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雪瀰漫的文錫城,從天到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狂風吹起雪沫到處飛揚,空氣能見度不足五米。剛過二十七歲生日的女子賀曉暉從突然熄火的車子裡爬出來,腹部的劇痛讓她沒法站起,只能爬行。一步,兩步……冷汗浸溼的頭髮緊緊貼在精緻又很純美的臉上,而純白的雪地上,則灑出一行刺目的血跡。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一路走來,一切都很順利,只憑着智慧,還有上天額外恩賜的美貌。她的眼睛呈黑夜般深邃的色澤,每一個年齡段都深陷進一批醉心於追逐美的少年。而在她高分被文錫僅次於皇家學院的文津大學錄取,隨後又進入東南亞最強勁的世坤集團工作後,辦公室的石秘書很快相中她,並在頭一年把她調入董事長室,貼身爲董事長服務。
世坤集團的董事長,沐世剛——不過三十出頭便已掌握這個市值超千億的經濟大航母的掌門人,在喝了她泡上的第一杯紅茶後,便允許她坐上了自己的私人座駕,一臺價值數千萬的銀魅。
從一無所有的鄉下女孩,搖身蛻變爲世界級富豪的女人,第一個、第二個夜晚,她都惶恐。但很快她就釋然了。即便是已婚,但是,娶了文錫國王女兒羅雅公主的沐世剛,公然對外承認的第二個女人就是汽油田大王的女兒。那個名叫朱韓英的,一次巧遇她和沐世剛的私人約會,渾身的珠光寶氣簡直閃瞎她的眼。
“你以後和我回去,我希望你不要學她這樣。”
沐世剛淡淡的話,她理解爲對自己即將到來身份的肯定。並且,她聽出了讚美的味道,當時低頭一哂。她瞭解自己嬌羞模樣的魅力,深得徐志摩筆下不勝涼風的水蓮花之嬌羞神韻。
人前威嚴無比的沐世剛自然躲不過。
可是,爲什麼後來一切會變成這樣呢?先是她自覺已被俘獲的沐世剛來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接着,在她被查出懷孕之後,一個小孩突然出現。
那是個長得非常特別的孩子,精美得不像話的五官足以壓制住她一直未曾動搖過的信心。
“你好,”他撲閃着一雙大海般藍色的眼睛,稚嫩的嗓音說起話來卻完全沒有孩子氣,“我是沐先生的長子,我叫沐繼偉。”
是羅雅公主的兒子!賀曉暉當時又是羞愧,又是害怕。
她不得不去想象生出這樣一個孩子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必定容貌傾城,又尊貴不可多得。所以,沐世剛纔會每次歡好後必沐浴,之後立刻回家吧?
“我爸爸不會再來找你。”小小的孩子說完這句話後便離開了豪華的公寓。
當天,負責沐世剛一應私人事務的石秘書過來,帶她離開,又送她回原本她的住處。世坤集團她也回不去,石秘書很無奈攤手:“這是沐先生的意思。”
石秘書後來秘密送來一張錫金銀行無限額的黑金卡,但是當她一個小時前往自動提款機提款時,被銀行工作人員告知:“對不起,女士,這張卡的主卡已被註銷,所以您這張卡也不能再用。”
一輛加長林肯從銀行門口緩緩駛過,車窗玻璃後面,閃爍着的正是小小的沐繼偉那雙妖異的雙眸。
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伸出的手,也不知道那兒有上帝能給的最後一根稻草。陣痛加劇,一陣溼滑落在腿間。
已經什麼都沒有的賀曉暉顫抖着雙手,把衣服一件件解開……
狂風呼嘯,大雪紛飛之中,突然響起一聲嬰兒的啼哭。她拼着最後的力氣咬斷臍帶,又脫下幾乎所有的衣服,顫顫巍巍包裹住血淋淋的那個小東西。
“孩子……”全身冰冷,她連一滴淚都流不出,“都怪媽媽不好,不該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一個小小的孩子慢慢走到大街上。黑色的鑲着豐厚皮草的風帽裡,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帶着和他此時此刻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冷酷。連最後嘴角揚起的笑,都陰森森的。
即便很難否認,他那雙海洋一樣天藍色彩的雙眸美麗得奪人眼球。
賀曉暉用盡僅剩的力氣,衝他伸出手:“饒了我……的孩子!”
“爬上我爸爸牀的那一天,你怎麼不考慮現在呢?”稚嫩的嗓音,吐出的話卻老成:“執意要生這個孩子,然後再憑他回去我爸爸身邊嗎?我告訴你:做夢!”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
“只能說,在我爸爸心裡,我的份量更重些。”年幼的沐繼偉精美的嘴角微微挑起:“一切不過都是計算好了的。破產的你不肯回國,就只能蝸居鄉下,又恰好你的房東每逢每月的這一天要舉家去隔壁村莊的人家聚會。”
“但你能算到我今天要生嗎?”賀曉暉憤怒地譏諷,但劇痛很快讓她的力氣崩潰。“所以說……”她終究太無助,沒法不哭,“車子也是你弄壞的吧?”
