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昨晚整夜沒睡,馮潤精神不濟,困得不行,上馬車後也顧不頭顛簸,悶頭倒睡。
她不但睡得着,還作了一個夢。
夢到這輩子完結了,到了下輩子。她仍然是官家小姐,而拓跋宏,是一位意氣風發的皇子。兩人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
拜堂的時候,高菩薩冷不防闖起來。
衝到馮潤跟前,狠命把她拽到身邊,盯着她,怒不可遏道:“上輩子你說過的,這輩子定嫁給我,做我的妻!你怎麼能夠食言?”
夢中的馮潤,無言以對。
拓跋宏走了過來道:“她是我的!上輩子是,這輩子是,下輩子是……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女人,誰也別想搶去!”
高菩薩與他據理力爭:“她上輩子欠了我的!她曾發過誓,說這輩子要做我的妻!所以這輩子,她是我的!”
拓跋宏望向馮潤:“兩選一!你選他,抑或是選我?”
高菩薩也問她:“你選誰?”
馮潤不知選誰好。
夢中,拓跋宏拉了她左臂:“如果你愛我的話,你就選我!”高菩薩也不甘示弱,則拉了她右臂:“你不能食言!你必須要選我!”
馮潤急得手足無措。
望望拓跋宏,又看看高菩薩,還是不知如此選擇。
拓跋宏和高菩薩急了,一人拉了她一條手臂,互相爭奪了起來,都不肯讓步。馮潤的身體硬生生的被他們扯成了兩半,鮮血嘩嘩地淌了一地,將整個地面都染得血紅一片。
拓跋宏道:“這個女人三心二意,我不要了,給你吧。”說完扔下馮潤血淋淋的半邊身子,頭也不回離去。
高菩薩道:“不守諾言的女人,我也不要了!”也扔下馮潤另外半邊血淋淋的身子,揚長而去。
馮潤這個時候自夢中驚醒了過來。
再也沒睡意。
一路上塵土滾滾,好不無聊。
馮潤無所事事,掀開窗口的簾子往外看,剛好看到雙蒙騎着馬在不遠處。於是馮潤向他招手:“雙蒙!雙蒙——”
雙蒙聽到了,策馬過來:“主子——”
馮潤笑嘻嘻問:“雙蒙,騎了半天的馬,累不累?累的話到馬車來歇歇,順便陪我說說話。”
雙蒙也聰明,知道馮潤有話要問他。
於是翻身下馬,將馬交給一旁的侍衛,上了馬車。
馮潤也沒有跟他客套,而是直截了當道:“我離開主上已有七年,宮中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已不是我以前知道的後宮了。雙蒙,跟我說說宮中的事兒,還有主上的那些嬪妃們。何?”
雙蒙向來好八卦。
當他得知馮潤要回到宮中來,心中喜悅。
宮中的那些事兒,雙蒙大多數是道聽途說,也沒真正去考究真相。既然馮潤要回宮中了,他自然要去了解那些嬪妃們的真實情況,於暗中打聽各種八卦消息,以便馮潤心中有個底。
以前馮潤還在宮中的時候,就曾對他說了,《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意思說:在軍事紛爭中,既瞭解敵人,又瞭解自己,百戰都不會失敗;不瞭解敵人而只瞭解自己,勝敗的可能性各半;既不瞭解敵人,又不瞭解自己,那只有每戰必敗的份兒了。
——這番話,也適合於後宮中嬪妃間的諸多紛爭。
雙蒙看到馮潤這麼一說,巴不得一下子把他所知道的宮中那些事兒全倒給她聽,於是娓娓道來。
馮清進宮後,也不負太皇太后所望,恪守成規,行動不失禮法。立爲皇后之後,也能以大局爲重,盡心盡力履行一個皇后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太子元恂由她撫養。
她對太子極好,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太子也把她視爲母親,“母后母后”叫得親熱。
拓跋宏對她以禮相待,也比較尊重。但,僅僅如此而已,與寵愛沾不上邊,進這些年來,幾乎不到她的寢宮去,對她若即若離。
宮中最受寵的是高貴人,氣勢也最囂張。她的肚子也夠爭氣,生下二皇子元恪,四皇子元懷,還有長樂公主。
高貴人儘管囂張,卻跟馮清相處得還算和睦,沒有較大沖突。
羅夫人已升爲貴人,她頗得拓跋宏青睞,生下三皇子元懌,五皇子元悅。元懌長得眉清目秀,聰明機智,三歲能文,五歲能武,如今才六歲,就已經是過目成誦,博涉經史,因此深得拓跋宏喜愛。
高貴人對羅貴人倖免嫉妒,處處針對她。
羅貴人生性淡泊,不喜跟人相鬥,對於高貴人的咄咄逼人,也只能默默忍讓。馮清看在眼中,見沒生出什麼事來,也只是開隻眼閉隻眼。
袁嬪也生下一子,是三皇子元愉。
