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馮夙到行宮來探望馮潤。
他臉上掩飾不住興奮,極是春風得意道:“二姐,我留在洛陽,不用回平城去了。嘿嘿,今早主上下旨,賜爵我爲北平王,還賜了府第。我剛剛向主上謝主隆恩後,便迫不及待跑來向你說這好消息了。”
他倒不蠢,湊近馮潤。
嬉皮笑臉道:“二姐,主上對你真好,知道你在洛陽勢單力薄,於是就賜爵於我,好讓你有個依靠。儘管這北平王沒有什麼實力,地位卻高,別人都得禮讓三分。”
馮潤看他一眼:“你知道我在洛陽勢單力薄,沒個依靠,那你以後還不好好的努力上進?”
馮夙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一本正經道:“姐姐,我一定要聽你的話,好好的努力上進。”
“呸!說得比唱還要好聽!”馮潤信他纔怪:“狗改得了吃屎?”
“你到底是想我上進,還是不想我上進?”馮夙跳起來,哇哇大叫:“我說不上進你又估罵我,我說上進你又說我是狗。”
馮潤忍住笑:“我哪裡知道,你說得到做不做得到?”
“這個我就不懂我做不做得到了。”馮夙撓撓頭,倒也老實:“先答應下來再說,反正沒做到也不會被砍頭。”
馮潤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主上賜爵你爲北平王的好消息告訴我了,你是不是該滾蛋了?”
馮夙又再撓撓頭。“二姐——”終於忍不住,讒着臉問:“這麼快趕我走,難道你沒有話要問我?”
馮潤裝傻:“我有什麼話要問你?”
馮夙急,脫口而出:“難道你不關心他?”一臉的憤憤不平:“枉這些年來他對你這麼好。”
馮潤當然關心。
不過她知道馮夙的性子,你越是吊他的胃口,他越是按捺不住,因此故意不提起。
繼續裝傻:“你說我不關心誰?主上?我當然關心主上啊,主上天天都忙,很多事兒都要親力親爲,我還真擔心他會累着。不過我每天晚上都見着他,也沒見他怎麼倦,還好啦。”
馮夙直急得抓耳撓腮,瞪了馮潤一眼。
馮潤裝傻裝到底,繼續一副茫然神情。
馮夙眼睛一溜周圍,儘管屋子裡沒有其他閒人,但還是擔心隔牆有耳。鬼鬼祟祟湊近馮潤,把嗓子壓低道:“我不是說主上啦,我是說高公子。嘿嘿二姐你不知道吧,原來高公子,就是高飛和遠方,嚇了我一跳。原先我還納悶呢,這高菩薩,怎麼會對你這樣好?”
輪倒馮潤納悶:“你怎麼知道的?”
馮夙道:“他告訴我的。”瞪她:“原來你早知道?”
馮潤“嗯”了聲,她問:“他現在人呢?還在洛陽?”
馮夙道:“昨天離開洛陽了。”
馮潤又再問:“他去了哪兒?”
馮夙搖頭:“不知道。我問他,他說他雲遊四方,真正做到高飛遠走。對了,高公子讓我向你轉告幾句話:用笑來保護自己,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笑裡藏刀,殺人不見血。”
馮潤不是不感動的,嘆了聲。
馮夙瞅了瞅她,又再鬼鬼祟祟湊近她,在她耳際邊壓低聲音嘻嘻笑道:“對了,高公子還說,他對你好是心甘情願的,你也別想着對下輩子報答他,高公子說,你這麼蠢,他下輩子纔不要你,留給哪個倒黴蛋要你。”
馮潤默不作聲。
馮夙站直了身子,拍拍屁股道:“好了,該向你報喜的我報了,該向你傳的話我也傳了,我得滾蛋了!再不滾蛋,侍會兒就給你拿大掃帚趕出門了。”說完後朝馮潤扮了個鬼臉,一溜乎跑了。
落依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四公子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沒有變。”
“可不是?”馮潤也無奈:“年齡不小了,也兒女妻妾成羣了,還沒一點正經樣。”
馮夙賜爵北平王,還賜了府第,最高興的應該是常姨娘了吧?
