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來時一路遊遊逛逛,磨蹭了一個時辰也不止,可這會兒出來得甚快,用了還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隨着一聲:“落轎”,轎子穩穩地停靠在順貞門外的闊院裡,母女倆挑簾匆匆下轎,手挽手快步穿過宮城門洞,來到神武門前的廣場上。
見烏氏揮手招呼來自家的車轎,上前與車伕老焦急着耳語了幾句,老焦聽了神色大變,皺眉鄭重地點了點頭,烏氏回身拉起梅兒便速速鑽進車轎裡。
老焦吆喝着馬車上路,問坐穩後,掄鞭在馬背上使勁抽了一下,只聽“啪”地一響脆響,馬匹一聲嘶鳴,速速駛離了紫奧城,風馳電掣地朝城南方向而去。
梅兒坐在車裡心情七上八下地,感覺車子已駛出去許久了,卻總不見停下,她心裡納悶:這會兒怎麼着也該到家了呀,可車子爲何還一直狂奔不止呢?這樣想着偷偷掀開轎簾,朝外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車子居然早已經駛出了京城,正馳騁在城外人煙稀少的荒郊古道上呢。
梅兒轉頭面向孃親,終忍不住問道:“孃親!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了?咱們這要去哪裡呀?爲什麼不回家去?”
烏氏聽女兒問起,面色一沉掩面慟哭了起來。梅兒見孃親這樣,心裡又急又怕,拉着孃親的手連聲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可烏氏此時只顧着自己啼哭,梅兒無奈也跟着大哭起來。
車子又行出去好遠,烏氏這纔好容易止住悲傷,將梅兒攬在懷中說道:“好孩子,莫慌,孃親這就跟你詳說!我們郎府這次可出了大禍事了。”
梅兒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抽泣着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呀?孃親您快說吧!”
烏氏接着道:“適才我從你姨母那裡得到消息,說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在金鑾殿上,因一時言語不和,互相挖苦辱罵,進而在朝堂之上大打出手,一干文武羣臣們都勸慰不住。待皇上聞訊趕到,大殿裡早已被他們搞得一片狼藉,連紫金攢龍薰香御爐都給撞翻香灰撒了一地,皇上見了登
時龍顏震怒,開口將他們喝止後,也懶得問是什麼情由,揮袖便諭令殿前士官,將兩位皇子一併拿下,即刻推出午門外,就要施極刑問斬!”
梅兒只聽得心驚肉跳,趁孃親話語間歇之際,插嘴道:“兩位皇子暗鬥數載,心中都憋着許多積怨難以平復,早恨不得將對方置於死地,好絕了心中大患,如今居然混鬧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這也算是將私怨挑明瞭。皇上貴爲九五之尊,哪兒能任其這般胡鬧,這等宮闈醜事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麼!如此,皇家威嚴何在?要重罰嚴懲那是必然的,可這怎麼又和父親大人扯上關係了呢?”
烏氏聽女兒小小年紀,居然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盡暗暗稱奇,又接着講道:“萬歲爺在盛怒之下,說要問斬兩位皇子,此事非同小可,滿朝文武聽了盡皆紛紛跪倒爲兩位皇子請求寬恕,你父親身爲尚書銜自然也在其列。皇上早知衆羣臣會爲皇子求情,便也藉着這個由頭,將兩位皇子又叫了回來,並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梅兒道:“此惡事,雖由兩位皇子交惡引起,但究其因果,也有皇上總是猶豫不決、左右徘徊而造成的。”
烏氏點頭道:“梅兒說的沒錯,大概皇上也想到了這一層,因此決定藉此機會當堂明立太子,並想聽聽滿朝文武大臣的意見。誰知皇上才一開口,便引來了羣臣們的各執己見,朝堂之上瞬間形成了兩大派系,他們開始還各自褒獎己方所擁護皇子,可後來說着說着就逐漸演變成了互相詆譭揭短,如此吵吵鬧鬧地令皇上也不知要信哪一邊纔好。”
梅兒插嘴說道:“兩位皇子爲了鞏固自己的根基,估計早就在私底下扶持了各自的勢力,此時在朝堂上各有支持,想來也是必然,如此旗鼓相當之下,估計父親大人於情於理,自然是要力挺皇后嫡生的二皇子了!”
烏氏應聲道:“是啊!皇上眼見朝堂之上,兩派人馬脣槍舌劍,全不把他放在眼裡。皇上冷眼旁觀許久,突然大發雷霆,不但將兩
位皇子一起送去了宗人府,還將力挺兩位皇子的大臣們統統羈押起來交由刑部革職查辦,可憐你父親也在其中。”
梅兒聞言神色黯淡,也不知再說什麼是好。
烏氏再次哭泣道:“若單是被貶官了還好說,將來或許還有翻身的機會,可你父親居然被刑部給定了個結黨營私之罪,不但要查抄家產,連親眷也要戍邊爲奴,若不是你姨母恰巧此間得到了這個消息,又趕巧遇上我們在宮中,不然怕是這會兒已經被繩捆索綁押上了囚車,正在發配到邊塞的路上了。”
梅兒問道:“那咱們這是要逃到哪裡去啊?”
烏氏答道:“京城在北,咱們自然是要逃到南方去了。好在我母家在江浙一帶還有個遠房姊姊,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她出嫁後,隨丈夫去江南定居了,我們暫且先投奔她家去吧!”
梅兒含淚驀然點了點頭,眼瞧着車窗外樹影倒飛,心想早上還是幸福美滿的,此刻居然就要背井離鄉與至親至愛之人天各一邊了,她心裡滿是對未來的焦慮,不禁將頭輕輕偎在孃親的懷裡,在孃親絮絮叨叨的安慰下和車裡有節奏的顛簸聲中,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車伕老焦按照夫人的吩咐,爲避開官兵的追捕,儘量選擇在偏僻的小路行駛。車子從午間一直奔跑到深夜,實在人困馬乏了,這才投宿在一座荒村小棧裡。
此時,梅兒還在迷迷糊糊地睡着,烏氏心焦着更沒心情用晚飯,烏氏索性隨便要了一間二樓的上房便去睡下了,而僕人老焦則住在了一樓的大通鋪裡。
不知過了多久,梅兒在夢中隱約聽見雄雞報曉之聲,這才悠然轉醒過來,她從牀上坐起來,用手背使勁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這才發覺自己正處於一個及陌生的所在。
這裡空間狹小簡陋,到處都是污漬、灰掉,並有蚊蠅“嚶嚶嗡嗡”地飛來飛去,和自己府上的閨房相比起來,真有天壤之別,這才猛然想起昨日府上發生的巨大變故,心裡一陣惆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