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王聞言,面上微有些尷尬。面前這小丫頭說得不錯,他哪裡會不知道呢?不止是他,其餘幾位王爺也都心裡有譜,從前他們從未放在眼裡的阮天浩搖身一變,成了所有人都忌諱的人。
雖然阮天浩此前已經派人送了信來,一再表明他沒有稱帝之心,只想安心輔佐他們中的勝利者。不過他們並非是黃口小兒,仍由他在那兒大放厥詞。
若說當日阮忠的死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感受到阮天浩的心狠手辣,那麼之後平南王的遭遇,更是讓大家心驚。雖然表面上阮天浩已經派人澄明一切,但他們也都有各自的眼線,早已打探到了實情。
若不是阮天浩對皇位志在必得,何至於要對自己的親爹與丈人下此毒手?只是目前他們並沒有達成一致,若是單打獨鬥,所有人都不是阮天浩的對手。阮天浩現在手握平南王的軍隊,自然是最強大的。他們唯有齊心協力,才能一舉擊潰阮天浩!可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才能讓大家心無旁騖地齊心協力呢?
“你想與我討論阮天浩的事?”鎮西王問。
蘇諾語搖頭:“不是討論,他的事沒有討論的必要!”在鎮西王面前,蘇諾語一舉改變了自己以往的和聲細語,言談舉止間變得決斷。
鎮西王心有詫異,索性暫時放下心結,不請自坐。雖然只是這樣一面,只是這樣寥寥數語,但不知爲何,他對面前這小丫頭竟有莫名的信任。
蘇諾語見他從石海的身邊繞開,坐在了自己的右手邊,心底終於鬆了一口氣。別看她表面上淡然自若,其實心中還是有些沒底的。畢竟面對的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一個在朝廷中混跡二十餘年的老臣,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她在臨行前,已經與夜塵達成了一致,若想最大程度地幫助哲勳,那麼一定要說服這些王爺!
鎮西王面上含笑,道:“既然方纔閣主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那麼本王今日便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最喜歡坦率磊落之人,若是王爺能配合,自然是好!”蘇諾語面上也隱隱露出了笑意,她轉而吩咐石海,“爲王爺斟茶!”
鎮西王看一眼茶杯,不疑有他,端起來,一飲而盡。
蘇諾語看他這樣心不設防,打趣道:“王爺倒是心寬之人,難道就不怕我在你的茶飲中下毒嗎?”
“哈哈……”鎮西王仰頭而笑,“即便你我今日初見,但默賢閣的名聲在外,向來不削於那些雞鳴狗盜之事!我想我還沒有重要到讓你堂堂默賢閣閣主破例、自毀名聲的程度吧?何況本王閱人無數,這點子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你目光清澈,不像是心懷叵測的小人!”
蘇諾語略有些挑釁道:“王爺此言令我受寵若驚,我默賢閣能得王爺如此認同,我倍感榮幸。你說的不錯,我們行事向來磊落,不削如此!只是王爺方纔說自己閱人無數,我倒是不敢苟同。若真是閱人無數,怎會看不出來阮天浩是個心狠手辣、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
鎮西王面上訕訕,這個小丫頭說話還真是半分也不饒人啊。不過這樣也是好過口蜜腹劍之人的。他隱去面上的尷尬,說:“我與你說句實話,當初我們相交之人並不是阮天浩那廝,而是平南王。若是阮天浩,哪能入得了本王的眼?本王這番雖是背叛了皇上,但依舊看不上阮天浩這樣弒父小人!”
“王爺能說這樣的話,不枉我派人走那一趟!”蘇諾語的語氣中略有讚歎。
鎮西王哼一聲,接着對阮天浩的行爲批判不休。
蘇諾語沒有耐心再聽這樣的話,趁着他換氣,她出言打斷:“王爺,過往的事既然無法改變,多說無益。時間可貴,不如我們仔細商談一番對策,王爺意下如何?”
“閣主乃爽快之人,只是本王尚不知道閣主的名諱……”鎮西王的話適時停下來。
蘇諾語笑了笑,心思飛快地轉,她朱脣輕啓,吐出兩個字:“夜月。”
“你不是姓蘇?”鎮西王唯有詫異。
蘇諾語頷首:“自然是姓蘇。只是默賢閣的人,皆不用本名。”頓一頓,看着鎮西王臉上的不認同,接着說,“若是咱們有緣分,等着事成之後,王爺自會有更好的機會認識我!”
