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等待中過得異常得慢。
朱隸坐在曼妙門口的臺階上,聽着城市慢慢甦醒,看着東方漸漸發白……
他不僅僅爲曼妙守夜,也是等殺手組織的下一個通知。
在他身後的房間裡,曼妙還在熟睡,這是她近一個月來睡的最踏實的一夜。
自從離開北平,踏上南行的路,曼妙帶着香香一直處在極爲小心的戒備中,然而兩天後,她不僅發現自己中了毒,而且確定殺手組織根本沒有讓她活着離開的意思。
曼妙徹底失望了。
十多年,她爲殺手組織出生入死,換來的仍然是:離開等於死亡。
死亡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死並沒有什麼可怕,但曼妙不想看到香香落入他們手中,走她的老路。
爲了香香,她改變行程,到南京找朱隸。
她想信朱隸有能力保護香香。
至於她自己,在她知道自己中毒的那一刻,已失去了對生命的眷戀,解毒固然能保住生命,但容貌卻會越來越醜陋,對於曼妙來說,這樣的結果,生不如死。
臉上微微的刺痛是曼妙驚醒,她知道毒又開始侵害她的面部肌肉了,使她的面部肌肉慢慢變形。
悠悠地嘆口氣,曼妙起身帶好面紗。
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審視鏡子中的自己,毒發快一個月了,她相信自己的容顏一定醜陋不堪。
終於見到了朱隸,這樣痛苦的生活也該結束了。
曼妙推開門,看到坐在臺階上的朱隸,雖不感到驚訝,卻涌起了陣陣暖意。提着裙子,曼妙輕巧地坐在了朱隸的身旁,伸展雙臂,伸了一個十分放鬆的懶腰,即使仍帶着厚厚的面紗,曼妙這個慵懶的姿勢,也足矣讓男人血脈噴張。
如果此時在京城楚香院,朱隸一定會忍不住一親芳澤,可此時在中山王府,而且朱隸還在盤算着怎樣救出沈潔。
當然不能用曼妙去換,甚至不能讓曼妙出現,因爲殺手組織要的不是曼妙的人,而是曼妙的命,只要曼妙一露面,就可能立刻被殺。
可如果曼妙不去,怎麼換回沈潔,殺手組織看不到曼妙,絕不會讓沈潔回來。
說不擔心沈潔是假的,雖然朱隸知道殺手組織的目標是曼妙,暫時沈潔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以沈潔的性格,會不會捱打?
“原來綁架在明朝就已經很流行了。”朱隸狠狠地想着,“可惜,你遇上爺爺了,爺爺雖然沒綁架過別人,但綁架的電影可沒有少看,知道綁人需要什麼。不管是求人還是求財,
“曼妙,說說你對殺手組織的瞭解,越詳細越好。”
曼妙偏着腦袋想了一會,沮喪的搖搖頭,她在殺手組織十多年了,讓她說殺手組織的事,她還真說不出來什麼。
“我是單獨接受任務的,給我下任務的人,是個男人,個子跟你差不多高,他利用情書約我見面,每次都帶着面具,從不說話,任務的內容都寫在一張紙上,我有什麼要求問他,他也用寫字來回答我。”
“除了他以外你沒有見過別人?”
“沒有。”
“那你是怎麼中毒的?”
曼妙再搖搖頭:“我只知道我在執行最後一次任務之前就中了毒,是怎麼中毒的一直沒有想明白。”
“他叫什麼名字?”
“燕飛。”
“這次追殺你的人當中,有沒有他?”
“我沒有與追殺我的人正式交過手,但是我感覺他在其中,而且……”曼妙有些猶豫。
“而且什麼?”
“我感覺他似乎在保護我。”
朱隸望向曼妙,厚厚的面紗雖然看不到曼妙的表情,卻似乎能感到曼妙那種淡淡的眷戀。
朱隸的心中不由得微微泛酸。
握住曼妙肉若無骨的玉手,這竟是一雙殺手的手,它那樣白皙,那樣纖弱,很難想像這樣一雙手握着冰冷的劍,會是怎樣的情形?
“曼妙,給我一年的時候,我一定能夠讓你恢復容顏。”朱隸突然想到了月光寶盒,如果能回到半年前,朱隸早一步想到曼妙的身份,將曼妙帶走,這件事也許不會發生,曼妙也不會中毒。
“朱公子。”
“相信我,好嗎?”朱隸安慰着曼妙,自己卻沒有信心,上哪裡找繼電器,沒有繼電器,也就談不上“月光寶盒”。但如果自己不給曼妙信心,曼妙恐怕真沒有信念活下去了。
“我去吩咐他們把早飯送過來,晚一些送你和香香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安心養好身體,一切有我呢。”拍拍曼妙的手,朱隸站了起來,經過一夜的思考,他終於定下了對策。
照例每天早上跟沈潔一起去太子府看望太子,只是今天坐在他身邊的不是沈潔,是穿着沈潔衣服的香香,和帶着面紗的曼妙。
馬車出了中山王府沒多久,憑着逐漸敏銳的直覺,朱隸已經察覺到至少有三組人在跟蹤他們,徐增壽的人算一組,另外兩組呢?難道殺手組織派出了兩組人暗殺?還是那個叫燕飛的在暗中保護?
