語,只和他扶着慢慢下山,一直走到山腳的時候大老爺才從其後追了下來,蘇悅兒微微掃了下,看不出他有什麼端倪,膝頭處也無什麼泥印摺痕便覺得有些詫異,心討他難道真是掉了墜子不成。
大太太走在前頭,早已到了馬車邊拉着蘇雲兒言語,瞧見她家老爺下來自是上前相迎:“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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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爺把手攤開亮了手裡一個似印章般的條狀小墜子,一臉不悅的說道:“叫人重新打條掛起,再別這般不結實,落了這東西我可惱人!”說罷就把墜子放進了大太太的手裡,人往他的馬車處走,大太太一臉小心的裝了墜子,跟個小媳婦似的乖覺。
蘇悅兒見他們往自己的馬車走,便趕緊的喊了句:“伯父伯母!”繼而人快步的走了過去言道:“伯父伯母今日歸來,家裡自用晚宴,海家二爺恰也最近才奉迎了太子回來,我欲請來一起吃頓家宴,您也好和他說說最近的朝局,兩家畢竟有着親,最近這天是個什麼天也許斟酌,不知可成?”
大老爺聞聽蘇悅兒這話中話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後點了頭:“自是成的,你且安排吧!”
蘇悅兒便是欠身答應,大老爺則轉身上車,恰在此時他撩了袍子登車,那內裡褲子的膝頭處兩團泥印便是入了蘇悅兒的眼,當即蘇悅兒心中一嘆,默默的退開來。
一行人回到白家已是近黃昏的時候了,大家回去各自換衣整理的才忙活完,便是下人報,海二爺已到府,蘇悅兒叫人去請了人到廳,自己親自去請了公爹出來,又遣了管家去請了大老爺出來,當即便請他們在一出談話,自己去張羅晚宴。
忙活了一氣,便設了兩桌晚宴在事廳旁的小花廳內,主桌自是安排的大老爺,大太太,老爺,太太以及海家二爺,大爺和自己,以及三爺三奶奶。
下首的副桌,則是姨太太們並着兩房小輩的妻妾,只是三爺本就無妾只早先一個通房丫頭上不了席面,所以也就坐的是眉夫人,並抱着孩子的周何兩位小妾。
大家從事廳出來,便入了席,因着大爺纔回來,大老爺更是很久沒見,周何兩個帶着孩子的小妾就比較招人,大爺和大老爺便逗弄着兩個小娃兒,又是親又是抱的,一時廳裡倒熱鬧,蘇悅兒瞧着那兩個妾眼裡蒙着淚的樣子,心裡便覺得這兩個女人也的確可憐,便想着反正自己來前,這兩人都是給大爺生了孩子的,加之自己也有了身孕,空了還是要讓大爺去兩房裡住一住纔是,免得太虧了人家兩個。
她正胡思想着,眼掃到了眉夫人的身上,便瞧見眉夫人直勾勾的看着大爺,一雙手死死的掐在一起,便是心中一嘆看了眼紅妝,紅妝便快步到她跟前貼着耳朵說到:“我去傳話的時候,眉夫人才回來,我還沒來得及問詢他們,要不我這會去問?”
蘇悅兒微微擺手輕言到:“飯後了罷,免得那個人摻和……”
她正說着,大太太的聲音亮了起來:“誒,韻兒呢?這可少了個人吧!”
蘇悅兒看了眼紅妝,紅妝便大聲的說到:“回大太太的話,奴婢去請了魏夫人的,可魏夫人說她抱恙就不來叨擾了,叫大家用的歡暢就是了。”
大太太聞言便是挑眉:“抱恙?她一天到晚哪來那麼多不舒服?”說着便似要抽身去瞧,此時太太開了口:“嫂子就別操心了,快坐下來用餐吧,中午就沒怎麼吃,這會可都前後貼一塊了,您叫別叫我們都餓着了!”
話到這份上,大太太自是抿了脣的坐了,當下蘇悅兒做了引人說了兩句開場話,就把話頭交給了老爺去說,自己招呼着下人把各色銀蓋取了,於是色香美味的菜餚一衝,老爺舉了酒杯開了席,這晚宴也就用了起來,魏靈韻便被掀了過去,大太太也顧不上給她出頭了。
用了幾口菜後,因着兩個孩子鬧騰,周何兩位小妾只得叫乳孃帶了孩子下去,一時廳裡略靜了些,大太太就輕咳了一聲說到:“這有了孩子,吃個飯也覺得喜慶,我那兒外放,小孫子吧也瞧不見,就女兒處有個外孫偶爾能給我瞧瞧,可到底是外孫,再疼也不是白家的啊,如今過來,瞧着兩個孩子就覺得心疼,只可惜沒個帶把兒的!我說子奇,你現在過來了,人也對了,可要多努力纔是,開枝散葉可是大事,耽誤不得,你瞧瞧,你弟妹都有了信兒了!你可不能落在後面啊!”
白子奇聞言笑着看了眼身邊的蘇悅兒:“是,我們是要多多努力!”
蘇悅兒瞧見大爺這般樣子,沒語言的撇了嘴,心說:真是裝傻裝慣了,這個時候也不要臉了。
兩口子如此神色自是惹的老爺和太太高興,便是咯咯的笑,蘇悅兒便乾脆低頭往嘴裡扒飯,卻不想此時大太太竟是毫不客氣的說到:“哎呀,大爺的眼裡難道就只蘇氏一個?可別忘了魏氏啊,要我說,皇上給你送了這麼個美嬌娘來,怕是覺得她有主母之相!想想人家父輩也是城主一系,自是教養極好,主持中饋也遊刃有餘不會失了禮數。蘇氏雖好,只可惜出身差了點,爲妻是不錯,但做家主未免欠了點,要我說,子奇你還是該早早的和魏氏生下一男半女纔是真!”
