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轎輦擡着錦蘊在宮中繞行是莫無殤的主意。雖然太后極力反對,但莫無殤以“天下大赦,以示皇恩”爲由,堅持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玥美人,如同她的封號一般,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任何人都不得輕慢。
錦蘊對此卻很是頭痛。她覺得莫無殤簡直就是個白癡,這麼大張旗鼓地讓她在宮內遊行,不是正好讓她做了所有人的靶子麼?
說不定太后正高興着呢,所謂的“極力反對”不過是做做樣子。反正太后反對的,莫無殤就偏要去做。這母子倆賭氣,卻讓她夾在中間。莫無殤,果然還是那麼沒腦子!
快到息寧宮時,錦蘊才下了轎輦,由楚臨君帶領着一路來到息寧宮。
息寧宮門口直到殿內,一條路上鋪滿了花瓣,錦蘊踩着花瓣一路緩步走過,花香四溢。她的批帛代替了沉重的衣領,隨着走動而飄揚,坐在殿內正中間的莫無殤看着款步而來的錦蘊,頭腦中想到一個詞“步步生蓮”。
腳下的花瓣都是汁液飽滿的新鮮花瓣,一路走來一路飄香,再加上披帛飄蕩,頗有花中仙子的味道。
莫無殤幾乎看呆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錦蘊盛裝是如此美豔動人。
進入息寧宮正殿,早有宮人擺好蒲團。錦蘊走到跟前,盈盈拜倒:“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平身!”莫無殤欣喜之色溢於言表,而錦蘊只是規規矩矩地垂首,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
楚臨君捧着冊寶進入殿內,由小樂子接手,隨後,楚臨君退至一邊。此時,禮官對着錦蘊唱禮:“跪!”
錦蘊緩緩跪下,這時小樂子此時手捧聖旨站在前面,打開明黃聖旨,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月華宮錦氏,賢淑溫良,恭敬有禮。上則克盡敬慎,下則寬厚平和。仰承皇太后慈諭,冊封爲美人,賜號爲玥。欽此!”
“謝主隆恩!”錦蘊低頭躬身叩謝,並雙手高舉接了聖旨和封冊。
禮官繼續唱禮,錦蘊照規矩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這才起身。
“宣,太后懿旨!”小樂子嚴肅地宣旨,錦蘊不得不再次跪下聽旨。
太后的旨意沒有什麼新鮮的,無非是讓新封的玥美人“克己守禮,爲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後嗣”等等。
錦蘊再次拜謝太后,接了皇上和太后的賞賜,隨後被送往偏殿休息。晚上還有夜宴,宴會完畢後,纔算是冊封全部完成。
跟着錦蘊的紅箋一直擔心錦蘊撐不下去,因爲雖然錦蘊的冊封不是太合規矩,流程也簡化了很多。但由於莫無殤是比照着封妃的規模辦的冊封典禮,各種繁瑣的禮節,還是很讓人頭疼的。
這一切對錦蘊來說,倒沒什麼。以前她被封爲皇后時,那些禮節、程序更加繁瑣,她還不是完美地過去了?
這次冊封典禮,是莫無殤執意要辦的。過程的繁瑣,恐怕是太后授意所爲,目的就是想看她出醜。畢竟,原先的錦蘊不過是小宮女,即便幻想過成爲皇上的女人,恐怕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大的陣仗。
只是,讓太后失望的是,錦蘊居然不卑不亢,禮節方面做得讓她挑不出一點不是來。這讓太后有些鬱悶,等到冊封典禮一結束,聆訓過後,就以身體不適爲由,先行休息去了。
陪坐在莫無殤身邊的辰妃和明妃,兩人的反應則各不相同。
明妃的嫉妒不平表現得十分明顯,整個典禮過程中,臉上一絲笑容皆無。眼中的怒火如果能噴出來,恐怕會將錦蘊燒得渣都不剩。
聽到小樂子宣讀聖旨,賜錦蘊封號“玥”時,更是咬緊了嘴脣,雙手死死握着一方絲帕。那是她的封號,偏偏被一個賤婢佔了去!明妃的怒火變成了陰森的寒意,恨不得把目光變成利劍,刺死眼前這個女人。
辰妃的表情則相當細微。若不是錦蘊留心觀察,還真看不出來。表面上,她和圍在外面的其他妃嬪一樣,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好奇,嘴角含着得體的微笑。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的本性,說不定會被她表面上和緩的微笑矇蔽。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錦蘊注意到,辰妃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在她的披帛上凝滯了一下,隨後又若無其事地滑開了視線。只是一瞬,錦蘊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意外和不甘。
看來,吉服的事,是辰妃乾的。太后老謀深算,面上看不出一絲波瀾。不過錦蘊覺得,即便一開始太后並不知情,恐怕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打擊她,正符合太后的利益。
也說不定,就是有了太后的默許,辰妃纔有這麼大膽子,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動手腳。
錦蘊到了偏殿,就由紅箋和翠煙伺候着更衣。那件吉服實在是太過寬大沉重,不適合出席晚宴。紅箋帶來了一件五彩齊胸襦裙,披帛也換成了藕荷色薄紗。配合頭上的飛仙髻,整個人看起來清爽、恬淡。
“妹妹,恭喜了!”錦蘊正在整理衣衫,辰妃就直直地闖了進來。門口的宮女沒來得及通傳,也有可能是辰妃不許通傳。
錦蘊相當謹慎,急忙起身行禮:“錦蘊參見辰妃娘娘!”
