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忠與阿四在茶館裡喝了酒,兩人一道出了茶館,走了不遠,一個聲音把阿四叫住:“阿四隊長,阿四隊長!”
阿四側目一看,是算命先生。阿四對算命先生道:“黃神仙,是不是又想騙我一塊銀元?”
算命先生說:“阿四隊長這麼說,我這老究子真是慚愧了。”
阿四還是走到了算命先生的攤前坐下,他對站着沒動的鄭國忠道:“三少爺,算算運氣,算算運氣呀!像我這樣的人,是腰間揹着槍,手裡提着命。黃神仙,算一個......你放心,錢還是有的,我不給你,國忠兄弟也會給你。”阿四坐了下去,向鄭國忠招了招手,“國忠兄弟,過來,過來呀!”
鄭國忠走了過來,算命先生對他客氣的說:“三少爺,坐吧,坐吧!”鄭國忠挨在阿四的旁邊坐下。
算命先生盯着阿四的臉龐,盯了好一會。阿四問道:“黃神仙,我還能高升嗎?”
算命先生笑了笑,對他說:“高升?恕我直言,阿四隊長這官是當到頭了。”
“你怎麼能這樣傷我自尊?”阿四不高興的說。
“你要我說假話還是說實話。”
“當然要實話。”阿四緊接受着問,“我的壽命如何?”
“至於壽命嗎......”算命先生緊皺眉頭。
阿四追問道:“黃神仙,直話直說,我不怪你。我問你,我是死在戰場上,還是死在牀頭上?”
“哈哈哈......”算命先生突然大笑起來,他捋着鬍子,說,“高壽,高壽也!要說是死在戰場上還是死在牀頭上,那當然是死在牀頭上。”
“我什麼時候能娶個女人陪我睡覺呢?”
“至於女人嗎,雖說不能妻妾成羣,你份上一個女人還是有的。”
“一個足矣。一個足矣。”阿四接着問,“我家四代單傳,到我這代是不是會絕後呢?”
“哪裡,哪裡。”算命先生肯定的說:“四代同堂,子孫繞膝。”
阿四大喜,他說:“知足了,知足了,當官算個逑。黃神仙,謝謝你呀!”他在口袋裡掏了掏,沒掏出什麼,對鄭國忠道,“國忠兄弟,帶銀子沒有,借我兩塊。”
鄭國忠摸了兩塊銀元給阿四,阿四給了算命先生,阿四說:“黃神仙,你算這個命可值十塊大洋。對不起,囊中羞澀,請神仙不要嫌少。”他看了看鄭國忠,對他道,“你就跟國忠兄弟算個吧?”
算命先生又盯着鄭國忠的臉龐,盯了一陣,說:“看三少爺的相貌,可是個將才。”
“我一個生意人,怎麼會是將才?”鄭國忠脫口而出。
“對。”阿四也說,“一個生意人,怎麼會是將才呢?黃神仙,你是不是開玩笑呀!”
“信與不信,由你們自己。”
“哈哈哈,要麼是閻王處事不公,要麼先生也是根媚骨。”阿四接着又問,“黃神仙,國忠兄弟的壽命呢?”
“你們倆的壽命一樣,都是高壽,都是高壽。”
阿四也替鄭國忠高興,他說:“混亂時期,還談什麼官運,只要能活着就好。國忠兄弟,你要再添兩塊呀!”
鄭國忠又給了算命先生兩塊。算命先生拒不接受,他說:“你們倆可要小心呀。雖說壽命高,而遇到的麻煩也不少......”
“這個,我知道,不用你算。”阿四打斷了算命先生的話,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向街北張望,大怒道,“這兩個人,怎麼跟丟了呢?他媽的,不跟在長官的屁股底保衛長官,簡直是混蛋!看我怎麼處理他們!”阿四四下張望了下,“這兩個傢伙是不是到哪裡去尋花問柳去了?我們警備隊的人哪能尋花問柳!我得去找他們。國忠兄弟,告辭了!”阿四說完,匆匆忙忙的折了回去。
鄭國忠望着阿四跑去的背影,笑了笑:“這小子,肯定是要到哪裡去尋花問柳!”
鄭國忠出了鎮門,便往江邊走去。到了江邊,他靜靜的站着。太陽已掛在西邊的山頭上,它把西邊的雲朵映得通紅,真是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古鎮靜立在原野與羣山之間,裊裊炊煙在古鎮與周邊村落上空升騰。
鄭國忠坐在了江邊,霞光映射在江面上,波浪閃着紅光,如燃燒着的朵朵火焰。看着這一切,鄭國忠心裡突然涌起了一種缺憾,鄭家的年輕人去省城已有一個多月,思念之情油然而生。這一羣生龍活虎的好夥伴,不知他們在省城裡怎麼樣。現在,河口鎮的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大家的話少了,笑聲也少了,都感到前途未卜,戰亂給所有的人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四個年輕人已經離去,他們的英容笑貌,對所有鄭家人來說,都是揮之不去的。
鄭國忠想着,他想了很多,想到了與牛頭山駒爺那段恩怨,想到運輸彈藥的那段豪情,想到日本人在河口鎮虛僞醜惡的嘴臉,想到了日本人殘殺了韓小五,五馬分屍了韓小六,他還想李秀英,想到了沈紅豔,想到了宋狗娃,特別想到了顏如玉......顏如玉的死,令他無比悲傷,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人,她不貪圖富貴,不懼怕權勢,她把活着的機會讓給了別人,爲了阻擊日本人的運輸車隊,她把自己的生命貢獻了出來......鄭國忠站了起來,看着下游的日本運輸船與軍用艦艇,看着長江碼頭上日本士兵正在操練肉搏技術,鄭國忠罵了一句粗言:“他孃的狗入的,難道你們非要把整個中國劃入你們日本的版圖不可!”
太陽下山了,很快,天空在落日的餘暉下,蒙上了一層灰黃的顏色,江面波濤滾滾,發出嘩嘩的聲響,細細看去,就如千軍萬馬在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