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整臉上一僵,有些尷尬.
趕緊一恭手道:“奴才豈敢?”不在這個問題糾結下去,迴歸正題,又再道:“皇后娘娘,你承認九節鞭是你的東西,衆人剛纔都親眼看到從你身上搜出來,何必要詭辯?”
馮潤道:“是麼?既然你定要陷害,我也是百口難辯,如今兩把利劍架在我脖子上,是不是就想當即取我的性命?抑或,是想要我用赦免金牌赦免死罪?如果是第二條,你就死了這心,我既然知道我是冤枉的,我絕對不會使用赦免金牌用。如果是第一條,你想要我死,我脖子往其中一把利劍上一抹,如你所願,死在你跟前就是了,何用這麼多廢話?”
她豁出去了,也在賭,賭白整此時不敢要她的命。當下心一橫,瞪圓一雙眼睛,脖子微微一動,朝一把利劍抹去,動作不大,不外是裝腔作勢,劍鋒太利,一下子就劃破了馮潤的肌膚,她只覺得一陣刺痛。
白整想不到她有這麼一着,一時亂了分寸,慌亂起來,趕緊喝令一聲:“快把劍拿開!”
兩位御衛一聽此言,頓時把手中的長劍移開。
馮潤雪白的脖子上,已劃了一道細細的傷痕,有血絲滲了出來。寒香蒼白的臉上更是沒血色,用力甩開按住她的兩位侍婢,不顧一切衝到馮潤跟前,驚呼:“主子,血!你的脖子出血了。”
馮潤伸手一抹脖子,扭動一下,然後道:“放心,我暫時死不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的懿祥宮出現了內奸,她剛剛離開懿祥宮,那內奸就把九節鞭偷了出來,交給白整,然後在搜身的時候陷害她。
這定是元宏之意。
白整可沒這麼天大狗膽自作主張。如果真是元宏授意的話,見不得是立馬將她置於死地,不外是殺殺她的銳氣,順道將她的赦免金牌收,這樣她就不能再憑着赦免金牌來保全自己。
元宏爲何要這樣做?
莫非,她跟高菩薩的事東窗事發?莫非,元宏要將她置於死地?
這樣一想,馮潤愈發心驚膽戰。也顧不了多想,一步衝上前,自白整手上奪回赦免金牌。
這赦免金牌,她得收好了。
她人頭不落地,就靠它護着了。
白整也沒再多話,領着她走進含溫室。元宏正在書房裡,坐在桌子前,低頭寫着什麼,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臉色微沉,一雙眼睛冰冷無比,就像寒譚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微微上揚的眼尾閃出一種可怕的戾氣。
他黑了,瘦了,皮膚粗糙了,人也蒼老了不少。他的眼窩深陷,顴骨凸出,不知是大病初癒,抑或是病還沒完全好,臉上帶着倦容,極是憔悴,但他的神情卻是凌厲的,隱隱帶着一股殺氣,讓人望而生畏。
一年零五個月沒見,眼前的元宏令馮潤陌生。
也令馮潤恐怕。
馮潤努力平定心緒,上前行禮:“妾叩見主上,主上聖體安康!”
元宏看她,沒有說話。
他沒叫馮潤平身,馮潤也不敢擅自起來,只是木然的跪在那兒,眼睛看着地面,一動也不動。氣氛變得異常的壓抑,這壓抑令馮潤更是緊張,手心背脊全是冷汗。
好半天后,他終於緩緩地開了口:“皇后——”他沒叫她“潤兒”,而是“皇后”,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彷彿叫着與己不相干的人:“朕離開洛陽的一年零五個月來,你過得可好?”
馮潤只覺得脣乾舌燥。嚥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地回答:“回主上,妾過得還好。”
元宏目光冷凜地盯着她:“是啊,你過得很好!朕率兵南征,剛剛離開洛陽,你就讓跟高菩薩進宮來相陪,日夜尋歡作樂,過得好不逍遙自在!你真是朕的好皇后!”
馮潤身子一震。
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上冒涌了出來。不出她所料,她跟高菩薩之事,東窗事發了。馮潤不知道,元宏畢竟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元宏將要如何處置她。
但她總得爲自己辨解。
又再嚥了一口唾液,強作鎮定:“高菩薩是內監,妾怎麼會跟他尋歡作樂?別人的謠言,陛下也信?”
元宏壓着心中的怒火,盯着馮潤看的眼睛散發着寒意,有着一種撲面而來的冷冽:“皇后,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長的本事,說謊話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
馮潤猶如嘴硬:“妾沒有說謊,妾說的是事實!”
“事實?高菩薩進宮的時候不是內監,爲了掩蓋事實真相,最後才淨身的吧?”元宏將手中的筆扔了,站了起來,一拍桌子,怒聲道:“皇后,你可曾聽過一句話: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爲,你那些不要臉的卑鄙之事,能瞞得過朕?你別愚蠢到認爲,朕蒙在鼓中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朕對你的所作所爲,瞭如指掌!”
