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將軍,我們快走!”平和泰一左一右架起花著雨的胳膊,施展輕功,便躍到了小巷一側的屋檐上。
一陣馬蹄聲和喧囂聲從下方傳了上來。花著雨示意平和泰屏息斂氣,不要說話。平和泰不知花著雨何以到了此時,還不趕快離開,雖納悶,但還是照着她的意圖趴在了屋檐上,悄然向下張望。
狹長昏暗的小巷一瞬間被無數火把的亮光照得通明,一隊隊風雲騎的兵士沿着巷子一寸寸地搜查了起來,銀亮的盔甲在火把下閃耀着刺目的寒芒。
花著雨迅速掃了一眼,沒有看到月氏國小王子。她方要示意平和泰一起離開這裡,忽聽得一聲長長的馬嘶,只見巷子口處,一輛馬車猛然停住,拉車的駿馬被突然勒住,狂嘶着撂着蹄。馬車
剛停穩,車簾被人迅速掀開,一道人影從馬車中躍了出來,或許是馬車行得太快,顛簸的太厲害,他一從馬車上下來,便扶着車轅不斷喘息。
花著雨藉着火把的亮光,在屋檐上俯視着那個人——月氏國小王子。
她記得方纔在宮內,他的武功似乎不弱,怎麼只過了這片刻功夫,看上去到似受了內傷。是他剛纔受了傷?
玄黑的衣袍,魅惑的面具,孤傲而冰冷的氣質,他看上去確實很不像他。然而,花著雨還記得,當日在戰場上,猶如瀝血戰神的他,也和平日裡的文雅完全不同。
前面兵士們一陣騷動,不一會兒便看到一個年輕的將領過來對他稟告道:“主子,地道口果然在這裡,我們的人已經從地道里追了出來,但沒追到人。他們已經從這裡出去了,末將認爲,他
們應該沒走多遠!”
月氏國小王子霍然擡眸,面具下,漆黑的眼底洶涌的是燃燒的火,也是凝結的冰,一瞬間,似乎鎖住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光明。
“速速搜查!”他一字一句命令道,低啞的聲音裡滿是冷厲。
“是!”那將領嚇得一抖,忙指揮着風雲騎四處搜查了起來。
花著雨趴在屋檐上,聽着月氏國小王子的聲音,很陌生。不過,也或許是假的嗓音,因爲當初她扮作男子時,就是吃了藥,改變了嗓音的。
“封鎖四門,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月氏國小王子一邊冷聲下着命令,一邊伸手按住了胸口,像是在忍受着無盡的痛苦。
“終究是晚了一步!”他的隨從低嘆着說道。
“主子,屋檐上有人!”很快,有人發現了趴伏在屋檐上的他們。
花著雨心中一驚,她方纔失神之下,竟然暴露了行蹤。
月氏國小王子驀然擡眸,炫黑衣袖孰地一揚,揮起一片炫黑如浪,他比任何人都快,剎那間恍若鷹隼展翼御風而起,身形疾掠而上。“主子......”底下的風雲騎兵士有人擔憂地驚呼。
“快走!”平和泰一把將花著雨拽了起來,拉着她沿着屋檐疾奔而去。
花著雨回首望了一眼,看到月氏國小王子如影隨形地追了過來,他身後那些風雲騎兵士落在了後面。
花著雨心中一動,施展輕功,在屋檐上御風而過。如今看來,能追得上她的,也就是月氏國小王子而已。他的速度很快,朦朦朧朧,似夜裡的一縷清風,自屋檐之巔悄然滑過。
今夜的空中沒有一絲雲氣。天空是寂寥的藍,冷月是皎潔的白,連月中的桂樹和玉兔似乎都能看見。這樣一個宮變的夜,天卻偏偏這般晴朗。
月氏國小王子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他原本已經超過了平和泰,卻始終和花著雨落後一截。此刻忽然轉身,手中寶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出招,向最後的泰刺了過去。泰本就不是他的
對手,兩人從屋檐上打到了大街上,幾招之內,泰已經被他擊落寶劍,勒住了喉嚨。
後面的風雲騎速度較慢,花著雨原本待甩開風雲騎後,逼他露出真面目的,卻未料到,他竟出手制住了泰,花著雨和平不得不從屋檐上跳了下去。
大街上,光影憧憧,有燈光灑落在納蘭王子臉上,花著雨注意到他脣色已經發白,沒有一絲血色。雖然擒着泰,但卻大力喘息着,有鮮血從他脣角慢慢慢慢地滲了出來,頓時,有血腥味飄入
鼻端。似乎方纔一番追趕好打鬥,已經耗盡了他的真氣。
“你們快走,別管我!”泰疾呼道。
花著雨豈能不管泰的安危,她轉身走了過去,緩緩說道:“納蘭王子,先把他放了!”
