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走了四天,李景隆率領大軍攻打了四天。
儘管朱隸調配得當,李景隆始終未破城門,但朱隸心中清楚,這四天幾乎達到了他們的極限。
城裡能動員的人全都上了城牆,包括十二、三歲的男孩和五、六十歲的老人。
這四天裡,李景隆分四處同時攻打城門,朱隸手中的二百人只好分到了四處,如今再無機動人員,朱隸的心中很不踏實,按今天的攻勢,明天一早李景隆很可能集中兵力猛攻一處,而自己很難判斷他將進攻那個城門,況且,可以調動的兵力實在太少,四天的守城,將士們都很疲倦了,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守住城門?
“小四。”燕王妃帶着一羣婦女登上城牆送飯,這些天送飯,燕王妃都親自來。
“姐。”
“怎麼傷了也不包紮一下。”燕王妃看到朱隸滲着血跡的手臂,心疼地埋怨道。
“沒事,擦破了點皮。”朱隸接過一婦女遞過來的饅頭,默默地咬了一口,萬一明天守不住城,安排誰護送王妃和世子離開?燕飛怎麼還不回來。
“小四,怎麼了?”看着朱隸不說話,燕王妃問道。
“姐,如果明天李景隆集中兵力猛攻一處,我們很可能會守不住,我在想到時派誰護送你和世子離開,我不能走,我要走軍心就散了。燕飛今晚能回來就好了。”朱隸擔心地說。
“本宮不走,城在本宮在,城亡本宮亡。”燕王妃的神色非常平靜。
“姐……”
“你不用勸我,本宮主意已定,你還是找人送沈潔和小芸母女離開。”燕王妃打斷朱隸的話。
“王妃都不走,我當然更不走。”沈潔也走上城牆,看到朱隸滲血的傷口,很熟練地拿出一條繃帶,幾下包紮好了。
“明天是很兇險的一天,如果我們明天能擋住李景隆的攻城,對李景隆的心理會是個很大的打擊,能暫時鬆口氣,可是,我實在已經無兵可用了。”朱隸灰心地嘆口氣。
“誰說無兵可用,你還有一隻後備軍沒動呢。”燕王妃高深莫測地笑道。
朱隸迷惑地看着燕王妃,還有一隻後備軍?哪裡還有後備軍?
沈潔看看如墜五里雲中的朱隸,又看看一副成竹在胸的燕王妃,發現與王妃也在看着自己,忽然靈光一閃,笑着對朱隸道:“是啊,一片天,你才用了一半。”
朱隸恍然。
婦女也頂半邊天啊!
他倒不排斥女人上戰場,雖然戰爭應該讓女人走開,可是眼下,也只有靠她們了。
“什麼一片天本宮不懂,本宮王府裡有一些體格健碩婦女,本宮再去城裡找一些力量大的女子,這些人雖然遠遠抵不上你的軍士,但在眼前,多少也能幫上你的忙。”燕王妃笑着說。
“幫大忙了,有勞姐。”朱隸忙道。
燕王妃一笑走了,沈潔也跟朱隸招招手,急忙跟上。
燕王妃的號召力真不是蓋的,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召集了近三百名婦女。
朱隸從中選了一百五十個年輕有力的,餘下的其他人分配到各個城門,將城裡可以用來守城的東西全部搬上城牆,又在各城牆上都架起了大鍋,儲滿了幾大缸水,雖然用開水澆敵人很不人道,但關鍵時刻也只好這樣做了。
一切準備完畢,朱隸將一百五十個人帶到了一處離南面各個城門都不太遠的地方待命,只待明天李景隆主攻那個城門,她們就去那個城門支援。
似乎剛閉上眼睛休息一會,朱隸就被巡邏的軍士喊醒了:“將軍,他們要攻城了。”
朱隸起身向城下一看,好傢伙,黑壓壓地一片。
李景隆的兵力似乎打也打不完,這幾天的攻城,朱隸相信他至少損失了兩、三萬,可他的人還是那麼多。
下面的人漸漸地分成了四個部分,丫的,他不會還是四個城門同時進攻吧。朱隸仔細的觀察着李景隆的陣形,片刻,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想騙你家爺爺,姥姥(姥姥是北京方言,差遠了,差太多了。很不屑的口氣。)
“常百川!”
“是!”常百川跑步過來,通過這幾天的守城,朱隸對常百川的能力很賞識。
“你守宣武門,不管別的城門攻打成什麼樣,你一律不許動,如果有人攻打你們,給我好好地守住!明白嗎?”
“明白,將軍!”
