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戰火後的和平,愈發顯得彌足珍貴。
建文二年的新年,在滿城的鞭炮聲中,愉悅地走來。
一大清早,朱隸帶着沈潔、小芸、索菲亞,抱着孩子來到燕王府。剛到門口,遇到了同樣攜家帶口的朱隸和房寬。
沈潔、小芸與他們的夫人早就熟識,一見面便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三個大老爺們樂的清閒,自顧自進了燕王府。
王府正廳裡,燕王和世子朱高熾及朱高煦、朱高燧、朱高爔都在,看來是剛剛給燕王拜過年。
朱隸等人依照禮節向燕王、世子和小郡王拜過年,在一旁坐下,朱高爔走到朱隸面前,拽着朱隸的衣服問:“你叫朱隸嗎?”
朱隸笑着點點頭。
“孃親說,燨兒應該叫你舅舅。”朱高爔稚氣地說。
“哦?”朱隸抱起朱高爔,“爲什麼?”
“孃親說,你是孃親的哥哥。”
朱隸笑了,我是你孃親的豬哥哥。
“小四,你將燨兒送回去把,蘇妃也說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是,四爺。”朱隸站起來拉着朱高煦的手出去,卻沒有注意到朱高煦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怨恨。
論長相自己比胖子大哥強很多倍,輪才智自己也不差,爲什麼朱隸對自己從來都是表面客氣,我不是老大我認了,可他現在居然對這個小的也這樣好。
走進蘇蕊住的天雨閣,蘇蕊穿了一件半長的貂皮外衣,下穿淺綠色的百褶裙,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平添了一分春意。
“好難請哦,若不是燨兒,還就見不到你呢。”孩子都快八歲了,蘇蕊還是一副長不大的娃娃樣。
“你現在是王妃了,我一個小小將軍,那能見得到你。”
“知道我是王妃,還不下跪。”蘇蕊故意板起面孔。
“真要我跪啊?”
“當然。”
朱隸鬆開朱高爔的手,轉身往外走。
“喂,你怎麼還是這樣。”
朱隸回頭笑了:“你的脾氣也沒變。”
“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了,請進吧。”
跟着蘇蕊進屋坐下,蘇蕊親自爲朱隸倒上茶。
“洞庭香?你什麼時候也喜歡喝了?”朱隸端起茶杯,悠然地聞着茶香。
“不是我喝的,是王爺,從南京回來,他就喜歡上了洞庭香,尤其你失蹤那段時間。”蘇蕊給自己也倒上一杯,雙手握着茶杯,讓氤氳的茶霧穿過雙眉。
“舅舅,大哥哥說,你講的故事最好聽了,你能給燨兒講一個嗎?”朱高爔不知從哪裡跑了進來,後面跟着略微慌張的奶媽。
“燨兒,舅舅這段時間打仗累了,讓舅舅休息休息,過段時間給你講好不好?”蘇蕊彎腰認真地和兒子商量着。
“嗯,舅舅打仗很辛苦,像天神一樣把壞蛋打得嘩啦嘩啦。”朱高爔手一比,像拿着一把刀砍下去,“燨兒能去找妹妹玩嗎?”
蘇蕊點點頭。
“這個孩子真聰明。”朱隸望着朱高爔消失在門外的身影,讚歎道。
“你喜歡,給你做女婿好不好?”蘇蕊半玩笑半認真地說。
朱隸楞了一下,笑道:“我家那個小丫頭片子可高攀不起。”皇族可沒什麼好的,天天勾心鬥角,一不小心,弄個皇儲之爭可不是好玩的。再說了,小丫頭片子將來喜歡誰,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我這個做爹的,也不管不了啊。
朱隸說的輕鬆,蘇蕊卻聽出朱隸是真的拒絕了,心中不面有幾分失落,這些年來,她越來越清楚燕王對朱隸的感情,如果有朱隸幫着朱高爔,朱高爔在燕王心中的地位就會增強很多倍。
**這麼多年,自己也終於免不了俗套,開始掙地位了。
蘇蕊自嘲地笑一下。
“王妃那裡還沒有去過吧?”
“一來就被你拉進來了,哪有時間去?”
蘇蕊撅撅嘴:“失蹤了那麼長時間,害得人家偷偷爲你掉過好幾次眼淚,回來了只知道去看王妃,都不說來看看我,這會兒還怪我不讓你去王妃那裡。”
“當時不是情況緊急嗎,一緩和下來不是來看你了。好吧,算我不對。”
蘇蕊撲哧樂了,接着又幽幽嘆口氣:“一入皇門深似海,也許我當初不該嫁進來。”
朱隸戲虐道:“當時不知道是誰,一提到四爺就面泛桃花。”
蘇蕊瞥了朱隸一眼,微微搖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了。”
朱隸詫異:“我沒看到四爺納了新妃。”
蘇蕊低頭喝着茶,默不作聲,半天才說道:“並沒有納新妃,王爺經常留宿書房,哪裡也不去。”
朱隸安慰道:“四爺這些年不容易,有的時候,他也想自己靜一靜,別胡思亂想,四爺很喜歡爔兒,不就是因爲寵你嗎?”
