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之後,宋詩筠再沒有任何消息聯絡賀天。過了幾個工作日,這天是週六。昨天一晚應酬,直到深夜。賀天直接回了菁華園,第二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事物的香氣將他從夢中叫醒,賀天睡眼惺忪,打開房門,恍惚間,猶如時光穿越。小時候每逢假期,媽媽許伊菲就會紮起圍裙,下廚燒飯。一碗小米麥片粥,一籠屜四個不大不小的黃金栗子糕,再加兩樣風味小菜。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啦。後來在九里亭,一開始石奶奶給自己燒飯,扒着廚房的門框,他也會想起來。
人那,永遠都割捨不開,對生養自己母親的依賴。
賀天回去房間,刷牙洗臉刮鬍子,換了一件體恤衫,下面搭配休閒長褲,然後出來。
坐下吃飯,小米麥片和栗子粉,還是十多年前小時候記得的味道。
許伊菲抹乾淨竈臺,擦把手,坐在他旁邊。
賀天吃得香,許伊菲越發放心。
瞧賀天把早飯全部消滅,許伊菲很開心收拾碗碟,完了,捱到在沙發上看書的兒子旁邊。
賀天假裝不知道她有話想對自己說。
許伊菲暗示了他半天,最後終於忍不住,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書,爾後道:“你說了沒有?”
“什麼?”
許伊菲長出口氣,換了副認真的表情:“我給寧兮的特供奶裡下料的事啊,你怎麼和宋詩筠說的?”頓了頓,越發嚴肅起來:“不會全部實話實說了吧,說我陷害她,讓她高考失利?”賀天不答,她忍不住暴起:“你還是我兒子嗎?你根本就被那個小丫頭片子迷昏頭了吧。你存心想讓你媽身敗名裂,對那個小丫頭說那些,那個丫頭一定會把你的話全部錄音,然後交給警察。”
“這麼怕警察,一開始不要做,不就好了?”
“你還真說啦?”
“說,肯定得說。”按住許伊菲的肩膀,阻攔住許伊菲進一步發狂,賀天嘆了口氣,用很柔和的語氣說:“媽,我很真誠希望你,以後像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再也不要去碰。誰都知道在特供奶裡下料,造成其他人重大損失是什麼性質的事,你知道,小筠知道,我也知道。”
“那麼……”
“我會受良心的譴責,但是在這個時候,我還是要維護你。”
許伊菲這才鬆了口氣。她確實後悔了,而且,事情敗露之後,又非常害怕。兒子沒問題,老公說不準。即便老公也沒有問題,楚正哲那個臭小子可也不是很牢靠。
將忌憚一一說了,賀天替她分析:“爸那邊,你就不用擔心了。從大華夏區的現狀,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身爲他妻子的你,在言行道德上,留下什麼抹不去的污點。這是其一。其二,你爲他在病牀上躺過十三年。就算事情的開始源自於你的過失,但是,畢竟你受他命運的牽連。爸爸本性赤誠,所以,這輩子都不會做出背棄你、讓你利益有損的事。”
“那楚正哲呢?”
“小哲?”賀天冷笑,“他死心塌地愛着寧兮,你說他會不會背地裡去搗鬼害你?”
許伊菲想了想,搖搖頭:“我還是不肯定。”
“你是對寧兮沒信心,對嗎?”
許伊菲點頭:“是啊,你妹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蔫不拉幾,又很不聰明。”嘆了口氣,“這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小時候又吃了許多苦,我本來不該這麼說。”話鋒一轉,“可事實如此,楚正哲什麼人?據說這次高考,他縱然達不到你那時候的巔峰水平,東州市內,高考高分榜前三十位,他一定可以佔據一席之地。智商很高啊!身手又那麼好,全國青少年武術比賽兩塊獎牌得主,高考加分三十分,所以,成績還沒出,榮工大錄取通知已經寄出來。這種男孩子,你妹妹那個樣子,厚得住?”