鎮西王這才點點頭:“既如此,本王倒是有了期待。”
“好,話不多說,咱們言歸正傳。”蘇諾語說道。
兩人促膝長談,蘇諾語按着事先想好的計劃,詳詳細細地說與王爺聽。而鎮西王則邊聽邊不時地頷首,表示贊同。待得商議完,鎮西王起身,說:“閣主留步,本王先行一步。一切就按閣主所言,本王會做好的。”
“如此多謝王爺。”蘇諾語真誠地說。
鎮西王擺手,臉上有些掛不住:“閣主若是這樣說,倒叫本王有些無地自容。想想本王一生戎馬,爲大朗王朝開疆拓土,立下赫赫戰功。說實話,本王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背叛皇上。當初真是鬼迷心竅,纔會一時糊塗行錯一步。後來得知了皇上駕崩的消息,本王實在是傷感不已。”
提及季舒玄的死,蘇諾語的神色也黯然:“是啊,一失足成千古恨!王爺能懸崖勒馬,實乃大朗王朝以及天下百姓之大幸事!”
“閣主放心,連向來隱世的默賢閣都出頭了,本王哪有不回頭的道理?”鎮西王說,“本王一定會全力聯手褚哲勳,共同剿滅亂臣賊子阮天浩!”
“王爺辛苦!夜月謝過!”蘇諾語起身拜下。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蘇諾語方囑咐石海將他送出去。
送走了鎮西王后,蘇諾語獨自坐在那兒,小飲一口茶,微微闔目。
待得石海折回來,見蘇諾語這樣子,道:“閣主這些日子着實辛苦,不如先去休息一陣吧。若是公子瞧見您這副樣子,必定會心疼不已!”
“石頭,如今沒外人,你別一口一個閣主的叫,我聽着實在有些彆扭。”蘇諾語蹙眉糾正道。這“閣主”之名,不過是外人叫着好聽,若是身邊親近之人也這樣叫,實在是讓她不敢應承。
石海嘿嘿一笑,耿直道:“閣主,這可是出谷前,夜塵公子特意叮囑的。他知道我石頭是個粗人,生怕我沒叫習慣,到時候在外人面前露了馬腳!爲了大計,只好委屈您先忍着了!”
蘇諾語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石海接着說:“不過您方纔同鎮西王對峙的時候,還真是讓人震驚!別說是他,就是我,也被您那副樣子震住。我想就是公子,只怕也會臣服的!”說到最後,他有了幾分打趣。
蘇諾語面頰微紅,輕責道:“好你個石頭,如今哲勳不在,你便一味的油嘴滑舌!待得他回來,可得好好修理你!”
聞言,石海縮了縮脖子,只要一想到公子收拾他的那些個法子,他立刻換了衣服討好的嘴臉:“閣主,您行行好,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石頭一般計較吧!”
蘇諾語被他又是作揖又是求饒的樣子逗樂,搖搖頭沒有說話。
玩笑之後,石海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認真地問:“閣主,那個鎮西王可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您覺得他的話可信嗎?”
“無論可不可信,咱們都得做完全準備。”蘇諾語沉穩地說,“那個鎮西王雖說有些奸猾,但正因如此,我相信他不會和阮天浩同流!無論他是否背叛了皇上,但他畢竟是先皇親封的鎮西王,哪裡會看得上阮天浩這類的小人?”
石海嗤之以鼻:“狼狽爲奸的人也會有彼此看不上眼的時候,若論小人,他和阮天浩,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蘇諾語搖搖頭,石海永遠都是這樣耿直的性子。她起身,笑着說:“好了,別再討論他們的事。鎮西王只是第一個,咱們後面還得面對好幾個王爺呢!只有說服了他們每一個,我們的勝算纔會更大!”
“閣主放心,這些小事就交給我吧!您且去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方纔能更好地面對這些心懷鬼胎之人!”石海說道。
蘇諾語頷首,她的確是有些累了。這些日子爲了今日與鎮西王的見面,她已經緊張了許久。說實話,她長這麼大,還從未單獨面對過這樣的場面,若說不緊張是開玩笑的。
回到臨時的房間,蘇諾語將自己埋進柔軟的牀榻上,疲憊地伸一個懶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真的好累,好想有哲勳陪在身邊能讓她依靠,能與她輕聲細語地交流。可是她心裡明白,哲勳也在爲了他們更好的未來而努力。所以,她又豈能輕言放棄呢?
大廳之中,石海目送蘇諾語離去,面上若有所思。說實話,這兩日也算是與蘇小姐朝夕相處,他眼見着她爲了能助公子一臂之力,而傾盡全力,心底實在是感動不已。若是公子看見這樣的蘇小姐,只怕心底會更加喜歡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