沐繼偉摸摸自己的左手,並不回答。
賀曉暉還想掙扎,手卻無力得慢慢垂下。她的身體已經冷得沒了知覺,神志也開始渙散。四十分鐘之後,只穿了薄薄衣褲的她,保持着懷抱嬰兒的姿勢,斷了氣息。
沐繼偉俯下身。一隻黑貓從他懷中跳出。
文錫的傳統,黑貓沾過的屍體,靈魂必將不能安息。
“你是再而三想要奪取我母親快樂的人,所以,不要怪我……”
他冷酷地說完,又樂得看黑貓爬上賀曉暉的身體,繼而站在她腦袋上。
過了一會兒,血腥氣吸引了黑貓,使黑貓跳下來,並用嘴和爪子把包裹並不嚴實的棉衣扒開。
冷風直灌。
本來還在“哼哼”哭泣的嬰兒,很快沒了聲兒。
像這樣的暴風雪,用不着一個小時,再健壯的嬰兒不吃不喝,也抗不過去吧?
所以,他又輕輕笑了。
這大約就是天意呢。老天也容不得搶人父親、奪人母親倖福的人的後代,根本無需他再親手血刃。
這個男孩召喚了黑貓:“森迪——”黑貓跟在他身後。一人一貓,逐步消失在風雪中。
隔了十幾米遠,高樓的陰影下,一輛銀魅這才驀然亮起雪亮的車燈。車子的後座上坐着的世坤集團董事長沐世剛,精心打理的頭髮下面,立體英俊的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幽深的眸子裡已充滿絕望的光。
副駕駛上有個年輕人,輕聲問:“沐先生,我現在還出去嗎?”
沐世剛忍住一陣想要哭泣的衝動,閉上眼睛,好一會兒長吁一聲:“去吧。”
年輕人把孩子抱進來,沐世剛伸出的雙手不停顫抖。他不忍直視,但不得不正視。
年輕人好心提醒:“沐先生,還能救。”
“我還能救他嗎?”沐世剛也迷茫起來。
“現在就去醫院的話,應該沒問題。”
可沐世剛立刻瞪起眼:“那小偉豈不是要孜孜不倦?”愧疚混合着心痛,他的眼睛終究還是溼了:“我若知道會有這滔天的錯,必定不會讓別人再懷我的孩子?”又重重嘆息:“小偉他——他本是多好的孩子,那麼聰明,怎麼會把聰明用到這裡……”
年輕人縮着脖子,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
沐世剛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說:“去城郊吧,那兒有一座福利院。”
年輕人知道那裡:“是叫天使吧?”
沐世剛無力點點頭。
卻說這冬去春來,鶯飛草長,秋盡冬至,一年一年慢慢過去。
直到這一年——十七年後!
001
這是文錫國之南,偏僻之所。羣山環抱之中,有一個更爲偏僻的瓊山縣。
便是這樣偏僻的瓊山縣裡,卻有一條很受歡迎的街,臨水的緣故,這條街就有一個固定的名稱:水街。
水街之末,有一個咖啡館。到處綠蔭覆蓋的裝潢,使得整座咖啡館都如同在叢林深處。窗外是水,本身又如叢林,這座咖啡館就顯得異常靈秀,安靜,又十分幽深。
一個僻靜的角落,一箇中年男人正竭力說服着:“花先生,我說真的,你的公司想要成爲文錫名列第一的經紀公司,必須得簽下我的女兒。”將一沓子照片送到對面,“你且看看,我的女兒,這鼻子,這眼,直接選入王宮做王妃都綽綽有餘那。”
星娛樂首席經紀人花間問,戴着遮住大半個臉的墨鏡,透過一層重度濾鏡一樣看了幾張:“就這精修的程度,是隻豬,也能修飾成天仙美女吧。”
中年男人忙說:“怎麼會是精修呢?就正常調了光而已。我女兒啊,從生下來開始,就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兒。什麼叫從小美到大,喏喏喏,你看呀,這是她幼兒園時候跳舞的照片,是不是很有明星的範兒……”
“唉——”花間問連連揮手,很不耐心,“就你們這個犄角旮旯裡頭,能有什麼大美人呢?我是因爲這兒最近比較火,來旅遊的,被你發現了,沒辦法,咱們纔在這兒喝杯咖啡。選你女兒進星娛樂,還要捧她做明星,我真心建議你,省省吧。什麼人都能當明星的話,那這明星,也太不值錢了,對不對呢?”
