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鐵龍——”賀聆風頗有些心虛,說話時語氣也很抱歉。
和楚鐵龍並肩作戰多次的天河高手,對賀聆風此舉頓時多有非議。在他們之中,風白和賀聆風也是莫逆之交,大膽陳詞:“聆風,你不覺得你這麼做很過分嗎?鐵龍和我們一起在東州這塊土地上討生活,活成現在這樣,大家只看到他富有,看到他憑藉你的財力變風光。可是,東聯、西盟、索懷裡,包括文錫那些事情,哪一件不需要他拿命去拼。錢,可以賺;命,誰都只有一條。他這一輩子跟你這樣,小哲可是他唯一的兒子。”
賀聆風很認真聽他說,聽完了,對紫藍道:“除了對不起鐵龍,我也很對不起你。你去聯邦之後,曾經和沈師父在一起那種悠然自得的隱士生活,將越來越遠,畢生都有可能再也無法觸及。”雙手交握,放在桌上:“鐵龍,紫藍,還有各位,我對大夥兒有許多無法交代之處,你們的意見,我無言以對。去不去聯邦,由你們決定!”
沉默,持續了近十分鐘。
最後,紫藍說:“小哲明天回來,我要問問他。”又看了看楚鐵龍。楚鐵龍一臉不捨,但還是輕輕點頭。
結束全國大賽並獲得兩塊金牌的楚正哲,剛一下動車,就被東州市體育總局接走。一系列慶祝活動等他這個主角到場:運動員表彰、新學期教育教學工作會議上演講、代表東州市體育工作協會和市**歡……兩天之後,纔在團委被楚鐵龍和紫藍接到。
和團委領導寒暄時,楚鐵龍從未有過那樣多的笑容。華東武道上出了名的“冷麪閻羅”,近一米九的身軀近乎佝僂着,除了說“再接再厲”之類的口號,便是不斷道謝:“謝謝栽培”“謝謝提攜”“謝謝給我兒子機會”……
楚正哲站在父親身後,看父親如此陌生的表演。
初夏的風很暖,眼睛微癢,楚正哲扭頭擦了擦眼睛。
團支書分別和楚鐵龍、紫藍握手,紫藍聽楚鐵龍說了“再見”,回身來拉楚正哲。楚正哲一手拉着紫藍叔,一手抓住老爸的胳膊:“爸,回去吧。”
楚鐵龍眼睛發亮,欣慰點頭:“唉!”
在“名門一品”的包間裡,楚正哲一會兒給老爸涮羊肉,一會兒又把各種丸子往紫藍鍋裡放,嘴裡招呼:“爸,這肉看起來很新鮮的,你多吃。叔,這丸子做得不錯,除了牛肉,還有野兔肉放在裡面。冬天的野兔,肉又厚又嫩,你快嚐嚐。”
楚鐵龍說:“你外出那麼多天了,你自己吃。”
楚正哲坐下,道:“參加比賽時,隊餐本來就很不錯。比賽結束,這幾天,天天吃得也很好。”
“現在大家都很追捧你嗎?”紫藍問。
楚正哲一下子靦腆起來,摸摸後腦勺,笑起來道:“還好還好啦。”
不管是楚鐵龍,還是紫藍,他們都還記得兩年前,楚正哲偏激而又叛逆得模樣。那會兒的小哲,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出去鬼混。交了林瀟逸那四個朋友,也沒有半點變化。反而進英華,讀書讀好了之後,又獲得參加全國性賽事的機會。小哲獲獎牌,對於他們而言,並不重要。
楚鐵龍看到自己的兒子,從偏激叛逆,變得開朗積極,好像是被辣鍋的底料嗆到喉嚨,一陣咳嗽,雙眼猛然間通紅。
當晚,他陪兒子在海頓留宿。楚正哲睡覺了,他好像照顧小寶寶一樣,爲兒子將被子蓋好。
從二樓下來,他對坐在客廳的紫藍說:“你去吧,到聯邦。”
“那小哲——”
“要做人,做好這個人,值得付出那樣絕大的代價。”吸了吸鼻子,楚鐵龍噓了口氣,“現在的小哲是我最想看到的小哲。不過,我相信23歲之後,他還會進化,進化到我的認知無法觸及。”頓了頓,忍住即將落下的眼淚,微笑:“他,必定會讓我感到無比驕傲。”
