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杜九郎一句自救的言語,卻真正打動了謝直。
你殺了我沒好處!
謝直猛然一驚!
不錯!
不僅沒有好處,還有壞處!
說實話,現在謝直恨不得直接把杜九郎掐死,敢攔着他弄死安祿山,不管是誰,謝直都想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謝直在冷靜之後,發現還真不行,無論如何,殺了人,就是犯了法,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要待審,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和安祿山又有什麼區別,安祿山是個待審的偏將,他是個待審的監察御史,都是待審,都是犯官,真到了那個時候,謝直還怎麼利用大唐律法弄死安祿山?
想到這裡,謝直突然發現,除非自己勇闖大理寺大牢,手刃安祿山,然後帶着老謝家一家子人亡命天涯之外,他現在還真需要監察御史這樣的一個官面身份,要不然的話,不借助大唐律法,謝直還真沒有名正言順弄死安祿山的辦法。
所以,眼前的杜九郎,即便是敵人,還真不能殺!
而且相對於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杜九郎,他背後的“恩主”,恐怕纔是最重要的。
一念至此,謝直冷哼一聲,狠狠把杜九郎貫在了地上,大步流星直奔屏風之後。
杜家這院子也他麼不知道是誰設計的!
偏廳之後是一條迴廊,七扭八拐,四通八達,想找人,你都不知道從那條路去找!
謝直一見這種狀況,直接轉身回了偏廳。
WWW⊕ тт kan⊕ ¢ ○ 杜九郎正趴地上咳嗽呢,他雖然沒有什麼大勢力大背景,但也算是出身自一般以上的家庭,自幼讀書,進學科舉,選官當官,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虐待?!
剛纔謝直薅着他的脖領子,兩隻手死死扣在他的脖子上,滿臉陰沉,雙眼微眯,他真以爲謝三郎真的要掐死他呢。
即便後來謝直放手,將他貫在地上,摔得他渾身痠痛,但是他根本顧不上,完全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尤其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的時候,大量新鮮的空氣進入,讓他的嗓子奇癢無比,不得不大聲地咳嗽,咳得他撕心裂肺,他卻心甘如怡——這就是活着的感覺!
結果,還沒等他深入感覺聲明的美好呢,有被人給拎起來了……
謝直!
再次對上那雙眼睛,杜九郎在心神劇震之際,只聽得謝直問道:
“你的恩主是誰!?”
又是同樣的問題。
只不過這一次,謝直只是單手把他拎了起來,沒有讓他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也沒有再次阻攔他說話。
但是,越發陰沉的面容,微眯的雙眼,跟剛纔要殺人的時候如出一轍,甚至比剛纔還有恐怖。
驚魂未定的杜九郎,幾乎在第一時間脫口而出。
“我的恩主是……”
然後,突然頓住了。
劉普會這個名字,就生生地卡在了他的嘴邊上,沒有說出來。
爲啥?
因爲這是恩主啊,要是別人一威脅,就把恩主給賣了,你說恩主還會用他嗎!?他可是在林會長倒臺之後,剛剛抱到了這條大腿,這可是能把他從洛陽糧案裡面撈出來的大腿,比林會長那個所謂的洛陽糧商總會會長要好使多了,現在生怕抱不緊呢,哪裡敢賣!?
要說杜九郎也算是一個聰明人,即便有點牆頭草,人品有點堪憂,律法業務能力也一般,不過終究不能掩蓋他進士及第的成就,大唐好幾千萬人,一年就三十個進士,其中就有杜九郎一個,他又怎麼可能是一個是什麼都不明白的傻子?
也許是要抱劉普會大腿的信念堅定,也許是剛纔生死之間的大恐懼給了他骨氣,他不但停口不言,還一臉挑釁地看着謝直,在他陰冷的目光之中,也學着謝直眯了眯眼,直接開口。
“……我就不說,謝三郎,你能把我怎麼樣!?”
謝直勃然大怒,你還能耐了是嗎!?
劈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反手又是一個!
杜九郎連續兩聲慘叫,兩鬢之上,肉眼可見地“長”出來兩個巴掌印來。
他卻不怒反笑,而且笑聲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竟然有種歇斯底里的感覺。
這都給謝直笑懵了,這貨這是什麼毛病!?捱打還挨開心了嗎!?