說着,花間問放了一張百元鈔票在桌上:“這頓,算我請。”剛想走,一個人擋住去路。
朦朧中,只見一個身影十分窈窕綽約。
憑着敏銳的觸覺,花間問立刻將遮去大半張臉的墨鏡摘去。旋即,他“哎呀——哎呀——哎呀!”發出連聲驚歎:“我說,我這是看到什麼啦?”扭頭看看中年男子,“我收回我剛剛說的一句話,你們這兒,這瓊山,真的不是隻有景色才美嘛。”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對面突如其來的一個女孩,“小姐,有興趣聊一聊嗎?”順手收起剛纔那張百元鈔票,又摁鈴叫來服務生,“再給我三倍咖啡,經典的那種。”
女孩有點怒衝衝的。
他卻毫不在意,笑容滿面,遞過去一張名片,又自我介紹:“我叫花間問,星娛樂的首席經紀。這些你都不瞭解的話,大熱的幾部電視劇你總該聽過:《方舟》《白色天空》《人魚公主的愛戀》,從口碑到收視率、播放量,到話題度,連續穩坐第一,霸佔電視圈整整兩年,都是我們公司的作品。”
“所以呢?”女孩不僅長了一張不俗的臉,聲音竟然也很好聽。
花間問張了嘴,好半天才訕笑,接下去:“所以啊,你我這麼有緣分,我願意發掘你,你到我經紀公司來,由我捧你,不出三年,必然可以讓你成爲比肩方玉瑩的第二個頂流大明星。”
“方玉瑩?”
“嗯,方玉瑩,《方舟》和《人魚公主的愛戀》的主演,文錫現在最紅的花旦,你竟然沒聽過?”
女孩嘴角一挑:“我可不在乎。”
中年男人忍不住跳起來:“茗茗,怎麼說話那?你知道爸爸費了多大勁才找到花先生?這位花先生,他絕對是你命中的貴人。他可以帶你離開這座山,讓你成爲和我們這兒的人完全不一樣的那種人。”
花間問瞠目:“你們、你們……”忽地又堆起笑,“唉喲,原來這就是你的女兒,蘇茗悅。”拿起照片瞧了幾張,“嘖嘖嘖,蘇新,不是我說,有這麼美的女兒,照相時應該找個高檔一點的影樓,讓更專業的攝影師爲她拍攝。你瞧瞧這些,再看看茗茗真人,地下天上嘛!”
“我不會去星娛樂,也不要當明星。”蘇茗悅冷冷道,“爸爸,我一直都和你說,我是學跳舞的,跳舞纔是我畢生的興趣,我要去舞蹈學校。”
“我們那兒也可以學跳舞啊。”花間問攔住蘇新,“正好有個和舞蹈有關的本子,我正愁找不到人來做女主角。你喜歡跳舞,我給你找最好的老師,一邊跳舞一邊拍戲。體態美好的女演員,觀衆和上層都最喜歡了。假如被財團的哪位公子看中,再有心娶了你,茗茗,那你的人生巔峰可就要來啦。”
“我可不喜歡什麼財團,公子的。”
蘇新很着急:“你別老打岔,瞎說。”
花間問繼續巧舌如簧:“是啊是啊,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那是要吃虧的。跳舞也好,拍戲也好,最後還不是爲了前程?嫁給財團少爺當然好,若是以後發展得太好,便是進王宮,做王妃,也不是夢想嘛!”
蘇新附和着,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蘇茗悅站起來,冷冷俯視花間問:“花先生,我只有一個忠告。”
花間問正襟危坐:“我洗耳恭聽。”
“不要打我的主意。”蘇茗悅一字一字說完,端起咖啡杯,將滿滿一杯咖啡從他頭上傾倒下去。
咖啡瀑布一樣流瀉。
花間酒失聲大叫:“啊——啊——”又跳起來,捏着西裝領子大喊:“搞什麼?這可是凡希黎唉,我花了四千塊買的凡希黎!”
蘇茗悅翹着完美的小下巴:“我是這位蘇先生的女兒,兩千塊的凡希黎,請你找這位蘇先生索賠吧!”
從咖啡廳出來,蘇茗悅這才長出一口氣。
手機響了,屏幕上出現一張五官略顯硬朗的女孩子的臉。
蘇茗悅接聽:“喂!”
閨蜜方弘梅的聲音從聽筒裡傳過來:“怎麼樣啊,真被你爸爸賣去娛樂公司了嗎?”
“想得真美,人生是我自己的,怎麼可能讓別人替我做主。就算是我爸,那也不行!”
“其實呢,如果那個大經紀人真願意籤你,也不是一件壞事。當真你要把一輩子都奉獻在跳舞上嗎?憑跳舞出頭,不一定就比當演員出頭容易。你可長着一張亮亮相就能圈幾十萬粉的顛倒衆生臉呢。”
“你知道我的理想。” 蘇茗悅被誇得臉紅。
“去夏國的金孔雀舞蹈學校嘛。”
“我想上楊卉的作品。”
“茗茗,你眼下都上高中了,一根筋的習慣總是不改,未來不一定真如你所願!”
