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就在百官要俯首稱臣,三跪九叩時,太極殿外的鳴冤鼓驀地響起, 整整十幾下,沉悶渾厚地在太極殿上空迴盪。
花著雨感覺事情不好,她回首望了一眼皇甫無雙,只見他眸中也閃過一絲驚愣。她的目光靜靜瞥向姬鳳離,只見他臉上神色不變, 望着花著雨的目光淡定從容,脣角掛着一絲溫雅的笑意。
花著雨心中驀煞一凜,姬鳳離此人,怕是笑得越溫雅,出手越狠辣,她頓感棘手。
早有小太監匆匆忙忙地奔了過來,花著雨緩步從臺階上走下去,低聲問道: “何事?”
“寶總管,冷宮裡的於太妃不知怎麼跑了出來,左前面擊鼓,說有重要事情要面稟太上皇。”小太監悄聲說道。
花著雨心中一沉,這個於太妃是康帝皇甫無傷的生母,多年前便被炎帝打入冷宮,聽說這麼多年來一直是瘋癲的。前段日子,聽說康帝皇甫無傷登基爲帝,要將她從冷宮接出,她都瘋癲地將康帝打走了。今日,卻如何來這 裡鳴鼓了?莫非,此人是裝瘋?
“派人欄住她,別讓她上殿,我去稟告皇上。”花著雨悄悄說完,轉身拾階而上。
“出了何事?”皇甫無雙沉聲問道。
“稟皇上,是冷宮裡的於太妃, 恐是宮女們沒看好,逃了出來。此人一向瘋癲,難免做些癲枉之事。”花著雨淡淡稟告道。
皇南無雙點了點頭, “好,既如此,那便繼續大典。”
花著雨回身拉長聲音道: “百官跪拜,參拜新皇!……”
“慢!”姬鳳離一聲冷喝,語音清冷,如同水濺玉盤,泠泠通透。
花著雨的話話頓時好似被斬斷一般,停了下來。
她冷眼望去, 只見姬鳳離漫步從朝臣之中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走得優雅沉穩,不一會兒便凝立在御階之下。他行動間優雅從容,神態間又是閒適自得,但卻偏偏給人一種好似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的威脅感。他躬身朝着太上皇炎帝的方向說道: “太上皇,今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有冤伸冤。於太妃雖然瘋癲,但也說不定此時已好,還請太上皇準其上殿。”
溫太傅聞言也從朝臣中緩步走出,隨聲附和道: “左相大人所言極是,請太上皇準其上殿!”
姬鳳禹和溫太傅此言一出,一衆朝臣中有半數也跪拜在地,山呼道: “請太上皇準其上殿。”比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還要響亮。
坐在御座上的太上皇頭上戴着冠冕,珠簾擋住了他的面目,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身側,凝立着一身華服的劉太妃, 聞言她低首左太上皇耳畔說了什麼。
太上皇朗聲說道: “準!”
不一會兒,於太妃便被帶了上來。
這是一個素衣簡飾的女予,她低頭而行, 到了臺階前.屈身跪了下來,朗聲道: “臣妄參見太上皇。”聲音票和淡定,根本不似瘋癲之人所說。
“平身, 因何鳴鼓?”太上皇炎審的聲音刻板地從御座上傳來。
“臣妾有大冤!還請太上皇爲臣妾做主!”於太妃緩緩擡起頭來,悽然說道。
花著雨目光一凝,這於太妃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容貌娟秀,雙目清澈,根本沒有一絲瘋闐之態。
她隱約猜測到,這於太妃的冤屈定是和皇甫無雙有關。 而且,她雖然不清楚其中利害,但絕對可以確定,這對於皇甫無雙而言,絕對會是致命一擊。
花著雨側首望向姬鳳離,只見他恰好朝她看了過來, 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掃向她,她卻感覺到猶如實質般的針剌。
她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頓時被提了起來,袖中手腳也漸感冰涼。如果,今日, 皇甫無雙一旦登基不成,被姬鳳離打倒、那麼自己便徹徹底底的敗了。
她眼睜睜看着於太妃將袖中寫滿字的染血布帛掏出,由太監呈了上去,眼睜睜看着太上皇炎帝接過布帛,緩緩掃了一眼,一顆心緊張地提了起來。站在太上皇身側的劉太妃望了布帛一眼,也神色劇變。
“好,你退下吧。孤都知道了,一定會爲你做主的。”太上皇炎帝的聲音威嚴地傳了過來, “大典繼續吧!”
於太妃頓時呆若木雞,她尖聲喊道: “太上皇,那可是先皇后親筆寫的,句句是真。太上皇,你怎麼還能讓這個逆賊登基,他幽禁了傷兒,他…… 他不是……”
皇甫無雙忽然冷喝道: “堵住她的嘴!”
早有太監上前,掏出汗巾塞列了於太妃口中。
姬風離神色一驚,怏步上前說道: “太上皇,請聽於太妃說完。”
炎帝一字一頓道: “瘋言瘋語!”