“厚得住!”賀天肯定,“你既然看到楚正哲的非凡之處,那麼,你也差不多瞭解他的爲人。他的性情,和楚鐵龍叔叔同出一源。楚叔叔現任天河總經理,天河的股份,倒有大部分在他名下。換句話而言,天河就是楚家的。近幾年華威安保做得很好,海外義務拓展得也不錯。年收益,扣除稅收,他們年淨利潤已經超過五千萬。”
“噢!”許伊菲不由自主驚歎,“這就是很不錯的意思啦。”
“但是,”賀天微微一笑,問母親,“你看過楚叔叔額外再去找女人?”
“我們不知道,不代表他沒找。”
“不!”賀天搖搖手指,“楚家人秉性剛直又很單純,他們都是愛上一個人之後,很難再有改變的那一類。”
聽到這話,許伊菲只能強笑。
賀天把書拿回來,一邊翻回自己剛剛看的那一頁,一邊感慨:“愛信不信,要擔心,自己只管擔心去吧。”話剛說完,後腦被拍了一下。許伊菲力氣用得挺大,賀天捂住後腦,大聲呼痛。
心裡的大石頭完全放下來,許伊菲大聲呵斥時的輕鬆呼之欲出:“痛死你好了,對你老媽我說這種話,書上沒教你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爲?”
賀天哭笑不得:“我哪裡有對你‘大逆不道’?”
“明明可以讓媽媽放心,卻把話藏着掖着,最後叫我提心吊膽這麼多天,不是‘大逆不道’,是什麼?”
這纔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賀天哀嚎一聲,扭頭對她說:“我這兒不需要煮飯的人,地方小,容不下媽這尊大神。你快回去吧。”
許伊菲沒了心事,當然也不想呆在這裡,砸了一個靠墊過來,起身就去拿包。快要出門時,她又想起一件事,轉身對賀天說:“過兩天我跟你安排一次相親,上次楊老闆的女兒你沒看上,這次給你挑個不同感覺的。”
賀天大驚:“爲什麼突然又扯到這件事?”
“你都多大啦?二十四,二十四不找女朋友,難道二十七八纔開始找?你以爲談戀愛結婚是上菜市場買菜,今天蘿蔔買回來,中午就能變成一鍋湯?戀愛那是要談的好不好?見了一個,成了,那也罷了,接觸接觸差不多,我和你爸爸就可以替你張羅下一步。不成呢?好像和楊家那個小姐?不得繼續相親,繼續接觸,戀愛,然後才結婚?一番功夫下來,一年兩年的,那不就蹉跎而過啦?”一下子多了這麼多話,套在腳上的鞋子又脫下來。許伊菲換了拖鞋,揹着包走回來,手指頭一直戳上賀天的額頭:“我警告你啊,蘇茗悅那個女兒,你再也不許靠邊。明明白白和你講清楚,我痛恨蘇茗悅,也痛恨她的女兒。這兩個人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就是由她們沒我,有我就沒她們倆。”
賀天內心**,嘴上應和:“好好好。”
“改天我叫你,你要出來。”
這一點,賀天着實不敢苟同。可是,連老爸都不大壓得住的老媽的兇悍,他得怎麼做,才能把這樣的安排給跳過去?
轉得飛快的腦子,突然靈光一閃。
賀天追到門口,對許伊菲說:“我已經有戀愛對象了。”
許伊菲一愣:“誰啊?”
“大人物。”
“大人物?”許伊菲又來了興趣,抓住門把手的手送下來,轉過身,“你倒說說,整個東州,除了申墨輝、楊世奇、洛唯傑他們,還有哪個大人物的千金是匹配得上我們家背景的?”