和蘇茗悅不一樣,同樣念瓊山縣裡高中一年級的方弘梅,絕對是個現實主義者。讀書爲了考文憑,靠文憑爲了有個體面的工作,有體面的工作就可以釣一個體面的金龜婿,這纔是方氏女孩一切努力的終極目標。
“假如你成了當紅女影星的話,文錫國內的超級富豪,將是你面前的陳列品,你可以像挑選商品一樣,一一過目,然後將其中最合你的那一款挑出來,佔爲己有。顧家,你知道嗎?做百貨的,正緣商貿那個,雖然在‘沐、歐、李、顧’四大家族中位於最末那個,身價也有上百億,前不久家裡老二就和一個平民女孩結婚啦。同學關係的緣故,截了多少名媛的糊?李家的老三也在那個學校,歐家的,沐家的都太高了,暫時攀不上,這個老三,可是全校女生眼裡的香餑餑。”
“得了吧你!”蘇茗悅一句話喚醒她的春夢,“我有自知之明。”喝了口方弘梅家旁邊奶茶店的奶茶,“那些離我太遠了,更何況,我也沒有你這樣的雄心壯志。可以成爲楊卉那樣的舞蹈家,本來都不敢想。”說着,她突然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偏偏讓我接到金孔雀寄來的邀請函。”
“你很出色,也很優秀。”方弘梅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她的臉,“我收回我剛纔那些話,還是從自己最喜歡、碰巧又很擅長的事做起吧。”
夢的迷幻,終於散了。
方弘梅回到現實:“茗茗,說真的,我還是爲你不值。別人不知道,我最清楚,去金孔雀,你還是爲了他吧?”
時光倒流起來,回到她們剛進高中那會兒。還是一個單純少女的蘇茗悅,頂着一張出水芙蓉臉站在瓊山高中剛入大門的櫥窗前。遠近都是止不住駐足瞧她的學長,她的目光卻停在櫥窗第一格里面。
“初一獲區級勳章,初二代表學校摘得州奧賽的桂冠,初三率團參加辯論賽,獲得總冠軍。哇塞,”鐵打的閨蜜方弘梅嘴巴張大了,好久也沒合上,“我們這兒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的牛人了?這不應該是大城市重點高中裡纔會有的事情?”
蘇茗悅那張豐潤玲瓏的嘴巴微微一挑:“還不止呢,你再看。”
方弘梅繼續讀下去:“高一還得市統考前三,不得了,全市唉,還是我們學校裡出來的。還有,還有,就是這個夏天,他還得到了國家級物理、化學奧賽的雙金獎。”
說到這裡,現實如方弘梅已經完全拜服。
蘇茗悅的眼睛也亮了。佳人愛才子,這是亙古不變的哲理。同時,她的目光終於停留在那張半身照上。照片裡,一個長相十分出衆的男生正微笑着目視前方。
“我第一次在照片裡看見他,就覺得自己十分渺小。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才叫自信吧,完全源自於超高的智慧。”
方弘梅嗤鼻:“都說缺少什麼才特別在意什麼。沒錯,咱們兩個從小到大學習都不怎麼樣,看見學霸,尤其像賀聆風這種大學霸,就會氣短。可是,”她話風突然一轉,“茗茗,也請你沒事的時候多照照鏡子,固然智慧很稀缺,你這樣的絕世美貌更加難得好不好?別老這麼自卑,覺得自己配上那個除了成績就再沒其他特長的書呆子。”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蘇茗悅發急,“他特長很多啊,下棋、打籃球,音樂也很好啊。”
“我說的是這方面特長嗎?你知道當今社會,作爲一個男人,最重要的特長是什麼?”
蘇茗悅明白她要說什麼,立刻打斷:“我不知道。”並捂起耳朵。
方弘梅卻不讓她得逞,拉開她兩隻手:“我不明白長得漂亮的女孩子爲什麼總會同時擁有一個傻缺的腦子。賀聆風是個孤兒,還是個窮光蛋。就算他得到了皇家學院的邀請函,也很難扭轉現狀。”
蘇茗悅剛叫着“我不聽”,忽然打住;“你……你剛纔說什麼?”
方弘梅懊悔地一拍自己嘴巴,繼而笑起來:“噢,沒什麼。我是說,你執意要去金孔雀,就是妄想用自己僅剩的舞蹈特長搏一個功名,然後能和那位賀大帥哥在社會地位方面平起平坐吧?”
蘇茗悅卻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你剛纔提什麼‘皇家學院’了!”
方弘梅結舌,支吾不過去,放棄掩飾:“本來不想太快告訴你,可都這樣了,你這麼一根筋只想前進不看後路,我不得不跟你說:賀聆風,不會再讀崇大這樣的普通學校,他以後,會是文錫皇家學院的畢業生,。”
“這怎麼可能呢?雖然他有兩個國家級奧賽的獎,但皇家學院從不錄取平民。”
“但這是事實啊,你就當皇家學院也看到了他的優秀,突然破格了!茗茗,不是我潑你冷水,咱們是好朋友,我得爲你着想。皇家學院裡出來最渣渣的學生,都會供職他們自家的研究所,薪水和接觸到的平臺都遠非我們可想。”
“可我還不敢相信。”
“紫藍、風白,我都問過了。特別是紫藍,他還是賀聆風的房東,寄給賀聆風的邀請函他最先得到,從文件袋裡抽出來時一片金燦燦的光芒。風白那會兒和他在一起,還咬了一口,軟軟甜甜的,百分之百千足金製作。那很長很長的常春藤,工藝精美絕對是藝術品,誰也不會傻缺到這麼真材實料去模仿。”
“真的是皇家學院的邀請函嗎?”
