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隸、燕飛和馮三虎三人一路縱馬狂奔。
剛剛接到探子的回報,燕王的大軍在鄭家壩與李景隆的大軍交上鋒了。朱隸二話沒說,騎馬就走,燕飛緊隨其後,沒想到馮三虎也跟了出來。
“你怎麼跟來了?”朱隸回頭叱道。
“這幾天太閒了,去活動活動筋骨。”
靠,戰爭狂人。朱隸心中腹誹一句,他也知道這個評價冤枉馮三虎了,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你出來誰守城?”
“世子。”馮三虎回答倒乾脆。
朱隸心中再罵他一句。
燕王率軍回來必然會與李景隆大戰,只是不知道時間,朱隸不停地派出探子探查情況,城裡也早早做好了安排,朱隸離開,守城的指揮權還是交給世子,馮三虎、常百川、卓天佑等協助,這一段時間的鍛鍊,常百川和卓天佑已成熟起來,馮三虎離開倒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不服從軍令,這一點朱隸卻不能放縱。
狠狠瞪了馮三虎一眼:“明天一早必須回去,等候處理。”
馮三虎縮縮脖子,自己也知道自己違反軍令了。蔫蔫地沒敢反對,憨着嗓子答道:“是,將軍。”
燕飛心底暗暗笑了,朱隸治軍確實有一套,別看他平時跟大家嘻嘻哈哈的從來沒有將軍的架子,但他所有的手下個個都服他,違反軍令,不管平時關係怎麼好,真罰。
離鄭家壩漸漸近了,隱隱地已能聽到廝殺的吶喊聲,朱隸囑咐道:“燕飛,自己小心。”回過頭對馮三虎惡狠狠道:“你也是,給我活着明天回去守城。”
“是,將軍。”馮三虎高聲迴應。
燕飛衝着朱隸喊道:“你自己也小心。”
三人加快速度,衝向戰場。
尚未衝進戰場,朱隸就被眼前慘烈的場面震撼了!
幾十萬人殺在一起,漫山遍野的全是人,喊殺聲震耳欲聾。
冷兵器時代的戰場異常殘酷,缺胳膊少腿的人到處都是,不時還能見到無頭的屍體和滾落的頭顱。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幾天的守城之戰已經很殘酷了,但到底人少,如今滿眼都是廝殺和鮮血,朱隸暗暗慶幸自己早上沒來得及吃飯,即使如此,胃裡也在不停地翻騰。
擋過幾把殺過來的刀槍,朱隸手腕一翻,搶了一杆長槍。騎在馬上,還是長兵器比短兵器好用。
手中的大刀直接將持長槍的那個人釘在了地上。在戰場上,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殘忍,朱隸已經充分領教過這一點,他也許殺不了你,卻可能殺了你的同伴。
舉目四望,朱隸看準了帥旗,一路衝殺過去。好在燕軍的服裝比李景隆帶領的朝廷大軍的軍服顏色深多了,不然這麼多人殺在一起……
見前面一員戰將大顯神威,一個人與三個人戰在一起,朱隸拍馬上前定睛一看,興奮地大叫一聲:“朱能!”
朱能一愣,手中的長刀緩了一緩,一名攻擊他的敵人趁勢一槍刺過來,朱隸見狀手中長槍脫手而飛,正中那人胸部,同時口中又大喊一聲:“小心啊!”
朱能緩過神來,刷刷兩刀又將一人劈下馬,罵道:“你他孃的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朱隸嘿嘿一笑,彎腰拾起長槍:“王爺呢?”
