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響登聞鼓,自然要上告。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謝直的胃口能有這麼大!
一口氣告了八個!
政事堂三位宰相,尚書省吏部官員五個……這麼說吧,反正是跟科舉有關係的,他一個都沒放過!
李老三坐在上面,暗自腹誹,要是照這麼看的話,謝直要告的,不僅僅八個,而是九個!多出來的一個是誰?當然是他這個皇帝嘍——科舉一連串的官員都有問題,根子在誰?當然是在皇帝了,最起碼也是個識人不明吧?……呃……這麼看,人家謝直還給我留着面子呢?
在場的嚴挺之和盧奕卻坐不住了,一個是師承,一個是親眷,誰能就看着好好的孩子就這麼瘋了?
“三郎不得胡言!”
“放肆!還不快快於天子請罪!?”
謝直一梗梗脖子,沒說話,一臉的不服。
李老三倒是來了興趣,行,說說吧。
謝直聞言,就要開口,他早特麼憋壞了!
仔細算算,他穿越大唐也有半年時間了,這麼長時間一點正事沒幹,就特麼跟“大唐行卷”做鬥爭了!結果鬥爭來鬥爭去,竟然在國家級考試裡被轟出了考場,連特麼的試卷都讓他帶出來了!
這特麼誰受得了!?
你以爲他獨自一人站在皇城門口乾啥呢?!
窩火!
表面越是平靜,內心就越是激盪,他一口氣上告八人,固然有把事情鬧大的成分,但是他內心的最深處,未嘗沒有真想告他們的心思!
“我大唐立國之後,以科舉爲爲國選材之正途,本以才華爲準,也給了寒門子弟出人頭地的機會。
而如今呢!
行卷之風大熾!
不行卷,不足以中進士!
不以才華論英雄,只以家世論高低!
每到科舉之前,各地學子齊聚都城,扎堆於權貴們前,張揚於顯貴酒宴,家世好的、關係近的,可以在飲宴之上譁衆取寵,家世低的,關係遠的,只能在角落中唯唯諾諾,至於寒門子弟,只得在大門之外感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便是我大唐科舉之現狀!
這還是我大唐立國之後推行科舉的本意嗎!?如此行止,與魏晉舉薦何異!?
朝廷選中司勳員外郎主持科舉,不看詩文只看人名,此人有耳聞,取中,沒聽說過,不取!
既然如此,何必讓我等赴考學子書寫詩文?直接將姓名、家世寫成名錄,請司勳員外郎直接點選即可!
最可氣的,是如此選中的進士,在考試之後,還稱呼司勳員外郎爲‘座主’!
何爲主?生殺予奪!
全天下之主,只有一人而已,司勳員外郎一個小小六品官,何德何能以‘主’爲名!?
既然他是座主,又將陛下置於何地!?
故而,謝某要狀告裴相、張相、李相,要狀告吏部上上下下的一種官員,尸位素餐、毫無作爲、公私不分,致使行卷之風在我大唐愈演愈烈!
今日陛下若不能痛下決心、革除時弊,我大唐科舉早晚名存實亡!豈不是要寒了天下學子的一顆向學之心!?”
謝直也是真憋壞了,一張嘴就跟機關槍一樣,噹噹噹這一頓噴,噴得偏殿之中所有人臉上都訕訕的。
道理肯定是這個道理,現象也是這麼個現象,大家都心知肚明,卻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一個個都在那裝糊塗,反正大唐行卷這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是在我任上纔有的不是?拖一拖吧,看看後任能不能有什麼好辦法啥的……至於我,嗯,先當不知道吧……
結果,謝直一頓機關槍掃射,把這種得過且過的遮羞布打了個粉碎,這些朝堂之上的大佬,這回想裝糊塗都裝不了了!
張九齡當先出列,向李老三行禮請罪,“臣……失察,請陛下責罰……”
大唐右相這麼一帶頭,別人也待不住了,一個個都出列請罪。
李老三也是無奈啊,這些人都是朝中大佬,一個個都是當之無愧的朝廷棟樑,還真能處罰不成?不但不能罰,還得哄着點……
“行卷之風,確實不正……
張相不必如此,這也是積重難返啊……
咱們不也是臨到科考才更換了司勳員外郎,不就是爲了殺一殺這種歪風邪氣嗎?”
李老三的話還沒說完,謝直就是一聲憤恨的冷笑。
李老三這就有點不樂意了,你小子懂點事兒啊,別以爲你一次上告逼得朝堂大佬請罪就厲害了,我說話的時候你也敢插嘴,真拿皇帝不當豆包是吧……不是,拿豆包不當乾糧是吧!?
“怎麼?謝直謝三郎是吧,你還有話要說?”
謝直今天徹底瘋了,管你是皇帝還是宰相,今天我先痛快了再說!
“謝某還要告!”
“哦?告誰!?”
“誰舉薦的李昂主持科舉,我就告誰!”
李老三都傻了,還有這麼告狀的?
“哦?這麼說,你不知道是誰舉薦李昂升任司勳員外郎的?你又要告他什麼?”
謝直道:“謝某要告他識人不明!”
李老三問:“怎麼個識人不明?”
謝直把自己的試卷掏出來了,往地上一放,“此乃謝某在今天進士科考試中的試卷,被李昂員外郎扔到地上,連通謝某一起,趕出了科舉考場!”
盧奕離得近,一看地上的試卷,瘦金體歷歷在目,上面還有硃筆畫下的一個大大的叉。
所有人都無語了,按照規定,考試過後,片紙不得帶出考場,這不僅僅是對考生的要求,也是對主考官等監考人員的要求。
爲啥?
你得存檔啊!
誰誰誰考中了狀元,有人不服,鬧到朝堂之上,你主考官得把人家的試卷拿出來讓大家去評判,甚至要把這試卷張貼到皇城之外,讓天下人評判,如此,才能證明你的公正無私。
同理,誰考不中進士,他的試卷也得存檔,也得防着人家鬧騰啊,事實上,得了狀元的,有幾個鬧騰的,還不都是落第的學子在折騰。
現在可好,謝直被轟出考場敲響了登聞鼓,這就是鬧騰的標準模式了,結果,試卷就在人家自己手裡面,這讓朝廷多被動?
而能夠舉薦一個讓朝廷被動的人去主持科考,不是識人不明,是什麼?
結果,就有人出面領罪了。
“臣……失察,請陛下責罰……”
謝直一看,正是偏殿之中唯一不認識的那位紫袍官員,不過後來聽了其他人的言語,也明白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