“對啊。”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即便你使勁全力發揚你舞蹈的特長,去了金孔雀,拿了國際大獎,這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追上賀大帥哥的節奏。他從進我們那所學校開始,就是有名兒的尖子生。像這樣的男生,他們的腦筋,本來就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你看你,可以爲他放棄星探遞給你的橄欖枝,也對諸家豪門百般不屑,但賀聆風以後很有可能在皇家學院裡找一個親王或是將軍的女兒結婚,那是他搖身一變成了貴族,你跳舞跳成了‘蘇卉’都只能獨自後悔。”
蘇茗悅把奶茶杯子頓在桌上。
方弘梅看她突然站起來,又旋風一樣衝出奶茶店,連忙追趕上去,拉住她:“茗茗、茗茗,你要去幹嘛?”
“找賀聆風,我現在就去告白!”
“啊?”方弘梅驚呆了。
“我要直接告訴他我喜歡他,第一次看見他的照片就喜歡了。我要請他打消去皇家學院的想法,讀崇光也好,去蘭津讀蘭大也行,持和我差不多的步調,不要娶親王、將軍的女兒,只和我戀愛,以後也只和我結婚。”
“你怕不是瘋了。” 方弘梅呆在了,止不住喃喃。
蘇茗悅撇開她,跳上路邊一輛剛剛要走的公車。來到下一個山坳,直奔過彎彎曲曲的小路,再穿過一大片茂盛的向日葵田,最後到達兩棵大榆樹下面。
房子就在前面。
“嘭!”
她把門直接撞開。
正把皇家學院邀請函重新捏在手裡的賀聆風嚇了一跳。這是一個長相確實出衆的男孩,修眉俊目。即便只穿着普通的白T加黑色牛仔褲,也掩不住他挺拔健美的身姿。他的表情本有些凝重,但是看到蘇茗悅來,眼睛頓時被點亮了一般。嘴角還浮起了笑容,宛若清涼的風。
蘇茗悅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迎着這抹涼風一樣的笑衝過來:“不要去文錫,就讀崇大……”忍不住喘氣,好半天才又接下去,“就做一個普通的精英好嗎,而我,接到了去夏國學舞蹈的邀請,日後好好學習,爭取小有成就。這樣,過幾年我們再重聚,你會是一個小有成就的白領,而我,也會帶着在夏國得到的國際獎項回來,在這裡開一個前景必定不錯的舞蹈學校。不需要娶親王的女兒或是將軍的女兒,我們一樣能成爲社會的中上流。”
再怎麼智慧超羣,賀聆風也要被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告白搞暈。
“我……”他不得不繼續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茗悅着急了,拉住他的手:“你不要告訴我這兩年來,你從沒注意過我,也不認識我,我叫蘇茗悅,低你一級的。”
“噢,是啊。”賀聆風匆忙點頭,“這我當然知道。”
“我喜歡你!”
“啊?!”
“我說我喜歡你!”蘇茗悅撲閃着明媚的大眼睛,“我不想因爲你日後因爲自己太高級而瞧不起我,賀聆風。我想你也應該喜歡我。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認真交往吧?”
賀聆風的臉從驚訝變成了感動,他欲言又止,最後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先環顧了當前居住的粗陋的房屋,然後搓手錶示不好意思:“紫藍和我,都忘記燒水了。”
蘇茗悅已經接受到某種默契的意思,羞澀着嫣然一笑:“沒事,我不渴。”
“可是——”這個智商超羣、一米八幾的高三學生總覺得不大妥,尷尬撓頭,最後道,“我還是先燒一壺吧,你等我。”
蘇茗悅笑眯眯瞧他忙碌,腦子裡幻想待會兒應該會互相說什麼、做什麼,卻不料,門口傳來了一陣喇叭聲。
一輛白色豪華車停在兩棵大榆樹下,門開了,一個長着栗色頭髮的女孩邁步下來。
今天的蘇茗悅還是保持往常的狀態,上身款式簡單的白襯衫,收腰設計才隱藏了一點小心機,以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一條淡藍色水洗布牛仔褲,則連個多餘的設計都沒有。
既然是出水芙蓉,蘇茗悅從來都覺得:自己只需天然雕飾就行。
可是,這個女孩的出現,給她上了一課。
一頭同樣豐美的秀髮,因爲額外做了蓬鬆處理,頓時細密得發縫都消失了。這樣,便映襯出一張白皙瑩潤的小臉精緻異常。女孩畫着淡淡的桃花妝,眼角的紅暈恰到好處,使她尤其顯得楚楚可憐。
一條白色立領寶藍色收腰連衣裙剪裁十分考究,既展現出女孩優雅的天鵝頸,又完美凸顯上身一切優勢,可謂既尊貴又時尚。
天然雕飾的出水芙蓉,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更讓蘇茗悅瞠目結舌的,女孩比她生猛多了,伸手抱住賀聆風問:“我們終於又見面了。”隨即送上了玫瑰色的香脣。親吻大戲震撼了蘇茗悅的感官,混合着“皇家學院”帶來的壓迫,蘇茗悅一顆努力火熱起來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
夜,緊跟着白天的腳步,如約而至。
已經記不清這該是哪一次,風,一如既往不斷在夢境中肆虐,雪則瀰漫了夢的世界。
寒冷浸透身體的感覺,附骨之疽一樣揮之不去。好像死神靠近似的,有時候,他甚至可以看見死神蒼白而猙獰的臉。有時候,這張臉口吐着白慘慘的氣,露出白森森的牙,撲上來咬他的靈魂。
“啊——”兩棵大榆樹下面的陋室裡,賀聆風害怕到不能自已,縱聲長叫,翻身坐起。
對面牀上一個男孩慌忙跳下地,走過來問:“又做噩夢了?”