“你笑什麼!?”
聽了謝直的問話,杜九郎笑聲漸歇,可是他再次看到謝直那張臉,卻突然間又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笑聲。
這回謝直都看出來不對了,不會是倆嘴巴就把他給抽瘋了吧?
半晌之後,杜九郎突然把笑容一收,惡狠狠地盯着謝直,卻滿臉笑容地說道:
“謝三郎,還說你是什麼活閻王?
屁!
你不敢殺我!
哈哈哈……
你謝三郎也不敢殺我杜九郎!”
繼而,又是一陣大笑。
謝直這算是聽明白了,這貨看出來自己現在不敢犯法,有點有恃無恐了,尤其他看破、說破之後,彷彿逮着理一樣,雙眼死死盯着謝直,配合他左右臉頰上兩個巴掌印,透着一股瘋狂,惡狠狠地說道:
“謝三郎!
我就不告訴你!你能奈我何!?
有本事,你殺了我!
來來來,你殺了我,我就告訴你我的恩主是誰!?
來來來,像剛纔一眼,掐死我!”
謝直直接放手了,不是不敢,而是咱犯不上跟神經病較勁,辦法,多得是,何必被一個神經病用言語拿住?
“嘿嘿……
杜九郎,難得看見你有骨氣這麼一回……
好,成全你!
也讓你在你的恩主面前有一回面子!
不過,你替我向他傳一句話——
安祿山,我殺定了!
誰攔着我,我就弄死誰!
另外,別以爲你現在不說,我就找不到他了?
嘿嘿,你讓他藏好了,別讓我謝三郎找到了他!
你不是說我不敢殺你嗎!?
好,等到了那個時候,連他帶你,一起殺!好讓你杜九郎到了那邊,也有大腿可抱!
嘿嘿,就是不知道你以前的那個恩主,林會長,會不會不高興?
你讓他好自爲之吧!”
說完之後,謝直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杜九郎在謝直鬆手的時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也想站着,好擺出一副和謝三郎爭鋒相對的架勢來,但是,腿軟,站不住。
半晌之後,劉普會回到了偏廳之中。
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杜家的看門人。
話說這位看門人把謝直送到了偏廳,還沒進門呢,人家謝三郎就冷言冷語地懟到自家老爺的臉上了,可是給他嚇了一大跳,果然,謝三郎埋怨自家老爺不出門迎接了,都怪那個“恩人”!
結果一看,恩人竟然沒有在偏廳之中……
這回,杜家看門人就納悶了,隨即看到了自家老爺身後的屏風,也是瞬間就想到了那兩個在大唐流傳久遠的典故,“東牀坦腹”、“畫屏射雀”,敢情是藏在屏風後面了啊……
這一下,杜家看門人就有點不樂意了。
這是幹啥呢!?
你要是真有能耐,你躲個屁啊!?
真要是躲,你倒是躲遠點,就在屏風後面藏身,要是被謝三郎發現了怎麼辦?偷聽人家談話難道是很有禮貌的事情嗎?以謝三郎的脾氣,能幹不!?
帶着滿心的不滿,杜家看門人就從偏廳退了出去,然後繞到偏廳後面,準備去找一下這位“恩人”,沒別的意思,杜家看門人就想過去提醒一句,您嘞要是不敢面對謝三郎,就別拉着我家老爺沒完沒了的,你讓他出去迎接一下不就行了,你還不,這不是讓我家老爺爲難嗎?還有這麼施恩於人的!?
結果,巧了。
杜家看門人剛剛繞過偏廳,正是謝直要踹開屏風的時候。
他一看,嚇壞了。
雖然憂心自家老爺的安危,但是更加憂心謝三郎發現有人偷聽他談話……
所以,這哥們也沒多想,上前一步,拉着劉普會就跑了。
也就是杜家偏廳後面的地形太好了,杜家看門人帶着劉普會躲了起來,愣是讓謝直踹倒了屏風,愣是沒有找到他們倆。
兩人着實躲了一會,聽着前面沒動靜了,這才戰戰兢兢的回到了偏廳。
杜家看門人一進偏廳,頓時就急了。
只見杜九郎跌坐在偏廳之中,謝直走了這麼長時間了,他愣是沒能站起身形來。
“老爺,您沒事吧!?”