因子而貴,晉升爲夫人,最近因父兄而貴,升爲貴人,——她的父兄,大力支持拓跋宏的推行漢化改革,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趙充華是馮潤出宮後才進宮的,生下一女義陽公主。
倒是李衝的女兒李夫人,進宮這些年來,沒能爲拓跋宏生下一子半女。拓跋宏待她愈發冷淡,極少到她寢宮去。
雙蒙對馮潤道:“儘管主上嬪妃衆多,但能夠跟隨到洛陽只有幾個,除了皇后娘娘,還有李夫人之外,其它的幾位娘娘,都是爲主上生了孩兒的。其他的嬪妃都留在平城,主上說了,如果她們願意留在平城的宮中也可以,不願意留下的,也可出宮改嫁他人。”
鮮卑人的祖先是遊牧民族,性情豪放,不拘小節。
儘管拓跋宏進行漢化改革,推崇儒學,但鮮卑人骨子裡的豪放粗獷並沒有變,社會上男女關係鬆弛,貞操觀念寬泛,對於離和和再嫁的現象,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逼女子守節。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些留在平城的嬪妃們,離開皇宮之後,說不定生活得比在宮中的時候要幸福。
與其在被冷落一輩子,不如另擇枝頭改嫁他人。
黃昏時分,到了一個客棧。小客棧破舊,上下兩層,木做的樓房,上面是客房,下面是小餐館。馮潤這一大隊人馬到來,頓時把這頗爲冷清的小客棧弄了個熙熙攘攘,人馬歡叫。
小客棧掌櫃夫婦,還有三個夥計忙了個熱火朝天。
又是忙着招呼客人,又是忙着打掃房間,最後還忙着弄各種吃的。
晚飯在樓下小餐館。
出門在外,禮數也沒那麼繁瑣。小餐館裡面幾張飯桌,劇鵬,雙蒙,還有宮中的侍衛們,李彪,他身邊的隨從,還有馮夙的隨從,三五成羣圍一桌。
馮夙則跟馮潤則坐在一桌。
在等待飯菜上桌的當兒,馮夙變法戲那樣拿出一雙銀筷子出來。
遞給馮潤。一本正經道:“二姐,你用這雙筷子吃飯,如果飯菜有毒藥,筷子會變色。如果飯菜沒變色的飯,那你就大可放心吃。”
剛好有一個小夥計捧了一碟菜走近來,腳下像是給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手中的碟便摔到地上,菜灑了一地,
那些侍衛們很警惕,一聽到動靜,頓時“嗖”的站了起來,動作迅速,快如閃電般衝了過來,殺氣騰騰將小夥計團團圍住,其中前面的四個侍衛,手中長劍寒森森一閃,齊唰唰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夥計臉色慘白。
眼裡全是驚恐,身子不停地哆嗦着。
馮夙跳了起來,指了他“哇哇”大叫:“你是不是要謀害我二姐?真是膽大包天,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夥計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齡,嚇得說不出話來。
冰冷的劍尖貼在脖子上,領際間涼飈飈,略略一動,脖子被劃破了,只覺一陣刺痛,有血滲了出來。
更是嚇了面無人色。
掌櫃趕快走過來,點頭哈腰,陪着笑:“各位客官對不起對不起,小人給各位客官陪罪了。這小夥計剛到店裡來沒多久,不會幹活兒,粗手粗腳,這半個月來,已不小心把客人的飯菜給摔了好幾次了。哎,對不起對不起,讓各位客人受驚了,小人這就辭退他,把他趕出客棧去。”
馮夙又再嚷嚷:“趕出客棧去之前,先將他杖打五十板子!哼,沒把他的頭砍下來當凳子坐,已是對他高擡貴手網開一面了。”
劇鵬,雙蒙,李彪也走了近來。
只聽馮潤道:“算了,又不是什麼事兒。他一個小孩兒,不就是不小心麼?讓他下次小心就是了。”
馮夙瞪眼:“二姐——”
馮潤不理他,對侍衛們道:“你們把劍拿開,別嚇着他。各自散了,都吃飯去。”
侍衛們望向劇鵬。
劇鵬揮揮手,於是他們便散了,回到各自的飯桌上。
小夥計雙腳一軟,癱坐到地上。掌櫃走了過去踢了踢他,喝罵:“還坐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謝謝這位姑娘的不殺之恩?”
小夥計朝馮潤跪下磕頭,喃喃:“謝謝姑娘不殺之恩!”
掌櫃也拱手作揖道:“謝謝姑娘大量不計較。”
馮夙“哼”了聲,橫了他一眼道:“我二姐心腸軟,不跟你們計較。換了我,不單單是他,就是你,也要杖打五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