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見是逸蓉在此,心下甚感安心,淺笑道:“哪兒就有那麼要緊了,不過是和人鬥劍給累倒了。”
逸蓉神色凝重道:“姐姐說的到是輕鬆,昨晚我來時,見了好些死人呢,好慎人的,可見有多兇險……”
梅兒聽了忙打斷道:“籲!快別說了,好在都過去了,我孃親現下怎樣了?此事可別叫她老人家知道,不然必定擔心極了。”
逸花道:“放心吧!淨慈師太的病早就好了,王爺派人找我時,曾留下話,說是因姊姊留戀山頂上的風光,想多逗留幾日,叫她不用掛心。”
梅兒這纔將心放下,心道:王爺還真是心思縝密,這一晚定是沒少折騰他,心裡極是過意不去。
梅兒喝過蔘湯,頓時感覺體力恢復了不少,於是想起來活動一下筋骨,誰知才抻了個懶腰,忽覺周身許多穴道微有些異樣,遂扯開衣襟,發現身上有些針刺過的痕跡,梅兒自小修習內功心法,當然知道這是有人在自己身上施了鍼灸之術,可這幾處穴道必是要裸露身子才能施針,面色微微一紅,心道:定是昨晚媱兒來爲我施針治療了。
這時,聽“吱呀”一聲,門開處,正是媱兒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梅兒忙向她致謝道:“多謝媱兒!昨晚兒定是把姊姊給累着了,快坐下歇歇。”
於是三姊妹圍坐在梅兒牀前,閒聊了起來,期間,梅兒打趣問道:“這世上的大夫以男子居多,而得病之人卻是不分男女的,倘若醫治時,遇到男女避嫌的尷尬,你們這些做大夫的,要如何解決呢?”
媱兒知她這是話裡有話,可此時還不便告訴她昨晚的詳情,只輕鬆答道:“我眼下還只是太醫院的醫女,平日多在藥局侯着,出診次數有限,因此至今還未遇到此類事件,入宮前,我也未在科班系統修習過,只是從小師從祖父的言傳身教,聽她老人家講過,如遇到此類事,當醫病爲先,避嫌在後,婦科大夫就更是如此,可若是有避嫌之法,還是要盡力避開的。”
梅兒默默點頭釋然道:“想必理應如此。”
媱兒暗道:它日若是梅兒妹妹知道是我自作主張而令王爺無奈窺見了她的身子,會不會因此兒怨恨我呢?亦或是感激我成全了她們的姻緣?反正我是出於一片好心,但願她別要誤會了纔好。
承玉昨晚守在梅兒身邊兒一夜未眠,回去後倒頭便睡,恍惚中,彷彿又回到昨晚陪伴在梅兒牀榻前的情形,當時,自己正目不轉睛,癡癡地望着睡夢中的梅兒,心裡不住地暗贊她貌美絕倫。
梅兒此時正是秀髮披散,杏臉桃腮,蛾眉丹脣,肌膚如凝脂一般,無半點瑕疵,眉心一點硃砂印記,恰如梅花綻放,尤其嬌俏可愛。
承玉正砰然心動間,見梅兒忽然轉醒過來,微笑着輕啓雙眸,從被自下面伸出伸出芊芊玉手握住自己的手掌,溫情道:“此時天冷地凍,王爺何不上來暖暖。”
承玉聞言,頓時羞得滿面通紅,忙甩開她的手,既羞又怒道:“梅兒休得妄言,你我孤男寡女,夜半時分共處一室,已屬實不妥,怎還可同牀共枕依偎取暖,此舉萬萬不可,若你眼下身子已無大恙,本王這便要離開了。”言罷,起身憤然就要離開。
梅兒見狀,欲要伸手將他拉住,可非但抓了個空,還險些跌下牀去,一時情急衝口怨道:“王爺當真是要撇下我狠心而去麼?之前還道王爺心裡是真真喜歡梅兒的,不成想,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枉費我一片癡心了。”言罷,大顆淚珠奪眶而出,嚶嚶地哭了起來。
承玉心中一軟,轉身爲難道:“此言差矣,你怎知我不愛你了,可即便如此,亦不能貪圖一時之快,而落得個私通媾合的罵名呀!”
梅兒聽了戛然止住抽泣,面露狡黠,含笑說道:“王爺坐懷不亂,真乃世間少有的正人君子,叫梅兒很是欽佩,可眼下並非光天化日,而是在夢中,這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承玉驚愕道:“夢中?”
