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賀天一直在聽音響裡播放的由一個非常有名的女中音演唱的歌曲。醇厚美妙的嗓音,詮釋着各種和愛有關係的情感。人心在其間,只像在音樂締造出的國度裡徜徉。賀天專心致志看着前方,安若也就安靜地沒有說一句話。
車子開到安若所居住的小區門口。車輛進出需要登記,安若善解人意,便讓賀天將車靠綠化帶停了。
安若下車,賀天跟着下來。
賀天走到安若那邊,兩個人面對面。
賀天說:“安若,今天晚上的事,謝謝你啦。”
安若說:“你和我之間,還需要這麼客氣嗎?”
賀天沉默,片刻之後還是欲言又止。
他面對安若站着,兩個人始終距離不超過半尺。這個距離,落在別人眼睛裡是可以忽略的,但是,安若卻深深感到,他和自己,就達到了咫尺天涯的距離。
安若心裡不停徘徊着泰戈爾的一句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她看向賀天的眼神,總是情意綿綿。
但是,賀天的心裡,卻始終沒有真正有過她的存在——或者換個說法更準確,她在他心裡存在的方式,根本就不是她所希望的。
賀天準備要走的時候,安若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
安若說:“託尼,你結婚之後,我們之間就徹底劃清了。”嘆了口氣,然後說:“你剛纔說謝謝我,事實上,我真的心甘情願爲你做任何事情。但是,”說到這裡,她擡起頭來,目光緊緊注視着賀天的臉,語聲帶着悲切,說:“我說我愛你,你相信嗎?”預料之中,既沒有得到對方的肯定也沒有聽到對方的否定。安若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下去:“我想讓你吻我一次,就一次,可以嗎?”
賀天聞言,頗感爲難:“我對你,沒有任何關係纔是真正的關心。”
“可是,”安若釋放着壓抑太久的感情,非常憂鬱地說:“就算明知道是滅亡,但是,撲火的飛蛾得到的是它最終的理想。就算我會更加沉淪,能夠滿足自己唯一的愛,對我來說,就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她手扶着他的手臂,輕輕踮起腳……
賀天審視着她滿懷赤誠暴露在自己眼下的容顏,低着頭,良久,才嘆了一口氣。
安若微閉的眼睛,眼角沁出眼淚。
賀天抱了抱她,貼心囑咐:“回家吧!”
安若靠在他肩頭,抽泣兩聲,忽又笑了,擦擦臉,然後分開,揮手和他作別。
賀天目送她的背景完全消失在視野裡,才轉身準備上車。一輛車亮着車前燈從不遠處轉彎,燈光瞬間照亮斜後方綠樹下面站着的一個人。
在賀天的人生裡,能算得上刻骨銘心愛戀的,賀天自己覺得:只有兩段。對小純的愛,絕無僅有。但是,對那個叫“宋詩筠”的女孩的感覺,也很特別。
假如把宋詩筠的美貌比作天上的明月,那麼,宋詩筠本人追求愛情的作風,恰如熱烈的火焰。
如果他是普通人,如果他的命運只有自己掌舵,那麼,以他的本心,自然要和她共赴未來。
賀天看了看宋詩筠所在的位置,又回頭比對了一下視線投向自己這邊,宋詩筠可能會有的感覺。
完了!
他瞬間有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冤屈。
那張嬌豔如春花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佈滿對他的憎惡。
她必然以爲自己剛纔和安若纏綿了。
又是兩輛車接連開過去!
宋詩筠轉身就走,賀天匆忙過馬路,拔腿就追。
追上她,賀天不住口解釋:“我沒有做你以爲的那件事,你站在那邊看不見,我保證我沒有做、什麼都沒做!”
“孤男寡女半夜幽會,做與不做,又有什麼區別?”
“我是有事,才和她約的。而且,不光我和她,一起吃飯的還有很多人。”
“誰?”
賀天驀然察覺到什麼,噎住了,過了會兒才說:“朋友。”
“朋友?”宋詩筠冷笑,“是好朋友?還是商業夥伴?還是你要爲誰完成什麼目標,額外去認識的狐朋狗友呢?”
宋詩筠自從跟蹤到賀寧兮和後天的老闆陳珂在一起,今天果然發現賀天通過他身邊一直盤桓不去的情人安若,再度邀請陳珂吃飯。
和陳珂一起的,還有嚴修!
與此同時,雅間裝飾公司的老闆程清揚,還是本次世紀星大賽室內裝修設計組的主評審!這個人,和嚴修,在社會地位上來說,纔是一條線上的。
真是好精密的佈局啊!
又是多麼陰險的社會人際!
宋詩筠才爲賀寧兮劍走偏鋒忿忿不平數日,這樣一個嚴密而又牢不可破的人際關係網體系,就又讓她品嚐到人生不平坦、社會不公平的無奈和殘酷。
她追陳珂才追到賀天,又追着賀天,來到這裡。
當然,來這裡已經偏離了她正在竭力奮進的主線。但是,沒有實質性目的,也不能阻止她下意識之下發生這樣的行爲。就是因爲內心關於“愛情”那根線,貫穿了整個心臟,拔不出、剪不斷,扯一扯還生生髮疼。
她真的還很愛他,忘不了,也不能假裝沒看見。
他和他情人深情的“吻別”如同晴天霹靂!
就算他解釋了,在她聽來,不過欲蓋彌彰,越描越黑。
宋詩筠想着想着,就哭了。不顧形象一路走,一路嚎啕大哭。
賀天拉住她的手,她就將他甩開。後來,賀天抱着她離開一個正有卡車開過的路口,並大聲斥責她:“你還要不要命啊?”宋詩筠先將他甩開,又用力推他,最後拿起他的手,放在嘴邊狠狠一咬。
腥鹹的鮮血終於滿足了她心中的恨意。
然錐心的刺痛,卻一下子冷卻了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