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喜氣洋洋站了起來。
對太皇太后,拓跋宏行大禮。齊聲祝福:“恭祝太皇太后萬壽無疆,永享安康!恭祝陛下身體康健,福澤萬年!祝北魏國國泰民安,歌舞昇平,國富民強!”
新的一年,開始了。
飲了椒柏酒,屠蘇酒,吃了柏樹果實,膠牙餳,五辛盤,雞子。衆人互相恭賀,祝福一番後,便散了,回到各自宮中。
之後太皇太后和拓跋宏穿上朝服,帶着幾位殿下,到太華殿舉行朝會,接受百宮獻禮賀拜,與羣臣進食,之後一起欣賞樂舞。
因爲一整夜也沒閤眼,馮潤困得不行。
一雙眼睛幾乎撐不開來。回到汀蘭宮後,巴不得見牀,不由分說爬了上去,倒頭倒睡。
這一覺,睡得好不香甜。
直到中午的時候,馮姍和羅嬪到來,馮潤這才醒起來。
原來馮姍和羅嬪來約馮潤一起到御花園看梅花。
臨出門前,秋兒給馮潤拿來了太皇太后打賞的白狐皮子斗篷。馮潤瞥了一眼,搖頭笑着:“今兒不穿這件,換上粉色綢緞那一件。”
“二姐——”馮姍不解:“今日天氣挺冷,剛剛還下雪來着,穿白狐皮子斗篷暖和,爲什麼不穿?”
“今日不宜穿,因爲不想跟人撞衫。”馮潤嘻嘻笑:“改日別人不穿了,我再穿也不遲。”
馮姍納悶:“二姐,誰跟你撞衫。”
馮潤一臉神秘:“天機不可泄露。”
羅嬪眼中含笑望向她。
雖然疑惑,卻什麼也沒問。
太皇太后愛梅,喜歡梅的冰肌玉骨,凌寒留香,拓跋宏因此令人在御花園的東南面種了一大片梅花。
正月梅花開得正是時候,粉紅,胭脂紅,淡綠色,白色……絢麗多姿,美不勝收。含苞待放的小花骨,鮮嫩可愛,嬌羞動人;初綻放的花朵,羞羞答答,格外妖嬈;開到了極致花兒,燦爛無比,妖嬈之極;已在凋謝的殘花,散發最後芬芳,笑看風雲。
空氣中瀰漫着幽幽的梅香。
清新純淨,沁人心脾。
看了半天梅花,有些累了,馮潤馮姍羅嬪帶着各自的宮婢,在附近的一個小亭子坐了下來。
“二姐——”馮姍瞧瞧馮潤的腰間:“你沒佩帶卻鬼丸?”
馮潤“哎呀”了聲,一拍腦門道:“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
馮姍自懷裡取出一顆卻鬼丸,遞給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以前還在家中的時候,每年的元日,都是常姨娘追着你要你佩帶。”
“我不大信這個。”馮潤吐吐舌頭:“避邪!避個屁邪!人家惡鬼這麼厲害,會怕這個東西?不外是自欺欺人罷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馮潤還是不忍拂馮姍的意。
自她手中接過卻鬼丸,配佩帶在右邊。——卻鬼丸,用蠟將雄黃和成藥丸,元日這天佩在身上,男置左,女置右,以避邪氣。
馮姍又再取出另外一顆卻鬼丸:“羅嬪,這顆給你。”
“謝謝小馮貴人。”羅嬪微笑,搖頭輕聲道:“我已經有了卻鬼丸,一大早就配佩在身上了。”
馮潤奇怪:“三妹,你身上二嘛帶這麼多卻鬼丸?”
馮姍臉紅了,低下頭羞赧道:“待會兒主上朝會回來了,如果他身上沒佩帶卻鬼丸的話,我就給他一顆。”
“三妹,你還是省省吧。”馮潤“嗤”一聲笑:“主上後宮嬪妃不少,會缺卻鬼丸?就怕送的人排隊擠上去,他佩帶不了這麼多。”
“也是。”馮姍黯然。
“三妹你也不必難過。”馮潤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都說風水輪流轉,說不定明年的元日,主上佩帶的卻鬼丸便是你送的呢。”
馮姍很快振作了精神,笑道:“二姐說得也是。”
羅嬪一直沒說話。
心中嘆息了聲。
風水輪流轉!可轉來轉去,好運就從來沒有轉到她身上。她這輩子,看來就無法得到拓跋宏的青睞,看來只能對月空嗟嘆。
這便是命,怨不了人。
馮潤擡眼,遠遠就看到彭城公主,高貴人,曹嬪,袁嬪,帶着各自的宮婢,浩浩蕩蕩,由遠而近走過來。
高貴人走在最前面,最爲耀眼。
如馮潤所料想那樣,高貴人穿了白狐皮子斗篷。
款式,做工,和太皇太后打賞給馮潤的那件白狐皮子斗篷一模一樣。只是高貴人穿出來的效果跟馮潤完全不一樣。
高貴人比馮潤比矮了大半個頭。
胸比馮潤豐滿,臀比馮潤圓潤,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身形婀娜多姿。但高貴人臉上有着太多的慾望,不自覺流露出一種沾沾自喜的小人得志,貴氣十足的狐皮子斗篷穿在身上,有一種脂粉俗氣。
倒是馮潤,纖纖瘦瘦,身材像了竹竿子,穿通體是白色的狐皮子斗篷,頓時就有一種淡雅脫俗,飄逸如仙,不食人間煙火氣的味兒。
不過高貴人不覺得。
騷姿弄首,感覺自我良好。——她的骨子裡,天生有一種在人前出盡風頭的衝動,一天不得瑟渾身都難受。
見到馮潤,更是挺胸昂首。
馮潤嘻嘻笑地看她。
待她走近了,吹了一聲口哨道:“咦?高貴人,你什麼時候偷了我的狐皮子斗篷來穿?”