“正是,王爺若是不信,且看窗外。” 梅兒說着回手拉開窗簾布幔,房內頓時明朗起來,窗外一派春色盎然,哪裡還是深更半夜漫天飛雪的隆冬了。
承玉見了大感神奇,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口放眼觀望,但見遠空光華燦爛、五彩祥雲徐徐流動着,近前更是鳥語花香、五光十色的,不盡心曠神怡起來,回頭見梅兒已悄然下牀,只穿着貼身小衣,含羞帶笑
地走了過來,“嚶嚀”一聲倒進自己懷裡……
軟玉入懷,任哪個血性男兒還能抵擋得了,更何況此刻又不在世俗牽絆之下,當然便成了好事,可就在兩下歡愉,神魂顛倒時,忽聽半空傳來皇上的震耳怒吼:“好一對淫男蕩女,竟敢揹着朕,做出這等醜事來,看我不將你們碎屍萬段了!”話音未落,一聲霹靂震天響起。
承玉大叫一聲,驚醒過來,這才發現,原來都只是一場幻夢而已,不由得擡手檫了下額頭上的汗珠,長長出了口氣。
待平復下來,就又回味起方纔在夢中銷魂蕩魄的一刻,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於是搖頭暗笑着正要下牀,忽覺着兩腿間溫熱粘膩,不由得面上一紅……
午間,承玉料理完緊要公務,後獨自到書房,將昨晚發生的情形草擬了一份密函,信中說:凌霄閣遭遇逆賊偷襲,損失了些部下,幸得御衛梅兒奮力相助,這才現已化險爲夷……詳情未盡,不日面呈,隨後喚來阿秦,命他用飛鴿傳入宮去,原來梅兒此前看到了那些鴿子,都用來與宮中傳訊用的。
忙完這些,已到了午後申時,承玉心下惦念着梅兒,遂決定前去看她,可不巧的是,當他信步來到梅兒房時,梅兒正在臥牀小憩。
媱兒見是王爺來了,忙欲上前施禮問安,承玉生怕驚醒了梅兒,忙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逸花會意,遂笑着將牀邊的位置讓給了王爺,隨後暗示逸花一塊藉口出去,讓王爺單獨留下。
承玉坐到梅兒身邊,深情凝望着,心中再次泛起漣漪,心道,難怪皇兄要挖空心思留她在御前!即便因那個忌諱,不能親近溫存,看着也是一種享受啊,轉而又想起早間那個幻夢,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猶然升起,忍不住俯下身去,朝梅兒兩瓣櫻脣親了下去……
心願未遂
眼瞧着雙脣相接之際,梅兒突然輕嗽了兩聲,續而悠然轉醒過來,於是便有了四目咫尺相對的尷尬情形。
承玉萬沒想到梅兒會在此刻恰巧醒來,只覺得她明眸瑩瑩、吐氣流芳,竟一時不知所措、癡醉情迷的愣在那裡,心只巴望着夢裡的那個梅兒再次呈現纔好。
而梅兒醒來定睛一看是王爺近身凝望着自己,也愣了片刻,後怯生生地問道:“王爺!您來看我呀?可幹嘛要挨着這麼近?”
經梅兒這樣一問,承玉纔回過神兒來,眼珠轉了兩下,隨即正回身子,掩嘴輕咳了一聲,儘量自然地解釋道:“是啊!本王瞧你睡的正香,沒打算攪了你的好夢!又一時坐着無聊,想仔細看看你額頭上的梅花胎記,不想你卻突然醒了,真是唐突!”
到底是承玉心思轉得快,居然給他順嘴胡編了個理由圓了過去,也是梅兒心思單純,於男女之間的親舉動知之甚少,居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忽聽窗外傳來異響,隨着兩聲嬌笑見有兩個少女的倩影一晃跑開了,承玉心知定是媱兒和逸蓉兩個方纔偷偷窺到了,羞得臉上一紅,梅兒見了不解其意,還問王爺是怎的了?
承玉摸了摸自己的臉,訕笑道:“哦!是麼?許是屋子裡炭火太旺了吧!你,你先別問我,昨晚你突然暈厥,可把本王嚇得不輕,經過這麼久,現下覺着好些了?”爲化解難堪,承玉忙迅速轉了個話題,還順手倒了杯清茶給她來喝。
梅兒見王爺如此關切照顧自己,有些受寵若驚,忙一邊言謝,一邊用手撐身倚坐了起來,雙手接過少飲了一口放下,面帶笑意答道:“多謝王爺垂愛,得媱兒姊姊及時診治,現下已好多了。昨晚定是沒少折騰王爺,奴婢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承玉擺手打斷道:“說得哪裡話來,你捨命救了本王,於公於私都是奇功一件,待來日本王回宮面聖時,定要如實呈報給皇上,你就等着加官進爵吧!”
梅兒聽了報以婉婉一笑,隨即說了些謙卑的客套話,承玉又再少聊了兩句,便尋個藉口回去了。
出了梅兒的臥房,承玉正往回走,耳聽得有“咯咯”嬌笑之聲,擡眼見遠處廊下,媱兒和逸蓉正在交頭接耳說着什麼,當見到自己,這才忙收住話頭行下個小禮。
承玉頓了頓,招手叫她們一塊兒隨自己到書齋說話。一進屋,承玉即正色問她們倆,方纔是不是隔窗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媱兒心中一凜,一時不知如何應答纔好,逸蓉到是一點也不畏懼,還
故意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撲倒在地,帶着哭腔說道:“哎呀!奴婢罪該萬死,這可如何是好?奴婢們不光看到了,還聽到了不該聽的呢,王爺,王爺是不是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呀?”