姬鳳離擡眸,深深地望進她霧氣氤氳的眼睛,定定說道:“你過來,我自會放了他。我說過,你要逃走,休想!”一如在大殿內那般帶着宣判和篤定的聲音,只不過多了一絲疲憊好沙啞。
身後風雲騎追了過來,將他們幾人團團圍困在中間,姬鳳離一擡手,將泰送到一名風雲騎將領手中。那些風雲騎齊齊拔刀出鞘,“鏘”的一聲,上百人動作劃一,幾乎在同一時間露出刀鋒三
寸,這一剎那,寒芒閃爍,耀人眼目。
他會留住她,不惜用任何手段!
“納蘭王子爲何一定要留住我呢?”花著雨凝聲問道,清眸緊緊盯着他臉上的面具。
姬鳳離慢慢伸手撫上了臉上的面具,最終卻沒有摘下來,因爲,他不確定,他若是摘下了面具,她是不是逃得更遠,抑或,會再次刺殺他。
他現在唯一能坐的,就是先留住她!
“哈,納蘭王子,擺這麼大的陣仗,本王還以爲你要抓皇甫無雙呢!”驀然,一聲放肆而得意的笑聲劃破空氣,格外刺耳。
隨着話音落下,一道紅雲翩然落下,衆人凝眸望去,只見來人玉面冶豔,眉如墨,鬢若裁,一雙似醉非醉的琉璃桃花眼瀲灩生波。濃郁到極致的紅袍在來人身上,襯以金冠華纓灼灼生輝,直
照得人眼睛幾乎晃瞎。
“我道是誰,原來是瑞王到了!”姬鳳離淡淡掃了一眼鬥千金,不徐不疾地說道,極力壓制着胸臆間的不適。”
看來,這裡是不歡迎本王來。不過,沒辦法,本王不來也不行啊。本王聽說,皇甫無雙娶的皇后就是本王的王妃,又聽說你們在抓他們,所以特地趕了過來。”鬥千金緩緩說道,轉身面朝着
花著雨疾步走了過來,一直走到她面前,駐足打量她,未了,勾脣笑道,“本王當日也是瞎了眼了,竟沒有想到寶統領就是本王的王妃!”
“你的王妃?”姬鳳離渾身一震,聲音嘶啞地問道,空氣中一瞬間風雲暗涌,氣氛緊張。
“是啊,當日,她扮作北朝的卓雅公主,本王和北朝和親,迎娶的便是她。說起來,本王和她的婚事比皇甫無雙在先,所以,她是本王的王妃,不是皇甫無雙的皇后!所以,納蘭王子,還請
多多通融,走不走可以放過她了!”鬥千金朝着姬鳳離說道,回首朝着花著雨暗暗眨了眨眼。
“他說的,可是事實?”姬鳳離望着花著雨,一字一句問道,黑眸一眨也不眨,緊緊盯着花著雨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哎,我說,你可不能賴賬啊,當日,你可是收了我不少聘禮的。”鬥千金回首,脣角輕揚,勾着邪魅的笑意對花著雨說道。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滯,她未曾料到,鬥千金會出現在這裡,還一來便說自己是他的王妃。其實,說起來,她當日也是利用了鬥千金,她原本就沒想要嫁給他,只不過要藉着大婚,從北朝逃離
出來的。這件事,對於鬥千金,倒是有些不公平。而北朝收了鬥千金不少聘禮,也是事實。沒想到,躲了這麼久,終於還是被他找了出來,知曉了自己便是當日假扮卓雅的人了。
“不錯,瑞王說的是事實,我是和他成過親。”花著雨凝聲說道,眸光卻是直直逼視着納蘭王子,看到他幽深的眸中掠過一絲沉沉的寒意。
“怎麼樣,納蘭王子,這是我和皇甫無雙之間的事情,應該和月氏國沒有什麼關聯吧。你既然是助皇甫無襄,眼下最該做的是去追捕逃走的皇甫無雙,而不是本王的王妃!”鬥千金肆意而得
意地笑着說道。
花著雨的話一字一句聽在姬鳳離耳中,他只覺得喉間鐵鏽腥氣漸濃,周身劇痛如焚,血液裡好似生出無數利刃,不斷凌遲着早已不堪重負的奇經八脈,他沉重地喘息,痛苦地喘息,然而,薄
脣卻勾起一抹蒼白的笑......
