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風拂過湖面,拂過長廊,到達寰璧宮時已卷帶了大片楊花,漫天飛舞。
月色清明,楊花無影。好一個寧靜祥和的春夜。
江沉煙靜坐窗前,目光落在皎潔明月上,清淨悠遠。白日裡和妃及茗妃的突然到訪,讓她有些心緒不寧,此刻被夜風這麼一掃,似乎一下子平靜了。
雲初將**榻拾掇了,鋪了軟軟錦被。
流螢則將“斷紋”擺好,她知曉,這個時辰江沉煙多半會撫琴而不會睡下。
江沉煙起身,望了一眼斷紋,嘴角噙着笑,這流螢也越發瞭解她了。走至琴旁坐下,她撫摸着那斷斷續續排列有序的紋路,眼神愛憐。
這琴雖不是極好名琴,可它卻經歷了數百年歲月,那樣的滄桑大氣讓她很是喜愛。
“娘娘今夜彈什麼?”流螢笑着詢問,隱隱帶着期盼。
思忖片刻,江沉煙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夜色,遠處宮殿輪廓檐角若隱若現,他此刻不知在哪個宮殿陪着哪宮之主。念及此處,眸中自然而然便多了愁緒。
茗妃說,後宮佳麗三千,能得聖心無幾人。
她卻知,這後宮真正得了聖心的人,只一人。
一個她還未見便已輸了徹底的女子。
抿抿嘴角,她將那愁緒深深隱藏,指尖輕輕撩撥琴絃,便畫出了極美的意境。
“中庭月似團,銀輝依照欄杆。月色蕭疏靜爽,空庭碎煙。”
“月色正清明,楊花過無影。植骨相思地,天地心。”
“飛雪過無情,蒼蒼今朝月。悠悠靜空懸,帝王心。”
這是江沉煙第一次開口輕唱。優美卻悲慼的旋律,清亮中帶着淡淡喑啞的嗓音軟糯好聽,聽的雲初及流螢皆是一愣。
植骨相思地,以明天地心。
深宮枯一世,只爲帝王心。
不知何時,她雙眸中已帶了淡淡水汽,指尖撩撥速度卻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
突然,門開了,冷風灌入了房中。一朵楊花隨風而入,落在琴絃上。
“錚”...
一根琴絃斷了,劃破了江沉煙輕勾的食指,鮮血涌出,滴在“斷紋”上,緩緩淌下。
似乎不知疼痛,她偏頭看着那個突然出現的身影,慌忙掩飾了眸中水汽。流螢和雲初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跪下行禮。
“你們下去。”冷冷低喝一聲,二女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擔憂。可是她們不敢違背聖意,看了一眼江沉煙,退出了房門。
隨着房門關上,屋內一下子顯得很安靜。
她的血還在滴答,落在白色的裙上,像極了綻放的紅梅。她怔怔起身,半晌纔回過神來,慌忙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洛擎蒼目光一直落在她靜謐唯美的面頰,雙眸緩緩微眯,這個女人,不論何時,都美的讓他不自主凝眸。
可是,她越是這般美,這般寧靜,他就越是不喜。
幾步上前,他伸手拉過她的手臂,將她拽到身前。
江沉煙驚呼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握着他的手臂,指上的鮮血弄髒了他的龍袍,駭的她面色一白,慌忙要用絲帕擦了。
鉗住她的手,洛擎蒼俯視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顏,用一種冷漠至極的語調:“朕問你,你今日可曾見過和妃?”
江沉煙一愣,心底隱隱有些不安:“白日裡和妃娘娘曾來過寰璧宮,待了片刻便離去了。”
劍眉一挑,他手猛的用力,江沉煙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皇上?”
沒有理會她的痛楚,他凝視着她的眸,一字一頓道:“你江家要的朕都給了,你最好安分一點,朕不希望今夜之事再次發生。”
江沉煙又是一怔,她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可卻將他的警告聽的清清楚楚。
“臣妾不明白,還請皇上明示。”咬咬脣瓣,她語調不自覺的沉了幾分。
又是江家,又是這樣的態度,不管多少次,她都無法習慣。
微微頷首,洛擎蒼靠近了她幾分,那股女子清香竄入鼻間,似乎攪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更加懊惱:“明示?好,朕便明白告訴你,今晚和妃被人下毒,若不是中毒不深,她與她腹中的孩子只怕已然沒命。你江家在前朝的爭鬥朕已經受夠了,在這後宮,最好還是安安分分的,否則....別怪朕無情。”
這一番話讓江沉煙臉色變了又變。
他認爲她是下毒的兇手?
“臣妾不懂皇上在說什麼,和妃中毒,與臣妾無關。”幾乎咬破脣瓣,她口中嚐到了腥甜的味道,那話語也莫名冷了幾分。
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他的笑,很冷。
江沉煙擡眸,定定的望着他:“臣妾是江家女子沒錯,可除了這個身份,臣妾可曾做錯了什麼,讓皇上如此厭惡,如此不信任?”
洛擎蒼一怔,沉默許久。
“毒,不是臣妾下的。”話到最後,她已然含淚。
這張臉,曾經對她綻放過最溫柔的笑,說過最甜蜜的話。
可如今,這張臉對她的,只有冷漠,只有厭惡,只有不信任....
楚白.....
若你記得清歌.....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