賀聆風連連點頭,片刻後,抹了一把冷汗,才衝他擺手:“我沒事。”接着又叫,“鐵龍!”
叫“楚鐵龍”的男孩轉過身。這個男孩比賀聆風大不了幾歲,但是個頭很高,壯碩的體型初步長成。五官並不出衆,但是一雙眼睛在燈光的陰影下依然精光四射。
他是個練家子!
六歲跟着一個叫華應雄的人從文錫著名貧民窟到榕莊打工,做花匠。
而榕莊,在文錫南,佔地廣闊,正是文錫首富沐世剛的府邸。那裡面住着沐世剛的妻子羅雅公主,另外,還住着二太太朱韓英夫人。
沐世剛從未公開過還有第三位夫人,但是,讓世人側目的是,在某一天,他的下屬柳明揚從城郊天使福利院爲他接回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賀聆風!
賀聆風把水壺從楚鐵龍手裡接過來:“我自己可以。”喝了杯水,情緒平定。
楚鐵龍不善言辭,默默陪着。
賀聆風感慨:“我以爲總有一天會忘記那種感覺。剛生下來時,就鐫刻進骨髓的,來自於風雪的寒冷,和死亡帶來的恐懼。如果不是當初在榕莊,沐繼偉告訴我,還有那麼一段事實:我的母親,居然就在生我的時候,被凍死在雪地裡,我都不明白這種感覺來自於哪裡。”喝了口水,頗憂傷道,“事實證明,越小的時候產生的記憶,長大了不僅不會磨滅,反而會越來越深刻。”
楚鐵龍膚色偏深的一張臉沉靜如水,安靜地聽着,最後舉起手,輕輕拍他:“會漸漸好的。”
賀聆風偏過頭:“我明白,我其實是我媽媽和沐先生之間不正當關係的產物,所以,即便沐先生聽了柳叔叔的勸,打算認我,還給我改姓,我既然明白了真相,就不能再繼續錯下去。我的人生,唯一隻得留下的,鐵龍,大概就是你了。特別當年華應雄師父帶我離開榕莊,後來又因爲我受了重傷,引發了算腎衰竭最後到底還是去了,那時候,若沒有你繼續保護我,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楚鐵龍微微一笑。
賀聆風追在他後面:“我到現在都很詫異,同樣都是孩子,我失去了華師父又難過又害怕,只知道哇哇大哭,你怎麼能做到不慌不忙呢。”
“慌亂又有什麼用?”
賀聆風撓撓頭:“倒也是。”
另一邊,門“噠”的一響,整間屋的主人——紫藍,從門後面出來。
“深更半夜的,你們倆不睡覺,瞎比比什麼?”
楚鐵龍甚是愛護賀聆風,揶揄他:“你需要睡覺嗎?”
“楚鐵龍,別以爲地兒是你找的,人是你撫養的,賀聆風就是你兒子。錯!”紫藍舉起手掌,從上往下用力一切,“他連你弟弟都算不上,他姓賀,你姓楚,你們從血緣上算嘛也不是。別老一副老母牛護犢子的架勢。”
楚鐵龍不於他爭辯。
賀聆風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開始嘴炮:“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嘛。紫藍,鐵龍平時出去幹活挺辛苦的,反正上半年房租你也沒要,不如下半年的,你也一起免了吧。”
“滾!”紫藍沒好氣,“他叭兒狗似的老跟着你,貼錢又貼人,還想把我也變成他那樣不成?”
楚鐵龍依然只是笑,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紫藍連連撇着嘴,神氣活現。三個人裡面唯有賀聆風雖睜着眼睛,其實只是亢奮。
賀聆風嘆氣自嘲:“我是不是也應該和你們學學,練點內力外功什麼的?”
紫藍呲牙一笑。
楚鐵龍纔開口:“你可不是這塊材料。”
對面牆上被圈出來一個日期,賀聆風不時看看,又不時嘆氣。紫藍笑嘻嘻的:“還在想那天的事?也是,如果蘇茗悅那種級別的美女突然向我表白,我肯定想都不想,天塌下來也要答應。那可是蘇茗悅唉,賀聆風,瓊山高中五十年才能遇到一次的絕品美女噢,多少男生心裡的夢。”可是,他突然又嘆口氣,“二美相爭,確實又叫人爲難。”
“你說那個她嗎?”賀聆風不由得冷笑,“她長得再美,不過蛇蠍女而已。”說到這裡,他止不住憤恨。
楚鐵龍也很少有的,面露不安。
“這個……”紫藍左右看看,“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情節嗎?”