媱兒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忙也跟着跪下。
承玉萬沒想到逸蓉會這麼大膽直白,不由得眼一瞪愣了一會兒,後也“嘿嘿”笑了出來,一面用手指點了點她,起身坦誠道:“好吧,既然被你們看到了,本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喜歡梅兒,不過她似乎對本王並沒興趣,總之,此事你們知道也就算了,切不可對外聲張便是。”
媱兒忍不住誠然說道:“郡王,請恕奴婢斗膽一言,王爺人品尊貴、才貌雙全,可說是普天下萬千待字閨中女子競相追逐的夢中情郎,王爺既喜歡梅兒,便是梅兒難得修來的福氣,只要您開口娶了她沒有不成的,幹嘛還將相思埋在自個兒心裡,若王爺心有顧慮羞於表白,奴婢願爲您牽線搭橋可好?”
承玉稍作沉吟,輕輕搖頭道:“多謝你的好心,這會子我才忽而想到,昨晚定是你的鬼伎倆吧?”媱兒聞言,面色一紅,含笑未語。
承玉正色道:“好心未必能辦成好事,許是還能適得其反,這次本王就與你不計較了,可從這兒之後,本王與梅兒的事,你們千萬莫要再善做主張了好麼?!”
媱兒不明就理,還要諫言,被承玉搶先阻止道:“不必再說了,此事到此爲止,它日若回到宮中,更不許多提半個字,否則不但會害了梅兒,連本王難逃禍患,若聽清了,就下去吧?”
媱兒、逸蓉見王爺神色莊重,再不敢多言,只得諾諾地告退而去。
從王爺處回去,媱兒的心情久久未能平靜,一連三日都反覆琢磨着王爺說過的話,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爲什麼,心道:都是男未婚、女未嫁,一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璧人,因何就不能在一起了?難道還礙到旁人了?想必多半是王爺怕梅兒反對,自己又不想勉強人,所以才這麼說的,那麼好吧,改日我定要親口問問梅兒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是夜,三姊妹閒坐屋裡,梅兒和逸芙楸枰對弈,媱兒則在一旁翻看古籍藥典,不知何時,一曲婉轉的笛音飄送進來。經過連日調養,梅兒此時已恢復如初,只是還不想這麼快離開,自那日後,梅兒再沒見到王爺,心裡莫名空落落的,此時聽到笛音,目光雖還落在棋盤上,心卻早不在此了。
逸蓉棋力不及梅兒,還總催促着梅兒快快落子,後半晌不見反應,這才知她正專心聽着笛音,便也側耳跟着聽了起來,少時開口讚道:“難怪姊姊聽得入神,果然曲中愛意綿綿、深情款款的,很是動聽哩!”
梅兒笑笑,隨口接道:“這首曲子叫做《鷓鴣飛》,聽王爺說是描寫男歡女愛的!”她言罷方覺語失,忙額首行了個佛禮,愧然懺悔道:“罪過,此話怎是我一個出家人可以說的。”
逸蓉見她這樣,稍顯不屑道:“姊姊怎麼就不能說了,您纔不過是個代發修行的俗家弟子而已,哪兒有那麼多禁忌啦!實話告訴你們吧,別看我整日在寺裡吃齋唸佛的,私底下卻從不避諱什麼三番五戒的,當初皈依又不是我情願的,還不是爲了討師父他老人家歡心,姊姊不也是半路出家的麼?何苦總是爲難自己呢。”
媱兒聽了,將書一放,搭話道:“是啊!光苦着自己還不打緊,說不定還辜負了另一個人!”
梅兒笑着白了她們一眼,半是嗔怨道:“你們兩個串通好的嗎?居然還一唱一和的,我幾時得罪你們了?什麼另一個人,莫名其妙的!”
媱兒見此情形,剛好可以藉機詢問一下她的心意,於是說道:“此時沒有外人,咱們又都是知近的姊妹,有什麼話今晚可以開誠佈公,妹妹以爲如何?”
梅兒點頭應道:“這是自然,姊姊與我是多年的故交,若有什麼話,請講在當面,梅兒必定坦誠相待。”
媱兒一笑,起身跟着笛音吟唱道:“湘江斑竹枝,錦翅鷓鴣飛。處處湘雲和,郎從何處歸?妹妹怎麼看待世間的‘情愛’二字?”
梅兒稍作沉吟,道:“請恕妹妹妄言,想必兩情相悅固然是美好的,可也有離別感傷的時候,世人總是看不開,以至於爲情所困不能自拔,還好,我尚未及笄之年就隨師父一道出家了,因而至今還沒有這樣的煩惱,也算是萬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