英華高考即將到來之際也特別舉行了表彰大會,楚正哲會上演講,會後和校領導、老師合影,之後,又被同學們團團圍住,明星似的供所有人拍照。宋詩筠擠了半天,才把他一堆人裡面挖出來。
林志宇、唐小飛等都吵吵着:“我說嫂子,想我們老大也不要這麼猴急。”
“過會兒,你們找一秘密所在,想幹啥都可以。”
“這會兒就是侵犯我們大夥兒的權利啊。”
“敬仰崇拜拍照權啊。”
“唉唉唉。”
…………
宋詩筠理都不理,拉着楚正哲一直到小樹林那邊。“你要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愁苦了好幾天的她,臉都瘦了,着急而又狂亂。把之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宋詩筠拉住楚正哲的手不斷哀求:“現在我能拉上關係和他又非常熟絡的,只剩下你。”
楚正哲想了又想,頗有些愛莫能助:“南州灣大橋的項目對於恆遠來說,意義重大。你居然不聽賀天的勸告,一意孤行,非要信任那莫名其妙而來的什麼星探,還要去拍平面廣告。換到誰,大概都要不接你電話,不回你消息。”
“讓我見見他。”宋詩筠潮紅了眼眶哀求。
楚正哲突然往旁邊橫了一眼,宋詩筠毫無知覺賀寧兮已經來到身邊。楚正哲下意識離宋詩筠遠一些,雙手插進褲兜,爾後說:“我試試聯絡一下。”說完思忖,輕輕搖頭:“估計效果不大。”
“刷”,兩道眼淚從宋詩筠那雙快絕望了的眼睛裡流出來。
短短几天沒見,昔日活潑自信的她,單薄淒涼得叫人心疼。如果沒有賀寧兮在旁邊站着,楚正哲簡直沒法控制,要伸出手,替她擦掉滔滔而下流經臉頰的淚。
是怎樣的愛情,才能讓一個人哀婉到這種地步?
楚正哲不是女子,也從不接受被動,心裡不懂,也沒法真切感受。他越是不能自己感受,就格外憐惜,嘆了口氣,對宋詩筠說:“我幫你約他,就今晚,怎麼樣?”
走回到路上,宋詩筠和賀寧兮輕輕打招呼,先行離開。
賀寧兮也要走,楚鐵龍“唉”了一聲,把她叫住。賀寧兮走出去好幾步,才轉身。楚正哲和她隔了幾丈那麼遠,向她招手。
賀寧兮的臉,佈滿朝霞那樣紅。覺得自己可以傲氣一點,轉身走開,偏偏被什麼扯住了腳。
楚正哲放下手,略表差異:“賀寧兮,你這麼英勇威武的男朋友在這裡,你居然這麼不珍惜,還不過來?”
賀寧兮恨不得立刻給自己挖個洞,馬上鑽進去。
可是,近的遠的站着不少同學,固然走過去,會引起轟動。但是,站在這裡和獨自離開,不一樣要被指指戳戳。與其單獨成爲別人的焦點,受到別人的議論和攻擊。賀寧兮衡量了很久,覺得:躲在楚正哲那裡,讓他替自己一起承受,更加好。
於是,就在衆人矚目之下,她最終接受了衆人的攛掇。
林志宇、唐小飛、凡必勝、武邑北從地下鑽出來一般,四個人,手持八個花球,“嘿嘿嘿,嘿嘿嘿”大跳廣場舞式慶祝舞蹈。
無數迷妹們難過到心痛、妒忌到發狂。
五班的樑欣直接想要衝過去,被林志宇攔住。唐小飛、武邑北和凡必勝都替林志宇出擊。
唐小飛說:“樑美女,別做無謂的反擊。”
武邑北接:“我們老大追你們隔壁班這個賀寧兮追了一年半。”
凡必勝補充:“他專心致志,癡心一片,雷打都改不了。”
“不要開玩笑了!”樑欣只當在聽笑話,“就算宣佈宋詩筠真的是你們老大的女朋友,那個賀寧兮也不可能成爲你們老大女朋友的候選人。什麼玩意兒,進校五門功課加起來總分不到一百分,過了一年半,五門功課加起來還是不到一百分。這樣的女生,怎麼可能比過我?”