杜家看門人上前攙扶杜九郎,湊近了才發現自家老爺臉上的那兩個大巴掌印子。
杜九郎搖了搖頭,藉着看門人的力量,這才勉強站起身形。
不行……還是腿軟……
勉強在看門人的攙扶下,移動到了側面,一屁股就栽在椅子上了。
劉普會也坐到了他的對面,看着偏廳之中的一片狼藉,忍不住一聲嘆息。
他也是心有餘悸啊。
今天白天,剛剛在洛陽城外白馬寺見到了謝三郎,當時人家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對,尤其是進了天王殿,看到一羣散發白衣人之後,劉普會親眼看到謝直當時的手,已經摸到了橫刀的刀柄之上,要不是天王殿中人多勢衆,恐怕人家謝三郎當時就想砍死自己。
這個還真不是枉加猜測,現在人家謝三郎什麼名聲,洛陽城裡面哪裡有不知道的,什麼萬家生佛,那是對普通老百姓,對官場,對敵人,人家謝三郎下手多狠呢!?
而且劉普會身爲腳幫的幕後老闆,掌握着腳幫這個洛陽城裡面最古老的幫派,自然有別人難及的信息渠道,從這個渠道之中,他獲得了一個消息。
當初謝直在西市田記拿下張員外郎家張公子的時候,固然有張公子自己作死的原因,但是用的名義,確實上告其故意傷人致殘,張公子打了張瑝一棍子是不錯,但是也絕對到了折斷小臂的程度,當時有腳幫的人,就隱藏在田記門口的人羣之中,看得清清楚楚,結果,張瑝不過是進門轉了一圈,等謝直趕到田記之後,張瑝的小臂竟然斷了!
這種傷勢,糊弄一下張公子這樣錦衣玉食的紈絝,自然沒問題,但是要糊弄每天扛活搬貨的腳幫中人,那可不行,腳幫幫衆指不定那天一個沒留神就受了傷,再說當初和漕幫爭鬥最歡實的時候,這種跌打損傷,也是常見的。
那麼,問題就來了,張瑝的胳膊是怎麼斷的?
當這個問題被送到了劉普會面前,以己度人,他幾乎在第一瞬間就猜測到,這是謝直給張瑝弄斷的!
想明白這一切,當時的劉普會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狠!
不但狠,最讓劉普會渾身發冷的,卻是人家汜水謝三郎的手腕。
第一個,你看看人家明面上的身份,書法大家,國朝最厲害的監察御史,明法榜首,制科甲等,一手推行的鹽法改革,讓當朝宰相念念不忘,而且人家號稱大唐辦案第一人,說的是人家熟悉律法,行事完全以律法爲根據。
但是,這事辦的,就爲了攀誣張公子,就能把人的小臂弄斷,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還能義正言辭地站在田記門口大聲呵斥張公子。
就算把他劉普會放到這個位置上,恐怕也都做不到如此的“表裡不一”!
第二個,謝三郎對麾下衆人的掌控力也太強大了。
二話不說,片刻之間,就有麾下自斷一臂?
以劉普會掌控了腳幫這麼多年,都數不出幾個這樣的手下。
最關鍵的,人家張氏兄弟還都對謝三郎感恩戴德的……
劉普會越想越是覺得謝三郎深不可測。
尤其在他親手覆滅漕幫,又將一直和他有仇的楊家禍禍得家破人亡之後,劉普會就下定決心,千萬躲着點這位爺!惹不起!
也正是因爲這個深刻的“誤會”,劉普會在白天見到謝直之後,才表現的那麼“通情達理”。
本以爲白天躲過了一場,卻沒想到,晚上竟然在杜九郎這裡,又碰上了!
說實話,要不是杜家那位看門人出現,他恐怕只能正面面對謝直了!
惹上這麼一位,實在是麻煩。
而且最麻煩的,他就不知道安祿山什麼時候,又是怎麼得罪了謝三郎,讓他恨不得當場把安祿山弄死!
這特麼不是鬧心嗎!?
本來拯救安祿山就夠費勁的了,現在又冒出來汜水謝三郎這麼一位大敵!
怎麼辦!?
劉普會沉吟半晌,終於擡起了頭,把目光投向了對面。
杜九郎正癱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