朱隸隨後對正陽門的守將和西直門的守將下了相同的命令。
然後帶着馮三虎到了西華門。
據朱隸的判斷,這裡將會受到最猛烈的進攻。
但他卻不能把別的門的守軍調過來。李景隆的狡猾之處在於,他雖然佈置了一個主攻,三個副攻,但任意一個城門守軍一旦空虛,副攻就會變成主攻。
如果沒有那一百五十名生力軍,朱隸今天就算判斷正確,也要凶多吉少了,倒不是說那一百五十名婦女會有多厲害,她們的作用在於“突然”。打了幾天,城裡的守城力量李景隆已經摸透,他是基於這樣的兵力來佈置他的作戰計劃的,突然出現的兵力,會打亂他的部署。
西直門首先遭到了攻擊。
按照朱隸的命令,今天一反常態,誰也沒有前往支援。
西直門的守將卓天佑年紀很輕,朱隸離開北平後才加入到燕王的護衛中,原是朱能的手下。對朱隸雖然早有耳聞,但心裡一直不是很服氣,這幾天見朱隸的指揮雖然有條不紊,但也沒有什麼高招,城守的很艱苦,更是不覺的朱隸有什麼高人一等的地方。
對於朱隸不可支援的命令,他雖然不同意,但戰場上必須無條件服從他還是懂的,城攻得很猛,卓天佑心中憋了一口氣,不支援我也能把城門守住了,不會讓你小看我。
卓天佑身先士卒,拿了把大刀站在了最前面,動作大開大合,完全不計生死,軍士們見將領如此威猛,也拼命廝殺,投石放箭,上來的就用刀槍砍死,戰鬥異常慘烈。
就在卓天佑覺得快受不住的時候,敵方攻城的氣勢忽然小了,壓力陡減,卓天佑心中詫異,忙趴在城牆上仔細瞭望,發現他守的西直門被攻擊沒多久,他左側的宣武門也受到了攻擊,但看狀況,似乎也屬於佯攻。今天的重點,果然不是他們這兩個門。
但若是大意,還真有可能被攻破。
看不到敵方主力在哪裡,但卓天佑不敢動,指揮軍士將傷亡的弟兄送下去,自己帶着剩下的人嚴密堅守着城門,朱隸的命令是死守,沒有支援也不要去支援別人。
宣武門遭遇同西直門差不多,不同的常百川非常信任朱隸,他知道朱隸如此的安排必然有他的作用。
朱隸和馮三虎冷靜地看着李景隆的兩隻先頭部隊猛烈地進攻西直門和宣武門,對於這些將領,馮三虎比朱隸更瞭解他們,看到馮三虎沉靜的面容,朱隸知道這樣的進攻他們還承受得起。
李景隆終於下令對西華門發起了進攻。
劍雨像螞蟥般飛了過來。朱隸依然站着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那都是嚇唬人的,這麼遠的距離很少有箭能飛上,即使飛了上來,也是強弩之末,沒什麼殺傷力了。放箭的目的不是爲了傷人,而是爲了掩護攻城的人接近城牆,不讓守城的人放箭,相同的距離,從城牆上向下放箭,可不是兒戲了。
朱隸沒下命令,守城的將士也對螞蟥般飛來的箭失熟視無睹,守了十多天的城,就算是一個新兵,也混成老兵了,知道這種只是聲勢大的箭羣沒有殺傷力。
第一輪箭失飛完,第二輪又過來了,這一批距離近了一些,有不少上了城牆,立刻有一些婦女將射上來得箭收集了起來。
在古代的攻守城中,箭的消耗量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城裡的弓箭儲備量再多,也是不夠用的。因此兩天前朱隸就讓一些婦女和小孩上城牆收集箭。
三輪箭雨後,攻城的軍隊距離城牆不足五十米,朱隸仍冷冷地繃着臉,沒有發出反擊的命令,他在等,等敵人在接近一點,也在等守城將士們士氣再高漲一些。
數個攻城的雲梯搭上了城牆,有人開始爬梯子,朱隸還在穩穩地看着,直到第一個人快接近城牆的一半時,朱隸才一聲爆喝:“打!”
手裡都攥出了汗的箭矢蜂擁而下,由於箭的角度,已經上了一半雲梯的人不會被射到,不過朱隸根本不在乎這些,上來的這些人,朱隸能很輕鬆地解決掉。
五天前第一次守城戰後,染了一身鮮血的朱隸坐在城牆上想了很多。
那一身的血跡多數是別人的,少數是自己的。
他曾對沈潔說既然改變不了結局,他要儘量減少些傷亡。
然而到了戰場上他才明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對第一個翻上城牆的敵人留了一手,只傷了他沒有要他的性命,沒想到受傷的敵人卻反手殺了自己守城的士兵。從那時開始朱隸不再留活口。
在戰場上,人命賤的如同一隻螞蟻。
朱隸還是沒有放棄減少傷亡的想法,但卻不再是對於一個兩個人,而是一場戰鬥、一次戰役。
不攻而驅敵之兵當然是上策,即便一定要打,也要儘量縮短時間,朱隸覺得,每一場仗打的時間越短,雙方的傷亡相對會少一些。
就像這幾天的攻城之戰,朱隸總是儘量用短時間的最大傷亡,使李景隆無功而退,不讓李景隆一攻攻一天,自己這方也要一守守一天。
守城的將士們也明白了朱隸的部署,穩在最後一刻,然後狠狠地打擊。
隨着迅速素移動的身形,朱隸已將幾個到達城牆的敵人砍翻在城下。
就在此時,從城門處傳來了一聲巨響,城牆似乎也跟着顫動了一下,朱隸定睛望去,一個龐然大物聳立在陣前。
壘石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