六班的五朵金花紛紛站出來。
湯嘉瑤的眼睛,就快被火燒着了:“就是說嘛,和樑欣在一起,也比和賀寧兮在一起強。”
這話可不太順耳,樑欣琢磨片刻,扭臉質問她:“什麼叫和我在一起,也比和賀寧兮在一起強?我是賀寧兮以外,最差的編外嗎?”由上而下睥睨,打量一身小家子氣的湯嘉瑤:“我看,六班最沒品格的,除了賀寧兮,就是你了吧?小模小樣,還敢蹭我的熱點。”
湯嘉瑤一聽,立馬翻臉:“誰小模小樣?”
樑欣雙臂環抱,一副“事實盡在不言中”。
湯嘉瑤雙拳緊握,差點就要撕。可是,林志宇護法金剛一樣,唐小飛、武邑北、凡必勝又兇巴巴的,撕起來,樑欣肯定不會吃虧,只有她倒黴。估計到形勢不利,湯嘉瑤拉長了一張臉:“神氣什麼,架子再大,還不是遞了情書,楚正哲也不理你?”
樑欣那麼高傲,被她一句話說愣住,接着就哭了。
湯嘉瑤這下可得意了,在其他四個女生的支持下,盡口舌之利嘲諷:“先把情敵打敗了再說吧。”斜眼一瞥,楚正哲變身大情聖,衆目睽睽,摟着賀寧像摟了一塊寶。
五朵金花當即表示沒法開心。
樑欣更是自尊心大大受損。
樑欣沒面子的結果,簡直就是給林志宇一個絕妙的表現機會。在唐小飛等人的慫恿下,林志宇追樑欣一直追到校門外面。在長長的街道上,單膝跪地,表示:這輩子一心一意,絕不背叛、絕不辜負,樑欣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樑欣的不開心就是他的不開心。樑欣想要去月球,馬上打電話給宇航局;樑欣要去深海,一定攢錢直到買得起潛水艇……
癡心絕對的話說了一籮筐,說得樑欣不再難過,“撲哧”笑起來。
楚正哲摟着賀寧兮,帶着唐小飛、武邑北和凡必勝走過來。唐小飛揶揄:“樑大美女,你就從了得了。”
武邑北咂嘴:“你再不答應他,我怕他今天中午回家就要絕食。”
凡必勝搖頭:“唉唉唉,大好青年一枚,爹媽把他養到這麼大。”
樑欣被放到火上,騎虎難下,她轉頭問楚正哲:“你說呢?我真應該接受你最好朋友的追求?”
楚正哲聳聳肩,手一攤;“無所謂。”
賀寧兮低頭一哂的表現,被樑欣看成了嘲弄。樑欣又氣憤又傷心,但是,面子上她絕對不要向賀寧兮這種女孩子認輸。
所以,她給林志宇出了一個題目:“過馬路右轉,那兒有一家艾思瑪的**店,我很喜歡花瓣系列今年手法新款,你買粉紅色的那一個給我。半個小時之內,我收到這個禮物,半個小時之後,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一言爲定!”林志宇從地上跳起來。
樑欣不大相信警察世家的孩子一下子可以拿出兩萬多塊錢,只爲買個包。可是,二十分鐘之後,林志宇果然捧着一個紙袋子跑過來。樑欣一瞅,媽呀,橘色紙袋,花瓣系列硬紙盒,這傢伙還真把花瓣系列艾思瑪的包包買來了。
不好意思當場把包拆出來,唐小飛、武邑北和凡必勝一個勁兒攛掇:“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林志宇大大方方把樑欣摟在懷裡,“吧唧”一口,算是商標註冊。
話是樑欣自己說的,現在樑欣也只能承認事實。
楚正哲拍拍手:“午飯我請,丁久怎麼樣?”
其他四個男孩子頓時歡呼。
賀寧兮大着膽子對樑欣說:“我們也去吧?”
樑欣沒好氣瞥她一眼。
楚正哲拉着林志宇故意走出去兩米,壓低了聲音:“你爸媽真給你兩萬多?”
“哪可能?”林志宇壞笑,“免費要了外包裝。”
“那裡面——”
“艾斯妮有一個啊。”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包,不然重量不對頭。”
“不是艾思瑪?”
“都說了,艾斯妮啊。”
“你這個小樣兒。”楚正哲笑罵,一拳打過去。林志宇回擊一下,兩個人開始嬉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