馮潤想,可惜,她留在平城陪馮熙,不能到洛陽來。如果常姨娘也能到洛陽來,那該多好。
十一月初二,馮潤冊封爲左昭儀的黃道吉日終於到來了。
本來冊封爲左昭儀,並不是什麼國家大事,只是後宮之事,在北魏國從未真正舉行過冊妃典禮。
拓跋宏之所以爲隆重而熱烈地爲馮潤舉行冊封左昭儀典禮,就是讓天下人知道,他對馮潤限的寵愛,也讓馮潤知道,他是那麼愛她。
冊封左昭儀前一天,拓跋宏派遣禮部官員祭天地和太廟,並親自前往奉先殿行禮。
冊封左昭儀這一天,鑾儀衛陳設法駕滷薄於太和殿外,陳設左昭儀儀駕於宮階下及宮門外;禮部下屬的樂部將樂器懸於太和殿外,然後由禮部及官員設節案於太和殿內正中南向、設冊案於左西向、玉案於右東向、龍亭兩座於內閣門內。
吉時到。
馮潤一身明黃色漢人吉服,大袖衣,拖地長裙,頭戴八尾鳳簪,珠翠繚繞,在氣氛中,分別在節案,冊案,玉案前跪拜行禮,聆聽禮部官員誦讀冊文,收受金冊、金寶。
一番繁瑣儀式結束後,馮潤接受冊文和金寶。
然後磕謝拓跋宏。
接着,馮潤接受內外命婦的拜賀,百官上表稱賀。
馮清端坐在之位上,看着馮潤一張嬌俏動人意氣風發的臉,心中很不是滋味。當年她冊封爲皇后,哪裡有這麼風光?比起此時馮潤冊命左昭儀典禮的盛大隆重,差了可不止一半。
不過馮清把自己的失落和不滿藏在心裡,表面上掛着個大方得體寬容大度的微笑,好像菩薩在普渡衆生,——不,應該說,馮清好像菩薩在普渡馮潤。
衆人無不讚賞馮清的胸襟開闊。
紛紛誇:這纔是一國之後的風範。
當晚,拓跋宏在行宮中大擺筵席,邀請所有臣子和命婦進宮去慶賀。諸位朝臣行過禮節之後,按照以往的慣例,是欣賞歌舞,縱情飲宴。
筵席上,拓跋宏穿着漢制皇帝朝服,戴着威嚴的皇冠,端坐在堂皇的金鑾大殿之上。
拓跋宏的左側,坐着皇后馮清。
她一改平日的鮮卑人胡服,穿上漢制皇后朝服,明黃色織金龍鳳紋衣服,頭戴龍鳳珠翠冠,配九尾鳳簪以祥雲修飾。
拓跋宏右側,坐着剛剛冊封爲左昭儀的馮潤。
也是一身明黃色織金龍鳳紋衣服,衣服顏色略略比馮清淺了些,頭戴八尾鳳簪,金光閃閃,珠色熠熠。
下側坐着的是拓跋宏的幾個嬪妃。依次坐着高貴人,羅貴人,袁貴人,李夫人,趙充華。
左側第一排,坐着拓跋宏的幾個兒子。
首位是太子拓跋恂。此時他十一歲了,五官長得像他生母的林貴人,不過是個小胖子,身子圓,臉也圓,眼睛也圓。
坐在第二位的是二皇子拓跋恪,十歲,是高貴人的長子,相貌長得像高貴人,五官清秀,眉目如畫,神情有些靦腆;第三位是羅貴人生的三皇子拓跋懌,五官最像拓跋宏,也怨不得拓跋宏最寵愛他;第四位是袁貴人生的四皇子拓跋愉,六歲,只比拓跋懌小了幾個月;第五位是高貴人的次子拓跋懷,五歲;羅貴人生的六皇子拓跋悅。第六位是羅貴人生的六皇子拓跋悅。
拓跋宏還有十個公主。
除了義陽公主和高平公主年齡小沒來之外,其他的八位公主都來了,依次坐在第一排的右側。
拓跋宏的幾位皇弟也帶着各自的嬪妃來了。
咸陽王拓跋禧;趙郡王拓跋幹,——原爲河南王,遷都洛陽後,改封趙郡王;廣陵王拓跋羽;高陽王拓跋雍;彭城王拓跋勰,——原本始平王,前兩年改爲彭城王,最深得拓跋宏信任;北海王拓跋詳。
任城王拓跋澄還留在平城鎮守。
明年春後才舉家到洛陽。
這六位王爺之中,除了廣陵王拓跋羽,馮潤跟其他的王爺都沒有交情。拓跋羽拋下他的王妃,徑直走到馮潤跟前,
嘻嘻笑:“左昭儀娘娘,今晚你真美!”吹捧她,做了一個很驚豔的表情,隨後又再很誇張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一迭聲道:“美得傾國傾城嬌媚如花美豔如玉天姿國色仙女下凡塵!人見人愛,花見了花開,主上見了笑逐顏開。”
“四弟——”拓跋宏聽到了,笑罵:“就你油嘴滑舌。”
拓跋羽一本正經道:“陛下,臣弟說的是事實。”
拓跋宏“呵呵”笑,伸手輕輕一握馮潤的手。
馮潤朝他嫣然一笑。
一張細膩若凝脂的精緻完美小臉揚起,眼睛彎成了一線兒,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極是神采飛揚。
拓跋宏和馮潤親密無間,一副幸福的樣子,落在旁邊的馮清的眼中,只覺心中一陣酸楚,忍不住一口氣堵住了喉嚨口,噎得眼圈都紅了。
趕緊低下頭,把心緒平定。
作爲馮潤的孃家人,大公子馮誕沒來,說身體抱恙,但長樂公主來了,帶了二子一女到來。她的長子馮穆,跟拓跋宏的六女順陽公主訂了兒女親。女兒馮嫣,也是由拓跋宏作主,許配給太子太子拓跋恂,待幾年後過門,便是太子妃。可謂是親上加親了。
二公子馮修和四公子馮夙來了。
三公子馮聿,還在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