賀聆風不由深呼吸,那年的記憶又潮水般涌回來。
他彷彿又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文錫市城郊那座“天使福利院”。
一棟外表裝修很講究的樓房內,當時的他正坐在房間裡讀書——《魯濱遜漂流記》——外面遼闊而又豐富的時間讓他十分嚮往。
紅橡木門“吱呀”開了,一個穿藍絲絨連衣裙的小女孩正緩步來。
即便穿的只是從福利院成衣間裡揀出的衣服,但白皙的臉蛋,精緻美好的五官,都表明她並非來自於潦草的地方。她有一頭栗色的秀髮,那會兒就濃密得連發縫都沒有,且一縷一縷打着卷兒,紮成了兩束,可可兒垂在纖巧的肩頭。與之相匹配的那雙深褐色的眼睛,目光閃閃。
不過八歲的賀聆風純真無暇,看起來好像天使。但是,他注視人的樣子,也包含了戒備。
“你是誰?”問出這三個字,他就緊張站起。
小女孩嫣紅的嘴角挑起,人一點一點向他靠近。“等我靠近你,你就會知道我叫什麼。”她說,凝視小男孩時,深褐色的眼睛刻意盛滿笑意。
小男孩上下打量,小女孩的美貌顯然引起他的好感,這讓他漸漸放鬆警惕。
小女孩保持微笑,慢慢走到他身邊。
桌上放着一個相框,相框裡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正抱着屋子裡這個小男孩微笑。旁邊則攤開一本剪報,本子的內頁上貼滿了有關同一個人的報導。再翻過去一頁,情況未變。第三頁、第四頁……整本本子都翻完了,全是這樣。這個人,或正面,或側面,全都穿着正裝,漆黑的頭髮一起梳向後面。額頭很寬,大大的眼睛也是烏溜溜,嘴脣上面的小鬍子精心修剪過,因此叫人格外能感受到他男性的魅力。
小男孩任由她站到了旁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甚至還透出了喜悅的神采。外面孩子的歡聲笑語,尤其襯托出他一個人在房間裡的落寞。所以,他露出一個笑容,追問:“現在可以說出你的名字了吧?”
“我叫姚婧。”女孩說,“你呢?”
“‘聆風’。”
“雙木‘林’嗎?”
小男孩搖頭:“‘聆聽’的‘聆’。因爲我被送到這裡來時正颳風,雪把地面凍得硬邦邦的,所以只能呆在屋子裡聽風的聲音。”
“噢!”姚婧恍然大悟。瞧了瞧相框,她問:“抱着你的這個男人,是你的什麼人?”
聆風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這是柳明揚柳叔叔,他經常來看我。”
“那這個呢?”姚婧又指報導裡留着小鬍子的那位。
聆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或許是更加重要的人,雖然不常來,但是,只要他來過,我就會有不同的生活,住新樓,睡新牀,有新桌子。”帶着姚婧來到陽臺上,指着不遠處繼續往下說:“院子裡還多了水池、瀑布。”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是一個面積不小、規劃又十分講究的花園。
姚婧深褐色的眼睛微眯:“你知道,你搜集的那些報導上的是誰嗎?”
“沐世剛。”聆風說。並且,他嘟嘟的小嘴巴里還報出一連串的名詞:“世坤集團,主席,達美區、西盟區、東聯區加上文錫本國,共計四個大區,兩百多家企業,他是最高領導者。”
姚婧盯着他,閃亮的眼睛不由得憐憫。賀聆風那時並未察覺,而是到很久之後,榕莊裡突然響起一聲槍聲,隨着從小陪伴自己的柳明揚叔叔的逝世,他才依稀記起八歲得這一天,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個叫姚婧的女孩子蘭花般舒捲開手指間出現的寒光!
紫藍收起了戲謔,他瞅了楚鐵龍一眼。
楚鐵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賀聆風唉聲嘆氣,抱歉的目光流連在這一塊塊凸起的肌肉上。
這些都是楚鐵龍的標誌,強悍、有力!
但是,誰又曾想過,就在蘇茗悅和姚婧同時出現的那一天,還有一個人,用一把長刀,在上面劃過密集如櫛的傷口。
“姚婧每次出現,都是災難的開始。八年前就是,如果那時不是柳明揚叔叔正好來,我及時跑了,當時,我就死在她刀下。後來,她在榕莊槍殺了柳叔叔,沒幾天,華師父就被那個叫‘金志長’的用無影刀劃傷三百多處。”
紫藍不由得輕叫。
賀聆風看看他:“華師父雙腎衰竭就是傷勢太重始終好不了導致,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wWW ▲ttκǎ n ▲¢ 〇
紫藍點頭唏噓:“這女的,原來還有這麼兇惡的過去。”頓了頓,豎起右手食指,“一邊是單純得什麼雜質都沒有的學妹,一邊是這樣一個女子,不用說了,我知道肯定選誰。”
楚鐵龍嗤的輕笑。
賀聆風向紫藍踢過去一腳:“怎麼又說回到這兒?”頓了頓,嘆口氣,“實際上你們都明白,姚婧也好,金志長也好,他們都是沐繼偉的人。”
“因爲你接到皇家學院的通知書?”紫藍很精明。
“應該是。”賀聆風對那位闊別經年、同父異母的大哥又恨又怕,“他非常痛恨大沐先生在娶了茱莉亞夫人後,竟然又出軌——”說到這兒,他略微停頓了一下,過了會兒,方纔接下去,“總之,我的存在被他視爲恥辱。”吸了口氣,繼續說,“當年,也是爲了我學業出色,大沐先生動心要認我,他派姚婧殺柳叔叔示威還不夠,派金志長無影刀重傷華叔叔的同時,又不惜自降身份,親口告訴我他親手害死我媽媽、且大沐先生明明知道卻眼睜睜看着並不插手的經過緣由——一切都是爲了離間我和大沐先生。現在,也是一樣!畢竟他現在已經是皇家學院物理系終身教授,畢生都不想和我扯上瓜葛的他,可不是要不惜一切也要阻止我進皇家學院?”
