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諾從不曾問符止“從何而來？家居何處？”不是他不好奇, 而是他知道，如果他開了口，就似扯出了一截線頭, 對方勢必會以同樣的問題發問, 剪不斷, 理還亂。
似是冥冥之中有一種默契, 符止亦沒問過阮諾。
二人像是天涯孤客, 彷彿名姓都是多餘的。
“我也來自花月城……”符止輕輕重複了一遍。
他不知阮諾是否聽見了這話，只見阮諾睫羽抖動兩下，便闔上了眼, 似是睡着了。
那夜二人宿在船上，船樓內還算寬敞, 內設一長榻, 躺兩個人不成問題。塌邊擺着一張小几, 上面放着茶酒點心，船樓內是琉璃窗, 映着河上的燈火，不需點燈而光華滿室。最妙的是船頂有一塊可開合的擋板，如同天窗一般，此窗一開，躺着榻上就能望見明月星空。
身邊的人呼吸均勻, 似是睡熟了, 阮諾睜眼望着中天孤月, 心中甚是悵然。
側過頭去看符止, 只覺斯人如月,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月光似冷水兜頭潑下來, 阮諾睡意消逝的無影無蹤。他執起小几上的酒壺，爲自己斟上一杯酒，摻着月色飲下，周身生出絲絲寒意。
有時候他會想，這會不會是個夢，他是夢中人，在某人的夢裡徜徉，如“莊生曉夢”一般。
亦或一場大夢後，醒來發覺自己是另一個人，有另一種人生。
不容他多想，只聽身後一聲輕嘆如潮汐，符止已然醒了。
“我有時醒來會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要想上一想才行。”符止的聲音裡還透着幾分慵懶。
阮諾笑道：“我也如此——”話音未落，便感到船左右晃動了兩下。
晃動的幅度雖然不是大，阮諾卻捕捉到一絲異樣。一道銀光夾雜着破風聲閃進船樓，符止堪堪將阮諾拉開，一枚四角流星鏢“叮”的一聲，釘在了小几之上。
符止騰身而起，從小窗躍出，翩然落於船樓之上。阮諾拔出短劍衝出船艙，但見一個黑衣人立於船頂，正與符止對峙。
那黑衣人臉上罩着紅色的鬼臉面具，見到阮諾眼中迸出兩道寒光，手臂微伸，便又擲出一枚流星鏢，阮諾已劍相擊，堪堪避過。
黑衣人抽出腰間彎刀，寒光自刀身流轉，宛如一彎新月。只見他手臂翻飛，一柄彎刀忽然幻化出萬千刀影，轉眼間就將刀抵上了阮諾的咽喉。
黑影人陰惻惻地道：“把東西交出來，城主饒你不死。”
阮諾勾起脣角，冷笑道：“我憑什麼信他，就憑他，我交出來也必死無疑。”
黑衣人似被激怒了，臉上的面具越發猙獰可怖，喝道：“你敢——”
忽然一串詭秘又蠱人的音符鑽進了雙耳，黑衣人瞬間偃旗息鼓，沒了聲響。
阮諾只覺自己四肢發軟，如墮迷夢之中，仰頭望向立在船樓之上的符止，但見他將玉笛橫在脣邊，一串笛音如一江春水流瀉而出，清風乍起，青絲紛亂，衣袂飄飛，如玉容顏悽清異常，在月下顯得格外惑人。
阮諾身形一晃，仿若跌入深海，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