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管家把瑾姑娘擠兌得啞口無言,頓時一陣得意地大笑。
旁邊看熱鬧的,就有不樂意的了,一位老者長嘆一聲,輕輕說道:“張家這就有點欺負人了,誰不知道他家老爺做過一人河南縣的縣尊,衙門裡的那些捕快、文吏,都是他曾經的下屬,上衙門,上了衙門,有這幫人偏幫偏信,不是真的也變成真的了……”
旁邊就有人問了,“老丈,這是何理?難道就不會是田記真的貪了張家三錢金子?”
老頭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河南縣的人吧?這田記金銀鋪子,已經在南市幹了三十多年了,傳到今天瑾姑娘的身上,已經三輩人了,從來沒有過缺斤少兩的情況……
不但如此,人家給百姓兌換金銀的時候,也是十足十的一千文一兩銀子,這個價格,你去洛陽縣的北市問問去,劉記金銀鋪一兩足色的銀子才九百五十文,剩下的五十文,人家劉記說是折色了,都是足色的銀子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折色的……
好多洛陽縣的人,寧可走上一天,也要來南市田記換錢,就是不想讓劉記折色……
這樣的田記,能貪張家三錢金子,反正我是不信!”
老頭這話說得有點亂,不過周圍看熱鬧的人卻都聽明白了,田記的信譽極好,斷然不會幹這種事,議論紛紛之餘,又有人說了,“自古民不與官鬥,既然是張縣尊……唉,索性就陪了他三千文,就當破財免災了……”
又是那老頭一搖頭。
“陪不了!你們是不知道,田記的買賣本來挺好,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說不行就不行了,氣得田老掌櫃直接就病倒了,他店裡有點活錢,全都拿來給老田治病了,哪裡還有三千文陪給張家?”
衆人聽了,紛紛搖頭,都替田記難受。
謝直,在旁邊聽了個明明白白,卻也暗自搖頭,這老頭說的別的還行,但是有一點說的不對,這三千文,有錢也不能陪!
金銀鋪這種買賣,主營業務有兩種,一種是兌換銅錢,一種是爲了人家打造首飾,兌換銅錢有朝廷管着,基本沒啥利潤,主要的利潤點,就在訂做首飾上,或者雙方約定加工費多少銅錢,或者雙方約定折色多少金銀。
比如你要打造一個金簪,拿來一兩金子,雙方約定好了,折色五釐,結果打造完成,用了金子八錢,金銀鋪子還會給你一錢五釐的金子,剩下的,是人家的利潤,金子到手,人家金銀鋪如何經營就比價靈活了,利用自家便利兌換銅錢也行,或者乾脆打造一個戒指、耳環之類的小件首飾拿出來販賣,都行,那就無所謂了。
現在這情況,是三錢金子,或者三千銅錢的問題嗎?
那是信譽問題啊!
噢,我打個簪子才八錢金子,你們家三錢三錢地往下砍,我還能上你家去嗎?我傻還是做慈善呢?
田記只要把這三錢金子陪了,行嘞,以後還有人上門打造首飾嗎?你手藝再好也不成啊!
所以那位瑾姑娘才義無反顧地一步不退。
不過呢,謝直也有點納悶,張家那位老爺要是幹過縣令,怎麼會放縱家人來田記這麼折騰呢?就爲了三千銅錢?不至於吧,不就兩卷子絲綢嗎?在謝直眼裡不叫事兒,在堂堂縣尊眼裡就叫事兒了?難道張家另有目的?
此時,張管家又開口了。
“怎麼樣,瑾姑娘?三千文錢拿出來吧?
不服,咱們就衙門裡說理去!
你要是一不拿錢,二不去衙門,可就別怪我們張家不客氣了!”
瑾姑娘聽了,咬着嘴脣,一言不發,就這麼惡狠狠地盯着張管家。
十七八的姑娘,大眼睛一瞪,一點兇狠都沒有,到有點嬌嗔的味道。
張家來了一羣人,除了張管家和誣陷田記的家僕之外,還有一羣幫閒,這羣人一見瑾姑娘這表現,頓時紛紛起鬨——什麼三千不三千的,乾脆把瑾姑娘請回家去,給少爺做個貼身的丫鬟吧……
謝直聽到這裡,頓時眼神一凝。
就在此時,人羣之外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我看誰敢!?”
衆人回頭一看,卻是一名大漢,昂首闊步而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七八個漢子,手中拿着長棍、扁擔之類的傢伙,那叫一個氣勢洶洶。
瑾姑娘一看來人,這可算是找着親人了,直接就哭出聲來了。
“大哥,快來!他們欺負人!”
人羣中的老者一見,頓時也高興了。
“這回可好了,大壯來了!我剛纔還奇怪呢,田記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大壯怎麼不來呢?原來是去招呼夥伴去了……”
旁邊有不知道的趕緊打聽,老張,這大壯是誰啊?
謝直也支楞着耳朵聽着,生怕老頭說話他沒聽着。
只聽老頭說道:“大壯是誰?大壯就是瑾姑娘的堂哥,親叔伯的!”
要說起來,大壯也是個可憐人,早早就父母雙亡,一直跟着親叔叔田老掌櫃的過活,可是這孩子又有點粗糙,做不來金銀匠的活計,任憑田老掌櫃怎麼教導,都沒用。
田大壯也有志氣,不願意在叔叔家白吃白喝,既然吃不了手藝飯,就只能吃力氣飯了,一狠心,瞞着叔叔跑到碼頭上給人扛活去了。
要不說什麼人什麼命,你看他在田記學手藝學不會,但是賣力氣可是把好手,身強力壯,幹活不惜力,爲人又寬宏,不知道怎麼的,就加入了腳幫,這回更是如魚得水,短短兩年,就混成了一個小頭目,在腳幫之中人緣很是出衆,這也算是穩穩當當地端上了一碗飯吃。
田大壯混開了之後,可沒忘從小養育他的親叔叔,隔三差五地就過來,田記有什麼髒活重活,全是他一手包辦,尤其他身在腳幫,連帶着將街面上的麻煩也全幫田記處理掉了。
“所以,只要一有人到田記鬧事,大壯肯定過來……”
老頭說着,大壯已經帶着夥伴們到了田記門口,和張府管家一行人隱隱相對。
“敢欺負田記!?問過我了沒有!?”
大壯又是一聲斷喝,嚇得張三之流的張府僕人紛紛後退。
就在此時,一個輕佻聲音,突然響起。
“我說是誰……原來是大壯哥啊……”
田大壯聞言看過去,突然眼神一凝。
“侯七,你在這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