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諾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晨光溫柔的不像話。羅謐早已起牀了，坐在桌邊喝着清茶，睫羽低垂，像在欣賞茶葉的沉浮。
動如抽瘋，靜如癡呆。阮諾很不厚道地想。
“你醒了？”羅謐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清淨的近乎寡淡，像清湯清水的麪條，裡面沒有半點葷腥。
“唔……”這倒讓阮諾有些不習慣。
昨晚羅謐返回房間時，他正伏在桌子上做着隱秘的美夢，是羅謐將他抱上牀的，羅謐如同一個“正人君子”將他的靴子和外衣脫下，將他的頭正正當當地放在枕頭上，細心地替他掖好被子。配合今早這“清湯寡水”的神色，讓阮諾不由猜測他何時轉了性，並且爲昨晚的綺念感到羞赧。
“小雉做了早飯，我們去吃吧。”羅謐放下茶盞，走到牀邊坐下，輕撫阮諾的頭。
阮諾竟從他眼裡看到了慈愛!像是看着一個……不知如何形容。
阮諾穿好衣服，便和羅謐去了“一品堂”，小雉早已在桌邊侯着二人了。阮諾與他眼神交匯，小雉只是笑了笑，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羅師兄……你吃完飯後，能不能指導我本門的‘凌虛劍法’？我有些地方不太懂……”小雉小心翼翼地問。
羅謐舉著思慮片刻，帶着凝重的神色點頭:“好，畢竟本派的未來都在你身上，你是本派的掌門人嘛。”言罷，對小雉露出一個期許的笑。
小雉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我當不了掌門的。”
阮諾笑道:“你莫要推辭了，我凌虛派如今就三名弟子，我和羅師兄一致同意選你，你有兩票哦！”
小雉嘟嘟嘴，低下頭繼續吃粥，覷了羅謐一眼，又望向阮諾，笑了笑。
早飯後，三人並排坐在石階上曬了會太陽，像三株茁壯生長的向日葵。
等食消得差不多了，羅謐便起身指導小雉練劍，阮諾在旁觀摩片刻，便說要四處走走。
羅謐淺淺一笑:“早點回來，別亂跑。”囑咐一句，便將眼神移到了小雉身上，盡職盡責地指導他。
阮諾竊笑着溜走了，心中歡愉與忐忑混合，愈發歡愉。
他走在街上連影子都是快樂的，卻又怕自己的快樂引來旁人的窺探，他沿着長街走了幾個來回，終於在一家名叫“妙趣閣”的店鋪前停下來。
“妙趣閣”的掌櫃是個年紀輕輕的白麪小生，一張團白臉溫和得像麪糰，比之頭頂半禿、滿臉油光的半老男子受看得多。有種讓人沉浸在溫水裡的感覺。
阮諾環顧四周，高大的多寶格貼牆而立，上面放着些錦盒與卷軸，他像一個走進幽秘花園的孩童，興奮而不知所措。
“公子，不如來個基礎套裝？”掌櫃好心建議，這公子一看就是第一次來。
“基礎套裝？”阮諾蹙眉，卻不願意讓自己露出過於驚奇的神色。
掌櫃從身後多寶格上拿下一個碩大錦盒，像捧着一個令人心悸的秘密。打開盒子，阮諾儘量讓自己面無表情。狀似漫不經心地挑了幾件東西，付了錢便急忙忙地出來了。
他步履匆匆，彷彿稍一滯留，就會有人看穿他隱在衣袖之中的物什。
他袖着隱秘的快樂回到凌虛山，到“一品居”與“嘯風亭”前尋過了，不見小雉和羅謐，遂回到“清淨居”。
甫一推門，便見羅謐坐在桌邊，似乎是在等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如同敲在他的心上。
羅謐側過頭看他，勾起一個笑，挑眉道:“你去了哪？買了什麼？”
阮諾隱秘的快樂被戳了個洞，又似在意料之中。
“你怎麼知道我買東西了？”阮諾攤攤手，強裝出一副毫不心虛的樣子。
羅謐站起身來，緩步向阮諾走來，阮諾嘿嘿一笑，不由向後退了兩步。二人你進我退，阮諾很快被逼得背靠牆壁。
“誒，你這麼殺氣騰騰地看着我幹嘛啊？!”阮諾用手撐着羅謐的胸口，他真怕羅謐忽然俯首把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咬斷。
羅謐笑着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雙手搭在他的肩頭，手掌隨着親吻下滑。
“這是什麼？”羅謐手裡拿着一個小瓷瓶。
阮諾一把搶過來，笑道:“呃……你猜？”
羅謐笑得眉眼彎彎，像一彎新月:“你藏了不少好東西嘛？”說着將阮諾袖中掏出的書冊晃了晃，“這又是什麼？”
阮諾索性自暴自棄，微微一笑，一字一頓道:“陽、陽、歡、合、錄。”
羅謐輕輕在他臉上拍了兩下，阮諾笑着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大寶貝——散鞭——節節開花的手柄上抽出條條絲絛。
他手臂一揚，散鞭便在羅謐肩膀上不輕不重的落下，趁着這個間隙他像一條油滑的魚，從羅謐臂膀間遊走。
羅謐:“……看不出師弟你還挺會玩的麼？!”
阮諾得意道:“那是當然，要不然師兄你試試？”說罷，又從袖中掏出一條黑色綢帶，和一捆棉繩。
羅謐只是笑笑，步履從容地向他逼近。那抹猩紅再次從他眼底浮現。
阮諾登時心中一慫，卻依然嬉皮笑臉。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小雉呢？”
羅謐露出一抹邪笑:“他不會出現了，你死心吧！”
阮諾很快被像趕鴨子一樣逼到了小牆角，只得咧嘴一笑:“有話好好說嘛！小雉呢？”
羅謐將他手裡的棉繩和散鞭奪過，露出一個陰戾的笑容:“你說呢？”
在這駭人的氣勢下，阮諾心裡“咯噔”一聲，還沒反應過來，雙手就被捆了起來。整個人被羅謐折在肩上，又像甩麻袋一般，甩在了牀上，羅謐將棉繩理了理，隨手就將阮諾拴在了牀柱上。
“這個是這樣用的嗎？”羅謐聲音裡有一種黯啞的愉快。
阮諾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臉上的疑惑與驚恐破土而出。
羅謐用一隻手捏住他的雙頰，他的嘴脣被迫皺到一起，由此形成了無辜又無助的神情。
羅謐心中生出一種柔軟，輕笑道:“你的山雞小同謀，已經向我保證這個月都不上山。”
阮諾鬆了口氣，聲音卻悶悶的，嘀咕道:“怎麼會？”
羅謐終於放過他的臉頰，用黑色綢帶蓋住他的雙眼，在他腦後繫了個節。
阮諾在一片黑暗中，聽着他低低的蘊着笑意的嗓音:“我爲小雉的蘆花小母雞灌輸了充足的靈力，她如今已化成了人形，小雉此刻一定和她在一起，哪還顧得上你這個師兄？他爲了感謝我，已經承諾這個月都不來打攪我們。”
阮諾只得長嘆一聲:“……重色輕友!!”
羅謐在他蒙着黑綢的眼上投下一個輕如鴻羽的吻，壓低聲音道:“如今只剩下我們兩人了，你又準備了這麼些有趣的東西，師兄不能讓你白花了這番心思。”
阮諾忽然想起他出門前，羅謐的那個慈愛的微笑，如今想來，那分明是個“關愛智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