“呵呵,免禮免禮!”辰妃面帶笑容,上前拉住了錦蘊。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錦蘊也同時在瞄着辰妃。
辰妃原名辰欣雲,她的父親是太后的弟弟殷世有的門生,也是莫無殤登基時的輔命大臣之一。所以,辰妃一進宮,就被封了妃,後來升爲皇貴妃。
錦蘊的上一世,她還是皇后蘇青翎的時候,辰妃雖然位分很高,卻並不怎麼顯眼。平時做什麼都是隨大流,也從不利用身份打壓旁人。所以,她在宮中的人緣,一直都還不錯。就連蘇青翎,當時也視其爲知己。
不過,這一世,錦蘊纔看明白。辰妃看起來沒什麼威脅,其實她纔是最厲害的人。在整個後宮之中,她的不顯眼,讓她擁有很多盟友。而同時,她還能利用她這一特質,暗地裡進行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她位分很高,平日又總是表現出一幅淡泊名利的樣子。所以,宮中那些腌臢事,別人都不會聯想到她身上。
像今天吉服破損的事,錦蘊可以肯定是辰妃搞得鬼。但她就是有本事讓人抓不住一點把柄,而且,面對錦蘊這個被陷害的正主,她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不自然。這也是她不引人懷疑的理由之一——無論做過什麼,只要不是當場抓住,辰妃總有辦法表現得毫不知情,像小白兔一樣純潔。
“玥美人果然是個美人呢!”辰妃笑嘻嘻地說,接着利落地從手上褪下一隻翠綠色鐲子,“本宮沒帶什麼見面禮,就以此爲禮好了。”
“多謝娘娘!臣妾愧不敢當!”錦蘊又要行禮,卻被辰妃緊緊拉着雙手,只得行了個半禮。紅箋上前,接下了辰妃的賞賜。
“妹妹原來在本宮那裡時,本宮就看妹妹是個好的,現如今果然不錯。皇上待妹妹如此情深意重,讓本宮實在是羨慕啊!”辰妃的話聽起來客氣,實則暗含譏誚。
不管怎麼說,當初錦蘊是求着辰妃收留了自己。現在,辰妃不經意地這麼一點,別人恐怕會多想,認爲錦蘊背主求榮,對她的風評可不好。
錦蘊心中冷笑,表面上卻越發恭敬客氣:“承蒙娘娘關懷,錦蘊自回宮以來一直想再聆聽娘娘教誨,竟不得見娘娘,還望娘娘贖罪!”
辰妃眼眸一縮。好個伶俐的丫頭,這是在反諷她當初對錦蘊不聞不問,現在錦蘊一朝得勢,她卻來無事獻殷勤。
“妹妹說笑了!”辰妃一時覺得沒什麼興致,她想要的,可不是在口頭上佔什麼便宜。現在的後宮,已經是太后和她在做主,以後,有的是收拾錦蘊這個賤婢的機會。
想到這兒,辰妃的笑容更加燦爛,態度更加親熱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兩人真的是義結金蘭的好姐妹呢。
“什麼事說得這麼熱鬧?何不讓朕也聽聽?”莫無殤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辰妃和錦蘊急忙起身行禮:“參加皇上!”
“愛妃免禮!”莫無殤兩手一邊一個扶起。看到辰妃和錦蘊兩人笑容滿面,辰妃沒有了往日的驕縱,多了幾分沉穩和寬厚。而錦蘊,今日冊封之後,明晚即會侍寢。
兩個言笑晏晏的美人,看起來好像還相當和睦。莫無殤心情大好,不由得對辰妃的厭惡去了不少。
“皇上,臣妾剛纔還在說,皇上如此疼惜妹妹,讓臣妾心裡都有些發酸呢!”辰妃平日難得撒嬌,今天可能是真的覺得有些委屈。莫無殤現在纔想起,錦蘊原本是辰妃宮中的宮女,辰妃有點拈酸吃醋也屬正常。
莫無殤笑道:“欣雲吃醋了?玥美人是你宮中出來的,如今你們更是已成爲姐妹,以後要好好相處。”
“臣妾遵旨!”辰妃貌似認真實則俏皮地答應,隨即目光轉向錦蘊。錦蘊微笑不語,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