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文墨帶來的一些人以外,其餘將領迦玉大多熟悉,只有軍帳一角站着的灰袍虯鬚頭髮花白的武將,她不認得,於是就多看了幾眼。
永安公主在一邊笑言:“這位是駐守娘子關的參將,楚鐵鷹。”
“楚參將。”盤迦玉拱手,聲音乾脆利落。“今後還要多叨擾了。”
楚鐵鷹連忙回禮,唯唯諾諾着說道:“哪裡哪裡,如今敵軍已經兵壓井陘關,情況危急,今後諸多戰事部署還要仰仗公主殿下跟盤提督啊!”
盤迦玉側首看向永安公主:“北穆人這麼快?”
永安公主點頭:“這就是我急召你進關的原因。”
“但聽公主吩咐。”盤迦玉躬身回道。
永安公主輕笑,轉身回到帥座,將手一擺:“我這一路集結兵馬十五萬,會盡數帶去支援井陘關,你這五萬新兵就留守娘子關做後應,保證我軍補給。”
盤迦玉一愣,瞭然,知道公主不願冒險讓新兵上前線,可是卻又不甘心:“我跟着公主。”
“哦?新兵誰帶?”
盤迦玉看看楚參將,後者面色有些猶豫,低下頭去。
盤迦玉輕咳。
楚參將出列:“公主跟盤提督儘可以放心,末將身爲娘子關守備數十年,定不讓前線有一絲一毫後顧之憂。”
盤迦玉笑着看向永安公主,後者笑得無奈:“好,你跟我去。”
“那我可以從新兵裡挑些人去歷練嗎?”
永安公主嗔笑:“得寸進尺!”
“殿下這是同意的意思?”
永安公主看向文墨:“不知道文大人如何看?”
盤迦玉不甘不願看向文墨,彷彿這時候纔想起這裡還有位監軍大人。
文墨笑容不變,一幅雲淡風輕:“我同意盤提督的意見,這些新兵,是該拉去歷練一下。”
“就這麼定了!”盤迦玉搶道,看着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沒法,只好點頭:“那你去挑挑,明日一早就走。”
“得令!”盤迦玉得意洋洋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正要離開,她又想起了件事情,轉過身來,笑嘻嘻看着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忍笑:“還有什麼事?”
“我這次找了幾個好苗子,想跟您獻獻寶,又怕您沒空。”
永安公主點頭:“我的確沒什麼空。”她看了眼迦玉立刻垮下來的臉:“現在快點帶過來,過時不候!”
盤迦玉立刻笑彎了眼睛,連聲應下,奔了出去。
文墨清清咳了一聲,永安公主轉身看他:“文大人可願一同觀摩?”
“不了,大軍明日開拔,事務繁多,我這就告辭。”文墨躬身行禮,然後帶着自己的部下退了出去。
雙洛等人剛剛駐紮安頓妥當,盤迦玉就到了,當衆宣佈從五萬人裡挑出輕騎五千人隨她一道奔赴前線,全營上下再次炸開了鍋,有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有人卻打起了小算盤。
對於這百裡挑一的比例,雙洛很是糾結了一番,她四下看了看,祁慎跟夏恆都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明鋒強自鎮定來回握拳,林子龍則悶聲不響蹲在一邊,看起來最緊張的似乎是她自己。
也對,除了那種一門心思想要在軍營裡打拼出成績的人以外,一般人都不會像她這般削尖了腦袋網最前線鑽。
非常態的行爲就會引起懷疑。
雙洛思及此,迅速打消了去找盤迦玉的衝動,打算靜下心來準備過關。
這時候,祁慎像是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似的,突然衝她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然後搖了搖手指。
雙洛亦笑,這就是長時間朝夕相處的默契,裡面有相互的信任,亦有小心翼翼的包容,不像文墨。
不像文墨。
這四個字深深的在她心頭劃了一道口子,雙洛深吸一口氣,凝神細想,這究竟是自己第幾次不由自主的聯想起這個絕情的男人呢?好在,經過時間的反覆沖刷,那些暗傷,已經不如以前那般讓她痛不欲生輾轉反側。
“楚遲!”
有人叫她名字,雙洛聞聲擡頭,卻看見盤迦玉笑呵呵走了進來,伸手重重在她肩上一拍。
“快快準備準備,跟我走!”
“現在?”雙洛一驚,自己什麼時候有了心想事成的超能力了?她下意識看向祁慎,後者只是做了個靜觀其變的安撫表情。
盤迦玉很不耐:“大軍明早出發,我現在是帶你去見公主殿下。”
“見公主?”雙洛更加驚訝。
盤迦玉狠狠一甩袖子,叉腰睨她:“本提督當初答應過你,你如果能夠隨我到娘子關,我一定跟公主殿下力薦你,這下要帶你去了,你倒不願意了哈?”