說着朱隸站起身:“我去看看王妃,你若是無聊了,跟四爺說一聲,去將軍府坐坐,沈潔、小芸她們都很想你。”
蘇蕊點點頭,看這朱隸走出門外。
被燕王“裹挾”而來的寧王朱權,暫住在大將軍府,大將軍府原是藍玉在北平的府邸,藍玉被處死後,燕王接管了這座府邸,平時只是派了幾個人看管院子,寧王來後,燕王想起了這座府宅,命人修繕一新,送與寧王居住,寧王的家眷也早遣人接到了北平。
寧王的正廳裡,給寧王拜過年的朱隸與寧王分賓主而作,都默默地喝着茶,心中暗暗地稱量着對方。
寧王朱權很年輕,剛剛二十出頭,然而“燕王善戰,寧王善謀”是四、五年前朱元璋的文臣、武將給出評價。那個時候的寧王不過十六、七歲。
寧王朱權應該算是朱元璋最喜歡的兒子了,封王的時候才13歲,他的封地雖然偏遠,護衛人數卻是最多的,還統領了當時明朝最厲害的騎兵隊——朵彥三衛。
朱隸來之前,燕王曾囑咐他,讓他試探寧王到底願不願意跟燕王一起打天下。
朱隸雖然算“隱居”多年,寧王最出風頭的時候,朱隸正在開封的農莊研究“長成什麼樣的草能吃”,這當然是一項很有意義的研究,特別是沒有糧食的時候,所以周王在致力於這一項研究時,朱隸給了極高的評價,且親力親爲,與周王一起下地。但朱隸自己最清楚,他那是閒的。
大家並沒有因爲朱隸的“隱居”而將他遺忘,相反,只要發生點事情,人們總是能想到朱隸,倒不是因爲朱隸在南京的名頭太大,而是因爲朱元璋總放心不下他,讓朱元璋總是惦記又捨不得殺的人,自然會成爲大家矚目的焦點。
寧王自“出道”,就知道還有個智謀不低於他的人,叫朱隸。
“寧王在這裡住的可好?”朱隸終於先打破了寂寞。
“雖好,總不及自己家中。”寧王微微一笑。
“是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朱隸附合地點點的頭:“何況寧王府可是金窩。”
想讓對方開口,就要順着對方的意思說,這幾乎是定律。
“金窩談不上,只是居住了多年,習慣了。”寧王淡淡地迴應。恭維對他來說,早已習以爲常,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故土難離,末將也是,在開封一住七年,心中卻一直想念北平,唉,不知道周王怎麼樣了,背井離鄉的,去一個那麼陌生的地方,條件又很惡劣。”朱隸輕嘆一聲,目光落在了嫋嫋生起的茶霧。
我出招了,寧王,你會怎麼接?
“五皇兄吉人天相,一定會過得很安樂的。”寧王望向朱隸,這人比想象中的還難對付。
“寧王胸襟寬廣,隨遇而安,末將佩服。”朱隸微微一笑,不上鉤,沒關係,再加點籌碼。
“末將十日後將率部出征大同,代王的老部下已遣人送來消息,屆時會打開城門,迎接燕王的大軍。”朱隸低頭喝着茶,靜靜地等待寧王的反應。
寧王聞言心中一動,眉頭微微皺起,這麼重要的軍事秘密他告訴我幹什麼?不過若真要進攻大同,恐怕要大費周章,依據自己密探的得到的最新情報,代王部下的舉動已被朝廷所知,打開城門一說已成空話。
“本王預祝朱將軍旗開得勝。”寧王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麼都沒說。
“末將謝過寧王。末將告辭了。”朱隸說着站起來,寧王也起身相送。
朱隸忙阻止道:“不敢勞動王爺,王爺請留步。”走了兩步又轉身道:“差點忘了,請教寧王,蒙古人在風俗上有什麼忌諱,末將第一次帶蒙古兵,不要惹出誤會。”
寧王微微動容,朱隸這是要帶走朵彥三衛。
朵彥三衛雖驍勇善戰,但騎兵善長的是野戰,如果大同真如自己
所掌握那樣,已變成了朝廷守衛,朱隸這一去,豈不是要帶騎兵攻城?
朱隸暗暗觀察這寧王的表情,心中暗笑,坐不住了吧,你果然是關心戰局的,再走兩步昏招,看你怎樣反映。
“末將此番去大同,因天氣寒冷,燕王體恤將士,每天只需走上兩三個時辰即可。”朱隸說着猥褻地一笑,“天氣太冷,末將打算帶些酒以便夜間能驅除寒氣。”
寧王終於色變:“朱將軍可知軍中禁止飲酒!燕王派出大軍攻打大同,大同豈能不向朝廷求援?將軍的大軍如此走走停停,屆時,必然會造成大同的守軍與朝廷的大軍前後夾擊的局面。”
朱隸的笑從嘴角漫漫溢到了眉梢。
寧王倏然住口,一臉的懊惱,還是上當了!
朱隸笑道:“關心則亂,末將知道寧王同朵彥三衛的衆多將士感情深厚,此番朵彥三衛明着是受了燕王的僱傭,暗裡是保護寧王而來,末將將朵彥三衛至於險境,寧王果然坐不住了。”
“朱將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寧王沉聲問道。
“不完全是,末將確實要帶兵去大同,帶朵彥三衛去。”
寧王臉色一沉:“燕王想將本王怎樣處置?”
“這要看寧王的態度。”
“本王被囚禁在這裡,還能有什麼態度?!”寧王拂袖坐下。
朱隸也坐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問:“寧王可願意同燕王一同角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