但是,笑意還沒漾開,腦中一片眩暈,他便一頭栽倒在地。
遠處,有更漏聲傳來,帶着一絲難言的淒涼。
已經四更了!
上次坐牢,他的奇經八脈受損嚴重,又經歷了一番假死,若非用了上好奇藥,他如今恐怕就是一個廢人了。如今,內力雖然恢復,但是今夜和皇甫無雙一番打鬥,再拼命追趕花著雨,終於支
撐不住了。他努力支撐着,指着被抓的泰,啞聲吩咐真正的納蘭雪,“這個人,一定要嚴加看守,決不能放了他!派人嚴加看守東燕驛館,決不能讓瑞王帶她回東燕!”他低低吩咐完,緩緩
回首,滿布着血絲的長眸死死盯着花著雨。
滿街晦暗的光影裡,她就像一朵濯水的蓮,遺世而獨立,靜靜地綻放。
紅衣如火,燦若火蓮,好似一把火,燒得他心口灼燙,燒得世間萬物都菸灰飛散,燒得他眼裡只有她。
視線停留在她纖細如弱柳的腰肢上,瞳仁收縮,奇經八脈痛得成了一團。
她的身影,漸漸地模糊起來,直到,他再也看不見她。
納蘭雪忙將昏迷的姬鳳離扶住,命人將他攙扶到馬車上。回首朝着鬥千金冷冷一笑,淡淡說道:“瑞王,你可以帶她走,不過,請你暫時不要回東燕!”又回首命令風雲騎的兵士道,“你們
,護送瑞王到驛館,這些日子,好生保護着瑞王。”
“是!”風雲騎答應一聲,看樣子是打算要將他們看守起來了。
鬥千金倒是不以爲然,聞言勾脣邪邪笑了笑。
花著雨看着馬車疾奔着離去,心底,忽然升起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追上去,看一看那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又有些怕!
怕那不是他,他最後的一點期望,便轉瞬成空。
她還從來沒有過這般恐懼的感覺,原來,愛,竟是讓人這般戰戰兢兢。這一份愛,叫她嚐盡了焚心蝕骨,卻偏偏神魂俱失。
她凝立在夜色中,緩緩回首,對鬥千金說道:“王爺,當日我們的婚事,恐作不得數,你要娶的是北朝公主,而我不是北朝公主。何況,我們也根本沒有行禮。”
鬥千金皺眉薄脣輕勾,綻放出一抹惑人的笑意:“你說不作數就不作數啊,你可是收了我許多聘禮的!”
花著雨顰眉道:“王爺,那些聘禮可不是我收的,你可以找北帝,我想他肯定不介意將聘禮還給你!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王爺當日,何以一定要娶我。後來,何以又要在南朝尋找贏疏邪
?這件事,王爺可以告訴我爲什麼嗎?”
“娶你,是因爲知道你就是花著雨。尋找贏疏邪,是因爲知道贏疏邪就是你!只是,不管是贏疏邪還是花著雨,我都從來沒見過你的容貌。蕭胤那個傢伙對我不夠坦誠,不肯告訴我元寶就是
你,否則,本王恐怕早就尋到你了!你也......不至於受這麼多苦!”鬥千金緩緩說道,一向戲謔的語氣,此時十分凝重,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中,此時也滿是憐惜。
“你這麼知道我的身份?”花著雨極是驚詫地蹙眉。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她你什麼事情都會明白的。”鬥千金緩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