我暈,你都力薦了,我以後還咋低調,咋潛逃?
雙洛覺得自己腦子已經一團亂麻,強忍住擡手揉太陽穴的衝動,擠出一絲不大好看的笑:“提督,我這人沒什麼上進心,現在窩在這挺好的,就不勞煩你了。”
盤迦玉眯起眼睛,目光有些危險:“你不領我的情?”
雙洛苦笑:“我沒見過大場面,怕丟您的臉。”
盤迦玉默默點頭,就在雙洛以爲她就此放過自己的時候,突然伸手拽住她的領子往外拖去:“你不領也得領,我受夠了大周軍中那羣人糟糕的騎術,真該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騎馬!”
雙洛舉手抗議,抗議無效,在衆目睽睽之下就沒形象的被盤迦玉拖走了。
夏恆淡淡看了祁慎一眼:“你一點都不擔心你弟弟?”
祁慎依舊是慣常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還不到時候。”目前的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夏恆又仔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搖頭,默然走了出去。
“提督,你要我在公主面前做啥?”雙洛苦着臉跟在盤迦玉身後到了娘子關裡的練兵場,這一路由於盤迦玉的行爲舉止,數次遭人側目,再看看其他幾個同樣被提溜出來的同袍們,同時一副微窘的表情,眼觀鼻鼻觀心,盡力無視周遭詭異的目光
盤迦玉拍拍手,目視前方,只見練兵場一邊點將臺上,永安公主偕同幾個將領已經落座:“騎着馬,好好在他們面前表演一場。”
還好不用射箭,雙洛心裡暗自慶幸。
“可是我沒有馬……”爲了行軍,她跟祁慎的馬都已經預先處理給當地的軍隊了。
盤迦玉露出一幅看你還能編幾個理由的表情:“不要緊,我的流光借給你,絕對是好馬。”
說完,她招招手,自己的親衛女兵已經笑嘻嘻將她的大白馬牽了過來。雙洛無奈,只得硬着頭皮走上前,進行準備工作。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雙洛做的是最消極的打算,天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被永安公主注意到。
流光跟雙洛倒也熟悉,見她靠近只是安安靜靜的站着,身後的尾巴來回晃了晃,將臉貼了過來。雙洛就勢拍了拍它的脖子,認蹬上馬,回首看了眼盤迦玉。
盤迦玉豎起大拇指:“祝你好運!”
文墨在帳內處理公文,只聽得賬外時不時傳來一陣喧譁,不遠不近,不大不小,剛好傳入他的耳朵。他皺了皺眉,放下筆,回頭正好看見閒雅從外面回來。
“外面何事喧譁?”他問。
閒雅見他臉色不善,知道自己這位性格嚴謹的大師兄已經處理公文處理到火氣上頭,於是打起十二分注意小心回話:“是盤提督……”
“在跟永安公主獻寶?”文墨一句話把閒雅辛苦打好的腹稿堵了回去,後者狠狠咳了一通才順過氣來,點點頭,總的來說,是這樣。
文墨卻笑了笑:“你去看了,如何?”
“有幾個人身手的確不凡。”
“哦?”
“大師兄,要不要也去看看,公文看多了傷神,出去休息一會勞逸結合麼!”閒雅趁機建議。
文墨思量片刻,點頭:“好吧!”
關於那天的重逢,雙洛跟文墨誰也說不清誰先看到誰,只記得那時已經傍晚,夕陽西下,練兵場周圍的人卻越來越多,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看着場中騎馬的俊逸少年。
夕陽在白馬上鍍了一層漂亮的嫣紅,少年一身玄袍滾這利落的紅邊穩穩坐在馬上,時而伏低,時而側坐,時而藏身於鞍下,時而俯身摘取地上的小旗,幾番起落,宛若在馬背上起舞的精靈。
陽光的碎影散落着,在文墨的眼前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剪影,無比熟悉,熟悉的他幾乎就要將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手指緊緊握成了拳,指甲扎進掌心,陣陣的疼,提醒着他這不是夢境。
他深吸一口氣,快步朝點將臺走去,他要好好看清楚!
這時候雙洛已經突然加速,縱馬直朝點將臺馳去,速度越來越快,離高臺也越來越近,就在流光即將撞上臺柱的時候,她突然單手在馬鞍上一撐,整個人驟然倒立,在馬背上輕鬆利落的打了個翻身,落鞍,踩蹬,提繮,立馬。
流光一聲長嘶,穩穩定住。
雙洛輕笑着拍拍它脖子,抱着它狠狠親了一口,方下了馬。
她這一系列自然無比的動作落在文墨的眼中卻有了別的意味,肩膀明顯較之前僵硬,步伐也不太自然,目光躲閃,不似之前的自信滿滿,反而刻意避開自己這個方向。
她也看見自己的了!
文墨篤定的想着,手握得更加的緊。
那麼,接下來,該如何?
他突然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