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停了下來,看了看叫他們的人,是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站着,對鄭國忠招了招手,叫道:“叫你,鄭家的三少爺。別愣着,快過來呀!”
鄭國忠走了過去,問道:“先生,你叫我嗎?”
“對!”
“我們從未謀面,你怎麼認識我?”
“三少爺家大業大,河口鎮的人,有誰不認識三少爺呢?
“先生,叫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能叫你做什麼事情呢?”算命先生指了指插在桌邊的一面幌子,笑了笑,“還不是爲這個,爲了討幾個飯錢。”
鄭國忠笑着,他搖了搖頭道:“先生,我不信這個呀!”
“無論你信與不信,幹我們這一行的,總要吃飯呀!大家都不信這個,從事這門職業的人就只有餓死了。”算命先生哈哈笑着,“三少爺,請坐!”鄭國忠並沒坐,他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塊銀元,遞給算命先生,對他說:“先生,我沒帶多少,就這幾塊。”
算命先生看了看手裡拿着的銀元,顯出不高興的樣子:“我從沒有接受過別人這樣的錢。”他遞給鄭國忠,“你還是拿回去呀!年輕人,你如果能照顧我,我們聊聊,我可是無功不受碌的人呀!”
鄭國忠無奈,他把錢放在桌子上。桌子很破桌,上面放着幾本破舊的算命經書,還有一個黑色的罐子,罐子裝着占卜的籤條。鄭國忠猶豫了一會,對正等着他的鄭家一夥人說:“大家先走吧,我等一下就來。江小杰,你等我。”
鄭家一夥人走了,只有江小杰牽着兩匹馬等着鄭國忠。
鄭國忠放下柺杖,坐在凳子上,對算命先生說:“好吧,我們聊聊!”
“你們鄭家人這是要到哪裡去?”
“到碼頭卸貨。”
“把貨物運到哪裡。”
“食鹽布匹運到內河,把棉花、苧麻等運到省城裡的紗廠去。”
“不是說日本人打到江西了嗎?”
“日本人進了江西,也進不了武漢。”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不是這樣嗎?”
“我看,日本人到了江西,武漢也保不了。”
“武漢不保,國家豈不是滅亡了?”
“也不能這麼說,中國人這麼多,只要大家心與心連在一起,就是銅牆鐵壁。”
“先生說得對!”
“你別忙着把貨物運往省城,等打探消息再說。依我看,你的貨物很難運到省城裡去。”
“爲什麼?”
“當下江水暴漲,逆江而上,靠幾個縴夫走幾百裡水路,走到何時!”
“我們的貨物,都是用輪船運的。”
“當下,哪裡能租到輪船!輪船都被政府徵集去了,你去江邊看看,水路陸路每天忙過不停,大家都忙着逃命。依我看,三少爺也做好轉移的準備吧!”
鄭國忠笑了笑,說:“我還要聽省城那邊的信息。”
算命先生笑吟吟的點了點頭,他打量着鄭國忠:“看三少爺天庭飽滿,眼睛充滿智慧,三少爺應該不是個爲商之人。”算命先生看着鄭國忠的臉。
鄭國忠淡然笑了笑:“先生,我這不是正做作生意嗎?我不做生意,還能做什麼呢?”
“不做生意,還有更大的事業。諸如從政呀,從軍呀。”
“我有從政從軍有可能嗎?”鄭國忠笑着問,他接着說,“不是我不相信先生,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只有自己給自己算命才最準確。”
“對,三少爺說得很對!”算命先生贊同道,他捋着鬍鬚,吟吟點頭,接着說:“如三少爺這麼說,我這行業真的只有喝西北風了!”
“我這不正請先生爲我算嗎?”
“請三少爺報上生辰八字。”
鄭國忠把出生日期告訴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皺起眉頭,掐指細算起來:“算三少爺前程,一定是個軍官。“
鄭國忠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他道:“哪可能呢?如果這樣,我們鄭家不成了軍營了。當兵,我沒這個打算,也沒這個條件。”鄭國忠指了指左腿,“老先生這次失算了吧!”