朱能向帥旗方向一指:“那邊。”
朱隸一勒馬繮,向朱能指的方向殺去。
看着帥旗不遠,可朱隸一路殺過去,殺得手都軟了,衣服上已沾滿了鮮血,長槍也換了好幾杆,才殺到了燕王的外圍。
站在馬背上遙望了一下,見馬三寶緊跟着燕王,周圍還有十多個禁衛。燕王手持一把大刀在奮力拼殺着,身上也沾滿了鮮血。
一個主帥,一個王爺,居然也跟普通軍士一樣衝在了第一線,朱隸不禁感動了。
顧不上戰馬了,朱隸足尖在馬鞍上一點,越過外圍的人,在他們還沒反映過來時,又在他們的馬頭上一借力,幾個縱躍,朱隸已到了燕王的近身。
幾個禁衛慌了,一起舉刀來攻,朱隸忙沉聲叫道:“我是朱隸!”
與此同時馬三寶也興奮地大喊:“四哥。”
禁衛裡沒見過朱隸的人很多,但沒有人不知道朱隸是誰的,聽到朱隸自報姓名,他們的統領又親切地喊了聲四哥,大家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朱隸來了,就像戰神來了。
朱隸手中長槍一翻,從空中直襲外圍的一個敵人。那人明明看到朱隸的長槍攻到,卻就是躲不開,眼睜睜看着朱隸的長槍刺穿了自己的胸口,跌下馬去。
朱隸趁勢騎上戰馬連挑二人,擋在了燕王的前面。
燕王早知道朱隸到了,卻沒回頭,繼續拼殺着,他知道今天朱隸必然會來,卻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看到朱隸擋在了自己的面前,沉聲道:“本王累了,替本王擋一會。”
朱隸回過頭來一笑:“是,四爺。”
燕王心頭一熱,四爺,很久沒有聽到小四這樣稱呼他了,朱隸失蹤的那一年半,燕王睡夢中常常聽到朱隸喚他四爺,醒後卻是一場空。二十多年了,燕王自己也分不清對朱隸到底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有時像兄弟,有時像兒子。
攻擊的敵人趁朱隸回頭,一刀砍了過來,朱隸看都沒看,反手一槍架住大刀,手腕一轉,那人的大刀脫手而飛,朱隸這才轉回身,一槍將那人挑下馬。
馬三寶興奮地與朱隸齊頭並進,兩人一刀一槍,殺出了一條血路,朱隸引着大家慢慢地與朱能靠攏,朱能也拼命向這邊衝殺着,終於與他們並在了一起,三個人,朱隸居中,馬三寶在左,朱能在右,如三把尖刀,在敵軍中左突右殺,燕王跟在三人的後面,十多個禁衛護着四周,來了興趣,燕王就突到前面,砍翻幾個人,然後再退到朱隸身後,帥旗在敵軍中來回移動着,大大鼓舞了燕軍的士氣。
而李景隆的帥旗始終在一個角落沒敢動。朱隸曾想過向李景隆的帥旗方向攻,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就這幾個人,那樣做太冒險了,一旦陷入敵人的包圍,可不是好玩的。
這場廝殺從清晨一直殺到了黃昏,殺得朱隸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進攻他們的敵人也沒有了力氣,看着他們殺過來連刀都舉不動。
燕王下令鳴金收兵。
這邊鑼聲一響,李景隆那邊鑼聲也跟着響起不收兵不行了,大家都坐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打不動了。
護着燕王回到營地,幾個禁衛撿了些樹枝幹柴,生起了一堆篝火。
朱隸一回來就遇到房寬和燕飛,知道他們打到一起去了,一直跟在帥旗的後面,防止帥旗陷入敵人的包圍。
朱隸拍拍燕飛的肩膀笑道:“燕飛經常幫我擦屁股。”
燕飛肩膀一沉,一回肘頂了朱隸一下。
房寬也笑了:“幾年不見,朱將軍也會說這種不雅的話了。”
朱能從後面擠進來,叫道:“這話我老朱愛聽。”
不知道爲什麼,每場大仗下來,朱隸都會說幾句粗話,好像證明自己還正常似的。
朱隸四處望望:“看到馮三虎了嗎?”