高貴人氣了個七竅生煙。當下瞪她一眼,橫眉倒立:“大馮貴人,你嘴巴放乾淨些!什麼偷?是主上對我恩寵,專程找人爲我做的。”
“原來是主上專程找人爲你做的呀?”馮潤掩嘴,笑了個花枝亂顫:“我看到跟太皇太后打賞給我的那件一模一樣,我還以爲你是偷我的穿呢。”
“大馮貴人——”高貴人咬牙罵:“你別欺人太甚。”
“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望高貴人大人有大量,貴人肚子能撐船,原諒我一回可好?”馮潤求饒,可憐兮兮道:“再說了,今日是元日,正月一日,一年的開端,四季的開頭,如此普天同慶的美好節日,我倆當衆脣槍舌劍,幹個你死我活,這不大好吧?”
高貴人哼了聲。
馮潤回她一個笑靨如花。
彭城公主看在眼內,心中莫名的感到不安。高貴人不瞭解馮潤,她是瞭解的,看到馮潤如此興高彩烈,嘴角隱隱閃過一抹狡黠,一副欲擒故縱引君入甕的神情,她就知道,高貴人要倒黴了。
彭城公主有心要幫高貴人,卻無從下手。
因爲她實在猜不出,馮潤到底打些什麼歪主意。
晚飯的時候,大家聚在永安殿吃齋。
元日這天,無論是皇室貴族,還是庶民百姓,都有個傳統習慣,那就是吃齋。“齋”與“災”同音,而吃齋則意味着“吃災”,將新的一年中的各種災難全部“吃掉”,祈求來年順利,一家人平安。
高貴人穿了白狐皮子斗篷,去了永安殿。
拓跋宏還有事情沒處理完,還沒到。
其他人都到齊了,包括幾位殿下,彭城公主和高平公主,拓跋宏所有的嬪妃們。原本還滿臉笑容的太皇太后,見到了高貴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眼神如寒冰般凜冽。
轉頭,望向馮潤。
“大馮貴人,哀家賞給你白狐皮子斗篷,怎麼穿到高貴人身上了?”她冷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衆人也望向馮潤。
茫然的,疑惑的,也有幸災樂禍的,更多的是隔岸觀火,等着看好戲的興致勃勃。就是拓跋羽,也交加雙臂,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多的不厚道神情。
馮潤也不負衆望,配合一臉惶恐。
囁嚅:“回太皇太后,高貴人身上的白狐皮子斗篷不是妾的那件,妾也不懂是怎麼回事。”
高貴人趕緊綻出笑容,忙不迭道:“回太皇太后,妾身上的白狐皮子斗篷是主上特地爲妾定做的。”
太皇太后皺眉。
問馮潤:“你那件白狐皮子斗篷呢?”
馮潤畢恭畢敬回答:“回太皇太后,妾的那件白狐皮子斗篷妾珍藏着。一來是因爲太皇太后打賞的,妾如獲至寶,倍加珍惜,捨不得穿;二來太皇太后向來厲行節約,平日穿戴皆是縵繒,沒有錦繡華麗的裝飾。就是主上,也是節儉樸素,穿着打扮多是浣濯之衣,哪怕坐騎,鞍轡是鐵木所做,並無金雕玉鏤。妾何德何能,得到太皇太后打賞的白狐皮子斗篷,實在是受之有愧,因此不敢隨便穿上招搖過市。”
這些話太皇太后愛聽,眼中露出讚賞。“好孩兒。”她誇:“不愧是馮府的女兒,如此識大體,不枉哀家疼愛你一場。”
“太皇太后過獎了。”馮潤低頭,誠惶誠恐。
心中卻得意。
眼角的餘光,偷偷飄向高貴人。
高貴人再蠢,也知道事情對她不利。緊緊咬着嘴脣,咬得太緊,滲出了血絲,她也不覺得。一張比狐媚子還要美豔的臉,瞬那間就灰敗不已,驚恐,慌亂,不知所措。
有着血肉橫飛的感覺。
太皇太后的目光又再轉向她。這使高貴人更是心驚膽戰,雙腳直打哆嗦,大氣也不敢出。
“紫蔓紫瑞——”太皇太后聲音威嚴:“把高貴人身上的白狐皮子斗篷扒下來,拿到外面去燒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