擡頭,揚聲:“思煙——”
思煙應聲走了進來,不敢看馮潤,低頭跟元宏跟前,跪下來。雙手捧着一樣東西,高舉過頭頂:“陛下,奴婢在。”
元宏冷聲道;“把你手上的東西給皇后看。”
思煙道:“諾。”跪着轉身,面對着馮潤,仍然不敢看她,低着頭,高舉着手中的東西遞到馮潤跟前。
馮潤一看,頓時如五雷轟頂,嚇得幾乎沒癱坐在地上。
思煙手中之物,是一個人偶。上面寫着元宏的生辰八字,用紅繩緊勒纏繞着,並在肝臟部位插滿了針,——這是常姨娘找什麼仙人施展邪術,欲將元宏咒死的人偶。
後來高菩薩到馮府找常姨娘和馮夙,還親自那位仙人之處,把所有的東西全燒掉毀,不留痕跡。
馮潤沒想到,她偏偏忘記了她扔到牀底下的人偶。也沒想到,被思煙發現了,偷偷收了起來,向元宏告狀。
想必,那九節鞭,是思煙偷了出來,交給白整的吧?
這思煙,竟然出賣她。
在她背後捅了一刀。
元宏又再一拍桌子,疾言厲色道:“皇后,你收買身邊的內監侍婢,軟硬兼施,威脅他們不要將你跟高菩薩的醜事張揚。你背叛朕,跟別的男人有姦情,該當何罪?你跟你娘請妖婆搞巫蠱之術,詛咒朕死,該當何罪?兩罪加在一起,足夠讓你人頭不保。”
儘管是正月的天,馮潤卻大汗淋漓,手腳冰涼,一顆心不停地往下跌。驚恐不能自控,一個勁地想,怎麼辦?怎麼辦?
元宏又再道:“皇后,難道你不好奇,朕爲什麼知道得如此詳細?”
馮潤哪裡還能說出話來?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睛裡滲滿了惶恐和絕望,整個人陷入一種恍惚狀態,不能自己。
只是想着,她完了,她徹底完了!
看來,赦免金牌也保不住她人頭不落地了。馮潤心中不是不後悔,剛纔兩把利劍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她應該狠下心來的,應該用力往劍鋒抹去,如果她剛纔死了,就不用受罪了。
元宏道:“陳留公主雨夜逃出宮,直赴懸瓠向朕告狀。當時朕關不完全相信她說的話,心裡想着,你是朕的皇后,朕心愛的女人,朕自問對你不簿,你怎麼會背叛朕?當時朕還維護你,當場斥責陳留公主,說她造謠惑衆,後來朕到了鄴城,在鄴城休養休養的時候,你爲了偵探朕的情況,以皇后特使的名義,派心腹雙蒙蘇興壽等人來探望,卻暗中打探朕是否已經知情,當時朕還不願意相信,你真是背叛了朕。但朕還是留了心眼,詳裝對宮中之事完全不知情,而暗中將計就計,策反了蘇興壽,蘇興壽遂將你所有的事兒,一五一十地都稟報給了朕,儘管如此,朕還是不死心,希望這是謠言,是假的,是別人冤枉了你。”
高菩薩把事情安排得天衣無縫,素不知,元宏不是尋常人,棋高一着,高菩薩儘管聰明,他卻比高菩薩聰明多了。
到頭來,高菩薩成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元宏道:“朕派人對高菩薩詳細調查,這才知道,他就是遠方,而遠方,正是高飛。於是朕終於相信了,別人沒有冤枉你,你爲了高菩薩,背叛了朕!”
他走到馮潤跟前,居高臨下的盯着她看。
他的表情是冷,像寒冷的冬天,目光也是冷的,像萬年冰封的湖泊。那緊緊盯着馮潤看的一雙眸子中,黑森森,幽磷磷,裡面有凌厲之色,凜冽的蕭殺之氣,在極大的惱怒之中,他不是沒有要將她碎屍萬段之心的。
他冷冷的道:“朕率兵在南方征戰,殫精竭慮,風餐露宿,你不關心朕的生死,在宮中跟高菩薩尋歡作樂,皇后,你可知道,朕的心有多寒?”頓了頓,又再道:“朕回到洛陽後,立即令人拘審了高菩薩,又蒙,女妖婆等人,然後嚴刑拷問,所有的人都招認了。”
所有的人,自是包括高菩薩。
怪不得這幾天沒見到高菩薩。馮潤原本以爲,因爲元宏回到洛陽,爲了避嫌疑,就暫時迴避不跟她見面。卻不曾想到,原來高菩薩已被元宏捉了起來。
更不曾想到,高菩薩竟然招認了。
馮潤終於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她不知所措,神魂晃盪,同時心如死灰。在這個世上,她最信得過的人不是元宏,而是高菩薩,她以爲,高菩薩一心一意對她她,一心一意愛她,相信他所說的,他愛她,勝過愛他自己。
可是,在生死攸關之間,他卻出賣了她,把什麼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