蘇悅兒聞言沒出聲,繼續的夾菜吃飯,白子奇倒是弄的有些尷尬只能笑了笑說到:“讓伯母操心了,不過子嗣的事,是要隨緣分的,急不得。再說了,我和悅兒也成親沒多久,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有信兒了呢?是吧?”大爺說着看向蘇悅兒,可蘇悅兒卻是慢慢的送了一勺菜湯進肚,衝着大爺淺笑一下,繼續吃。
“我知道你們嫌我多管閒事,可我不能不提啊,你們做的生意經,不懂揣摩聖意,我家老爺爲官,自是明白聖旨背後的意思,我今個這般說出來,也是想你們明白,有些事且莫不用心,尤其是皇家的這道聖旨,你們更要費費心!千萬不能不當事啊!”
大太太說着擺出一副她最懂的樣子,蘇悅兒卻不管她說的什麼,只管伸筷子夾菜入口,吃的歡暢。
白子奇此時笑了笑不言語,也學蘇悅兒夾菜吃飯,大太太見兩個都不賣賬便拉着太太說到:“弟妹啊,他們小的不懂,你這當孃的可要操心,就今個的事,你瞧瞧,蘇氏的脾氣和性子,日後若是做家主,只怕少不得惹事得罪人的,要我說還是要尋個知書達理的人才是正經,琴棋書畫那是一樣也……”
大太太正說着,海二爺忽然衝蘇悅兒開了口:“大奶奶,我想起個事忘了和你說了,太子爺上次到白府對你那一曲《流筋》可成天的讚不絕口,我本來聽了特別想和你一同操琴會上一會,你也知,我以爲這世間獨我會此曲呢,結果你卻封琴不彈,想來尤爲可惜啊!太子爺說了,您若封琴不彈也罷,但他希望你哪日裡願意在碰琴可一定要知會他一聲,他一定快馬加鞭而來,只爲再聽一闕!”
蘇悅兒聽的心裡一樂,知道海二爺是幫自己掙面子,便笑着說到:“舅爺客氣了,我一女流之輩不爭這些名頭,琴棋書畫乃是修身養性的事物,若用此來判人高下,卻粗鄙了些,何況我以允諾再不碰琴棋書畫,做人要以信字當先,自是沒可能了!”
海二爺立刻一臉惋惜之色,大太太卻驚訝不已:“什麼?太子爺要聽她的曲?”
海二爺點頭:“是啊,當日大奶奶的一曲,可驚了四座呢,只可惜大太太是無緣再聽了!”
大太太不自然的撇撇嘴:“是嗎?看不出啊!想那蘇家雖是名門,也不過是蘇老爺算個名士罷了,這些年也沒聽過有什麼佳作啊!”
此時三爺忽而開了口:“蘇老爺一心照護他的小兒子,哪裡還有心情閒作?不過,我倒知道大嫂有此才情,出口成章,只比蘇老爺更加有才華!若按伯母的言論,其實大嫂的才情可不輸我那魏家妹子!”
三爺是好心一時言語,可這話一出卻把大太太給激到了:“是嗎?我還沒聽說哪個女子的才情比的了韻兒的,不知大奶奶可否露一手?”
蘇悅兒心裡呸了一句,衝着大太太一笑:“何必呢?我又不爭名不爭利的,有才無才隨便人議論罷,我只過我的日子就是!”說完繼續夾菜,扒飯。
大太太見狀鼻子一搡:“我就說嘛誰能比的了韻兒,果然大奶奶還是知道分寸的。”
蘇悅兒笑着繼續吃,根本不理會她的激將法,對她來說,她早明白大太太就是要逼着她丟臉,她身爲穿越人士,再是記性不好,也不至於說不上幾個名句來,可是要和魏氏比,那不是要把那賤人招來嗎?她纔不叫着魏靈韻有這個機會,免得來了,大太太有能搗鼓出新花樣來。
可蘇悅兒表現的軟,大太太就自是硬,三爺是聽過蘇悅兒出口成章的,眼見蘇悅兒不出來比戈當,卻是乾着急便說到:“大嫂,你就說上一闕詞也好,伯母想見識見識你就成全了她嘛!”
海二爺卻眼露憂色,出言說到:“大奶奶說的對,一家人有什麼好爭的,要我說,不爭也罷,都是我的錯,不該提這個,倒弄得有了爭執的意思。”
“我看啊,是人家不給我這個伯母面子!”大太太蹬鼻子上臉了。
蘇悅兒此時一笑說到:‘’好了好了,爲了伯母的面子,我還是出來露個小手吧,不過,早先說了不再琴棋書畫的,子奇,不如我說你寫,寫一闕曲中詞,將來請舅爺送到太子爺跟前,也算謝謝太子爺的厚愛了。”
很快,筆墨紙硯這就準備好了,白子奇手執筆卻眼有憂色,海二爺也是不確定的看着蘇悅兒,蘇悅兒瞧着心裡發笑:古詩詞事沒背下幾首,但有個歌詞我想忘也難啊!
於是她大聲的唱到:“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關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