紫藍聽得默默無言。
賀聆風思忖,半晌後道,“我倒是真有一個想法,我也得去夏國!”
“我就說嘛!”紫藍一下子猜中結局似的,猴子一樣蹦到凳子上。
“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剛說到這兒,賀聆風停下來,把話略作修改,“不單純是你想的那樣,我現在必須去夏國,是因爲我得繼續讀書。”
楚鐵龍當然不會反對,剛剛還計較房租的紫藍,聽他這個決定,趕緊收拾好行囊,執意要跟着一起去。
賀聆風領這兩個兄弟的情,花了一個月辦簽證,再用這一個月楚鐵龍剛拿到手還沒捂熱的薪水買機票。登機,又飛行九個小時,文航航班停靠夏國東州濱東國際機場。剛出機場,紫藍口袋裡手機響了。接起來,風白那還沒來得及變聲的脆嗓門響起來:“我說,你們離開文錫也不和我講一下,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也不起去夏國啊?”
紫藍說:“我們這兒的混水,能少一個人趟就少一個人趟吧,你好好讀你的程序課,以後做一個能幹的程序員。”
“那不行!”風白矢口否決,“聽你爺爺說,你們這次是帶着紮根夏國的意思走的,這一走,文錫就成故鄉了,我可不成了故人?這可不行!”
“那你說咋辦?”
“等我十二個小時。”
“來真的啊!”
“崇光飛東州每天有兩趟航班,十二個小時後,我們東州見。”
有風白在身邊的方便,是風白來了之後,他們才體驗到的。搜索金孔雀舞蹈學校所在區域,找尋最適合他們租住的小區以及房屋,和房東交易,買東西入住——風白一一包辦,乾脆利落!
離開飛機場後半天,他們就提着各自的必需品,住進了東州明歌區一個叫白蘭苑的套房。120個實用面積,隔成了四個房間。風白還搞到一輛二手車,下午沒事,帶他們先去附近三裡橋轉轉。。
明歌區是東州的老城區,沿着護城河分佈的老街老巷,便是著名的三裡橋。沿河精心修繕的城垛古樸而莊重,一道道石橋橫跨水上,別有風情。正值初夏,兩岸楊柳依依,還有很多美麗的鮮花散落各處,風景着實好看。
不過,最讓賀聆風雀躍的並不在此,而是蘇茗悅求學的金孔雀,就在距離不遠的地方。
剛安頓下來沒幾天,賀聆風無事,總要去金孔雀門口走走,一直到週日下午,他纔等到!
晚風輕撫柔順的秀髮,夕陽的餘暉照射到那張絕美的臉上。
賀聆風站在路邊,瞧得有些發癡。
蘇茗悅經過他面前,未曾在意,但是,走過之後,突然駐足。她轉身,賀聆風這才和她四目相對。
蘇茗悅撐圓了口,以爲自己忽在夢中。
賀聆風有些侷促,忙笑着,又努力舉起手輕揮:“嗨。”
蘇茗悅捏了捏自己胳膊,確定不是做夢,也舉手迴應:“嗨。”接着,賀聆風往前走,她則已更快的速度撲進他懷裡。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她充滿歡喜。
“不讀皇家學院,也不讀崇大,我就是想要找你。”賀聆風緊緊擁抱住她。
護城河的水緩緩流着,蘇茗悅從沒發覺:人生竟然還能如此美妙。
“這兒城市真的好大,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光是地鐵就要坐好長時間。而且,這還不是唯一的,我聽說西邊的南州聯合了周邊的兩座城,規模也大得不得了,最重要的是,南州、陵城、潤州那些地方,歷史都好長好長了。博物館裡的東西,動輒就有好幾千年。嘖嘖嘖,怕是文錫國內都很難找出一件那些東西。”
原本苦悶的那些事情,此時此刻都鮮活起來。
楚鐵龍塞給賀聆風一些錢,賀聆風便邀請她登了濱江邊那座著名的塔。站在塔頂,眺望整座東州城,蘇茗悅這才問:“你是單純來看我呢,還是另外有什麼安排?”
賀聆風想了想:“這兒很美對不對?”
蘇茗悅點頭。
“所以啊,”賀聆風星光下的側顏完美無缺,“我想徹底告別文錫,然後紮根在這裡。”
“永遠離開文錫啊?”
“對!”賀聆風側過臉。
蘇茗悅卻躑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