“失算不了的!”算命先生無比肯定的說,“對這一點,我可以斷定!”鄭國忠不由一震,他打量着這位算命先生,顴骨高突,劍眉虎目,他神情矍鑠,蓄着一綹鬍鬚。
鄭國忠笑了笑,問算命先生道:“先生,聽你的口氣,好像我有什麼秘密似的!”
“三少爺有秘密嗎?”算命先生反問道,他接着說,“請三少爺不要介意,算命先生只不過根據前人的經驗推算罷了!”算命先生喝了口茶,接着說:“算三少爺的婚姻,三十歲以後才能找到如意女人。”
鄭國忠道:“還要等八九年,老先生這次又失算了呀!”
算命先生沒有與鄭國忠理論,他接着算他的命:“算三少爺的財運,三少爺,最終要走老路,當然肯定是日進千金,月進萬鬥了。”
鄭國忠贊同道:“看現在的情形,這點還差不多。”
“算三少爺的壽命,明年有一坎,後年有一關,過了這一坎一關,定能活到九十三!”
“哈哈哈,這麼說,我是個老壽星了。”鄭國忠大笑着說,他看了看不遠的江小杰,在踱着,正等着他。鄭國忠道謝道,“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我知道你們很忙,你去忙吧!”算命先生從桌面上撿起幾塊銀元,拿了一塊放進口袋裡,把乘的幾塊塞給鄭國忠。
鄭國忠說:“先生,這是我給你的工錢,你收下吧!”
“我的工夫錢最多值半個銅板,收了你一個大洋,算是勒索了,請三少爺收下吧!”算命先生說完,對街道上過往的人羣喊道:“算命啦,算命吧!”
鄭國忠收起銀元,對算命先生說:“先生,再見!”
“再見!”
“到時,請先生到我們商鋪做客!”
“一定如約。”
“再見!”
“再見!”
鄭國忠一拐一拐的走向江小杰,江小杰說:“這些算命先生,裝腔作勢,還不是個江湖騙子。”
“別小看他們。”鄭國忠說,“江湖上不乏有術之士。”
“他姓黃,人稱他爲黃先生。這兩年,他經常到河口鎮來算命。我沒聽說他有什麼天大的本事!”江小杰把鄭國忠邊說邊扶鄭國忠上馬,再跳上自己的馬上。
鄭國忠對江小杰的話並沒在意,他坐在馬上,自言自語道:“深藏不露,定是世外高人。”
江小杰問鄭國忠道:“三少爺,你說誰?”
“沒有說誰。我們快走吧!”鄭國忠高舉馬鞭,“啪啪”兩聲,馬快步向碼頭跑去。
來到了曲河碼頭,鄭家人正在卸貨,鄭國忠查看了一下貨物後,便帶着江小杰沿着江邊馬路向江上碼頭走去。
陽春三月,雨水很多,再加上長江上游的雪峰正在融化,江水正在暴漲,滿江的水在江中奔騰。
長江碼頭很是冷清,幾條破帆船平躺在碼頭上,十幾個搬運工正往一隻帆船上搬運着貨物。
鄭國忠走到一個穿着稠服的老闆前面,問道:“老闆,要把貨運到哪裡去呀?”
“到省城去。”
“這船運貨到省城,能行嗎?”
“有什麼辦法。”
“請問,碼頭怎麼就沒有一隻輪船呢?”
穿着稠服的老闆長嘆了口氣,說:“你不知道,日本人就要打到這裡,船都被政府租用。不用這船運,再過些日子,就連這樣的破帆船都沒有了。”老闆指了指大堆的貨物,“你看,這麼多貨,這隻船怎麼裝載得下,這麼大的水,我真是快急瘋了呀!”他說完,長嘆不斷。
鄭國忠也着急起來,商鋪的棉花與佇麻是要運往省城,租不到船,靠陸路搬運,哪來這個龐大的馬隊。鄭國忠皺起了眉頭,擡眼往江面上望去,幾隻大貨輪在江心鳴着汽笛,昂然向江上駛去。貨輪上擠滿了人,他們衣着豪華,不是一般人物。鄭國忠掏出香菸,抽了幾口,沮喪的向江小杰揮了揮手,對他說:“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