燕飛也扭頭:“剛纔還看到他了,那邊。”
朱隸順着燕飛只得方向看過去,隱隱綽綽地看到三個人向這邊跑過來。離得近了,果然是馮三虎,後面還跟了兩個人:陳恭、張輔。
“四哥。”
“四哥。”
兩個人興奮地叫着,朱隸一人給了他們一拳:“都長成大人了,城裡沒看到你們,就知道你們跟燕王出來了。”
“四哥,你這一走可就走了七八年,想死我們兄弟了。”張輔看着朱隸笑道。
“胡說了吧,你們都活得好好的,哪死了?”
“快想死我們兄弟了,你要是狠心再挺幾年不回來,我們就都死了。”張輔補充道。
“呸,戰場上胡說什麼。”房寬吐了口吐沫。
朱隸也呸了一口,笑道:“童言無忌。”
大家哄地笑了。
“說實話我也很想你們,很想那些美味佳餚和……”朱隸曖昧地眨眨眼睛。
大家又鬨笑起來。朱隸被老皇上困在開封的事,後來大家都知道了,但朱隸失蹤一年半的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
這羣年輕的將領盡情地說笑着,卻聽到不遠處火堆旁的幾個禁衛在呵斥什麼,幾個人互望一眼,一起向火堆走去。
快到十二月份了,天氣非常寒冷,白天拼命地廝殺沒覺得什麼,晚上溫度驟然下降,加上人放鬆下來,覺得格外的冷,那一堆熊熊的烈火,將周圍的軍士都吸引了過來,開始大家還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但越來越受到火光的吸引,慢慢地向裡挪着,終於引起了禁衛地訓斥,燕王和幾位大將正坐在火堆旁烤火呢,禁衛定然不會讓他們靠得太近。
朱能正想幫着禁衛趕走軍士,坐在篝火旁的燕王發話了:“讓大家都過來吧,天這麼冷,大家打了一天仗,都受了傷,最怕冷。都過來暖和暖和,火不夠大在添些木材。”
朱隸注意到燕王的一席話讓幾個老兵偷偷落淚了,朱隸心中也頗感震動,這話讓朱隸說出來很正常,雖然朱隸現在是個將軍,身份不低,但他在二十一世紀從小到大受的教育,就是人與人平等,沒有種族之分,沒有職務高低。但燕王,他沒有受過這種教育嗎?這思想,也許跟他的貧民老爹有點關係。不過朱元璋自從當上了皇上,那等級玩的比誰都厲害。
不知道燕王當了皇上,會不會也那樣。
朱隸將幾個人叫到一起,低聲吩咐了幾句。大家點點頭各自散了,朱隸、燕飛和馮三虎走到篝火旁,燕飛和馮三虎正式拜見燕王,朱隸則見過跟在燕王身邊的兩員大將,張玉和陳亨。
燕王往旁邊挪了挪,讓朱隸挨着他坐下,燕飛也挨着朱隸坐下,馮三虎則跟站在一旁的馬三寶竊竊私語。
燕王繼續跟張玉、陳亨討論着第二天的戰事,忽然轉頭問朱隸:“你出來了,誰守城?”
朱隸答道:“世子。”看到燕王微微皺了皺眉頭,又接了一句:“現在的城牆,不怕任何人攻打。”
燕王感興趣的問道:“哦?你用了什麼高招。”
朱隸神秘地一笑:“容阿四賣個關子,四爺你看到就明白了。”
燕王像一個大哥寵愛小弟似得看了朱隸一眼,後過頭來繼續說道:“今天燕軍雖然勝了,也是慘勝,我們也損失了不少人員馬匹,雖然我們儘量拖延了在路上的時間,讓大軍有時間訓練和保持體力,但通過這場大戰來看,我們的配合還是不完善,明天繼續打,還會有更大的損失,就算能將李景隆的五十萬大軍整個吞掉,我們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燕王說的是實情,兩位老將也都沉默了。
“如果打不合算,就不打。”朱隸用棍子撥着火,插了一句嘴。
“說得容易,這樣的大軍撤退,李景隆怎麼能不知道,屆時銜尾而戰,我們更吃虧。”燕王搖搖頭。
“那就讓李景隆先撤。”朱隸回過頭,露齒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