下面的話說出口,賀天着實給自己打了許多氣。
而許伊菲一聽,根本控制不住,很大聲叫出來:“J軍區司令的女兒啊?”猛地一下,氣都喘不勻:“噢噢,這、這……這還真是大人物,哦?”重新回到屋子內,來來回回踱了好幾圈,再到門口。打開門,許伊菲春風滿面,會看兒子。“好好好……”她一迭聲說。說着,又忍不住笑。笑啊笑啊,她就這麼喜不自勝進了電梯。
賀天和老媽揮手告別。回到屋裡,想來想去,還是把這事兒,給陸宛昔做了報備。
晚上,他就接到陸宛昔的命令:“到綠森林來!”
穿着一身很硬挺西裝的陸宛昔,坐在吧檯旁邊一張桌子邊。賀天過來時,她主動向服務生說: “馬提尼,謝謝。”
賀天坐下來,馬提尼就來了。
陸宛昔凝視他,頗慍怒:“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啊。”等賀天啜了口酒,她才接下去:“說不定今天晚上到家,就會有人拿着槍指着你的頭:癡心妄想陸宛昔小姐,崩!”
賀天一陣輕笑。
“笑什麼!”性格線條很硬的陸宛昔,猛地一拍桌子。
賀天連忙說:“只是幫忙嘛。我知道你心有所屬,而我,又不是你青睞的那盤菜。”
這話說出來,陸宛昔更加不愛聽。因此,她嗤之以鼻:“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你以前到酒吧來消遣嗎?”賀天問。
陸宛昔一呆,被說中了,不由得結舌:“沒、沒有,那、那又怎麼樣?”
“現在怎麼總是愛往酒吧跑呢?其他地方也不去,今天約我,就來綠森林?”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陸宛昔的聲音一下子大起來,“以前沒來過,所以不知道這兒的氣氛其實挺好的。現在來這裡,當然就是因爲知道了。”
“小哲救孩子的樣子,一定炫酷超帥,讓你過目難忘。”賀天打斷她的欲蓋彌彰。
陸宛昔撐圓的嘴巴好半天也沒收回來。她拼命掩飾,卻越發此地無銀。
賀天話盡於此,不再深挖,端起馬提尼,淺飲慢品。
陸宛昔臊紅了臉,好一會兒,方纔長嘆:“是啊,我好像就像你說的,對那個不用任何輔助器材、就能救下高空墜樓孩子的傢伙念念不忘。”回憶之前,她甚是覺得不堪:“全告訴你好了,那天,他救了那個孩子,又快速離開後,我就強行索取了他的聯絡方式。我的意思,還是一開始我所表達的。像他那樣的人,要麼被軍方所用,要麼被警方所用,這輩子不用武功、安分守己,那纔是無法想象的事。”
“那你後來知道他實際情況了嗎?”
陸宛昔擡了擡眉毛:“天河少東,華東第一高手楚鐵龍的獨生子——說實話,在你今天和我談有關感情的問題之前,我真的就考慮一件事情:讓他加入J軍區,我父親管轄之下有陸戰隊和特種作戰隊,還有目前協管天河的國際科特別行動隊,都很歡迎他那種人才的加入。”盯着賀天那雙幽藍色的眼睛看了半晌,她沉聲道:“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天河副總沈紫藍,已經應徵進入聯邦**的特別行動處。這是爲天河未來鋪道,你們想把楚正哲也安插進聯邦**。那是國際管控,全世界範圍內自由行走,不受本地軍方限制。從我父親的角度,包括東州在內的所有武力特殊人員,當然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楚正哲也可以入聯邦,但是,得有我方國際科提出推薦。”
“你現在在跟我談判?”
“是啊。”陸宛昔直言不諱,“你利用我的名聲,我現在就和你談條件。除非你們從來沒有打算要在夏國常駐,否則,未來天河歸屬夏國管制,和天河從屬聯邦組織,區別又有多大?再說,”說到這裡,陸宛昔的眸子在昏暗中熠熠生輝,“你以後難道不想多我這麼一條人際關係線?有我在你的世界,許多事,都會讓你感覺非同一般。”
四目相對,良久,賀天將嘴角慢慢往上一扯:“我們只是在聊你喜歡上小哲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