馬車走的很慢,與行人的速度相仿,在馬車的前後左右,閒散地走了十多個人,雖然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但鼓鼓的腰間,明顯藏着兵器,而且這些人高馬大,步履沉穩,似乎已經在臉上寫明瞭——我是保鏢。
這是朱隸特意安排的,爲的就是像殺手組織示威:曼妙就在這輛馬車,不服氣就上。
殺手行刺,講究的一擊即中,像這樣示威型的防護,除非沒有其他選擇,一般不會硬掠其纓,殺手組織有沈潔在手,所以他們應該會派人交易。
果然走了一半,兩個小叫花攔住了馬車。
“一個人讓我把這個給你。”其中一個小叫花遞給朱隸一封信。
朱隸接過打開,只有四個字:破廟交換。
朱隸笑了笑,從懷裡取出一塊碎銀賞了小叫花,隨後將信團成一團,扔在地上,仍然向太子府方向駛去。
破廟在城西十里,廢棄多年,除了大殿還在,其他的側殿都已坍塌。廟內雜草叢生。
一個戴着面具的人站在破廟內,看着另一個人飛奔而至。
“朱隸沒來,仍然去了太子府。”
“難道他不在乎那個小娘們的性命?還是他以爲我不敢殺了那個小娘們?”
報信的人沒有吭聲。
戴面具的人沉思着:“再探。”
“是。”
朱隸的馬車仍然以步行的速度駛進太子府,由於每天都來,守護太子府的錦衣衛只是跟朱隸打了招呼,並未檢查馬車就放了進去。
馬車一進院便停了下來,從車廂裡下來兩個人,卻是朱能和徐增壽。
早在中山王府,人就悄悄地掉了包,上車的是曼妙和香香,上車後立刻從車廂底下又下了車,跟着馬車走的,是一直藏在馬車中的朱能和徐增壽。
三人下了車,朱允炆早已在等候,帶着他們走進太子的書房,朱允炆用手按動太師椅旁的一個突起,在書架的一側出現了一個暗門。
朱隸對着朱允炆略一點頭,領先下了暗道,朱能和徐增壽緊隨其後。
暗道的另一個出口在一家布店內,布店的老闆是太子的私交。
三人換了一件普通的衣服,收斂精神,裝成顧客的樣子,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布店,沒走多遠,一個人被另一個人追着,猛然從他們三人中間撞過,一個趔趄後,起身又跑,後面那個人緊追不放。
待一追一逃的兩個人轉過一道巷子不見了,朱隸放打開追得人塞在他手裡的紙:
“不在破廟。”
不在破廟是朱隸預料之中的,殺手組織不會遵守什麼交易規則,曼妙他們想要,沈潔卻不會帶去。帶着沈潔目標太大,他們也防備朱隸半路搶人。
雖然字條上寫着不在破廟,朱隸還是朝破廟走去。
“老四,沈姑娘不在那裡,你還去那裡幹什麼?”朱能疑惑地小聲問道。
“她現在不在,一會就在了。”
“你能確定?”
朱隸沒有啃聲,他不能確定,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他的計謀能成功。
離破廟還有半里地,朱隸三人藏身在路旁的草叢,第二個情報已經接到了,沈潔正被押往來破廟的途中。
知道這一消息時,朱能照例的向朱隸投去欽佩的目光,朱隸只是嘴角微微翹了一下,找到沈潔,只是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見到五六個人騎着馬,護着一輛馬車過來。
騎馬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灰衣,帶了個大大的草帽,將半張臉遮住,朱隸定睛觀察了一會,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
“什麼時候搶人?”朱能有些按耐不住。
“現在。”朱隸說着,施施然站了起來。
朱能一個箭步衝了出去,讓朱隸一把拉了回來。徐增壽見狀邁出去的腳也收了回來。
“不是去搶人嗎?”朱能愕然問道。
朱隸點點頭:“就這樣走過去,越慢越好。”
“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徐增壽也詫然。
朱隸笑了:“安神藥。”
朱隸三人現身,立刻使車隊警覺起來,六個人圍着馬車停下,破廟裡的人也聽到動靜,疾步走了出來。
“曼妙呢?”戴面具的人沉聲問道。
“沈潔呢?”朱隸微笑着,不帶一絲的緊張。
“車裡。”帶面具的人指指身後的馬車。
“哈哈哈,老兄,你的騙術太差了。”朱隸似乎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戴面具的人一雙凌厲的眼睛露出陰冷的殺氣,冷冷地向後一擺手,一女子蒙着雙眼,嘴裡堵着破布,五花大綁地被人從車裡拽了出來。
“沈潔!”徐增壽驚呼一聲,作勢要上前,讓朱隸一把拽住,扭頭就走。
“朱隸!”戴面具的人低吼,“你不要她的命了嗎?”
“我不認識她,她的生死與我無關。”朱隸沒回頭,拉着徐增壽繼續走,朱能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來。
“等等,你不認識她?!”戴面具的人命令道:“把她眼睛上的布摘了,嘴裡的布也拿出來。”
沈潔嘴裡的布剛被拽出來,淒厲地叫了一句:“朱隸,救我。”
朱隸渾身一震,迅速轉過身,不可思議地望着沈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