一衆朝臣頓時愣住了。
花著雨也有些意外,姬鳳離既然讓於太妃上殿,勢必是有十分把握的,那布帛上,寫着的必定事關重大,足以讓今日大典無法進行。何以,火帝會作此反應。無論是誰,都能看出,於太妃絲毫不瘋。姬鳳離目先一凝,擡眸
朝太上皇望了過去, 目光犀利好似要刺破珠簾。隨即,他忽然笑了,眸中卻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於太妃被拖了下去,大典繼續進行。百官臣服,朝着皇甫無雙三拜九叩,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花著雨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才察覺後背一片涼意,不知何時已經出了冷汗。
她擡首遙望皇宮,九重宮闕在日光下蜿蜒綿長,那樣巍峨華貴。在這幽幽渾宮中,明裡刀光劍影,暗裡虎豹環伺,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全盤皆輸。
看得見的九重宮闞,看不見的血流成河。
皇甫無雙的登基,爲花著雨帶來的,是烈火亨油的榮寵。但是,這並不能帶給花著雨心中絲毫喜悅。她知悉,自從皇甫無雙登基那一日,她便踏上了和左相一派爭鬥的征程,無論前方是黑暗和光明,她都再也沒有了退路。
新帝登基後,便是祭祖大典,待到一切忙碌初定,已是臘月十五,眼看着年關將至,宮中自然是一番忙碌。
花著雨除了當值,便是每日晚間偷偷去一趟永棠宮,在丹泓那裡熬藥服藥。對於有孕之事,她還不知如何向丹泓提起,是以丹泓並不知,她所服用
的藥物是保胎藥。御藥房那裡,每次取藥都有記錄,爲防止被人識破是保胎藥,她只敢拿其中幾味,.其餘的還是想法從宮外買來。
這一夜,月色深涼如水,暗夜幽長無邊。
花著雨不當值,她在皇宮的甬道內緩步走過,冬日的寒氣清冷的似乎能沁入列骨子裡,遙望着皇宮,九重宮闕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之中層層隱沒。
她陳朝着東北邊而去,那裡有個角門,平日裡都是倒夜香的馬車從此進出,此門看守的正是安小二手下的御林軍,花著雨走到門邊,安小二從暗影裡緩步走出,朝着她招了招手,兩人便一起閃身從門縫裡出去。
兩人出了皇宮,既不乘馬車,也不坐轎,只管施展輕功,從隱蔽的街道飛縱而過,一直到了安和巷一處院落門前。
安小二止住腳步,回首掃了一眼花著雨的太監服,道: “我看,你還是換身衣服,再戴上面具,不然恐怕會將老三和老四嚇到?”安小二依然毒舌不改。
花著雨撫了撫臉龐,冷哼道: “我有那麼恐怖嗎?”安小二和平老大甚至丹泓都已經知悉她的真面目了,她沒必要在康和泰面前掩飾了。
兩人四處看了看並無人跟蹤,便閃身翻牆入院,院內早有看守的護衛發現了動靜,提刀迎了上來,看到是安小二,低低說道: “三位爺正等着您。”
安小二點了點頭,帶着花著雨緩步向室內而去。
暈紅的燭火下,平、康、泰三位兄弟以及一個護衛正圍坐左桌前打馬吊,安小二一出現,替補的護衛欣喜若枉地跳起來對安小二說道: “二爺再不來,屬下的銀子怕就輸光了。”
康老三掃了一眼安小二,不以爲然地哼道: “他來一樣輸。”
花著雨閃身從安小二身後踱出,笑靨如花地說道: “那若是我來呢?”
康老三捏着骨牌的手哆嗦了一下, 有些瞠目結舌地指着花著雨道: “你……你是什麼人?”
泰小四聞言擡首和了花著雨一眼,眸光頓時時一凝。
三人之中就數平老大淡定了,他在戰場上剛見過花著雨的,見到康老三驚詫的樣子,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花著雨笑意吟吟她地走過去,自行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坐在護衛剛讓出來的椅子上,端着茶盞“滋溜¨飲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 “猜!”
“你……”康老三看了看安小二又看了看花著雨, “你不是太監嗎,安,你讓個太監來這裡做什麼?”
泰小四靜靜望了一會兒花著雨,眸中情緒翻卷,聽到康老三的話,脣角輕輕勾起一抹笑意,“ 將軍,在宮中當差,銀子肯定沒少賺,今夜可莫怪泰不客氣了。”說着,慢悠悠地扔了一張牌。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 “銀子確實沒少賺,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從我這裡賺走。”
康老三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骨牌“啪¨地一聲落到桌面上,他滿面驚愣地從席間利落閃出,怏步走到花著雨面前,上上下下一番打量, “你真是將軍?”
花著雨也不看康老三,掃了一眼自己的牌面,.慌忙喝道: “吃!三四五! ”
康老三指着花著雨,哈哈笑道: “果煞是將軍,就知道吃!慢!先別吃,我要碰!”他慌忙又閃了回去,再看時,安小二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在他的座位上了。
他無限懊惱地跺了跺腳,平安康泰四個人打馬吊正好一桌。在戰場上閒得很了,他們便打馬吊取樂。偏每次將軍都要硬加進來,而每次,他們四個人都要被踢出來一個人。今兒,輪到自己被踢出來了,他愁眉苦臉地搬了張椅子,坐在花著雨身側觀戰。
“將軍,你最近身體不好?”泰小四打出自己手中的牌,端詳着花著雨的臉色,緩緩問道。
泰在四衛中,是性子最慍和無害的,平日裡都似大始娘一樣,所以,他也是最細心的。
花著雨心中一凜,笑語道: “哪裡,天冷凍得!
康老三咧嘴笑道: “將軍的身子能不好嗎?”
安小二掃了一眼花著雨,問道: “將軍,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姬鳳離,必除不可,然後再是太上皇,昏庸無道,被姬鳳離蠱惑,害了花家。”
“我感覺太上皇有些不對勁!大典登基那日,他看了先皇后那封血書,竟然毫無所動。姬鳳離做事,不至於這麼沒把握,安,你去查一查,太上皇出了什麼事?”花著雨凝眸道。她也得去查一查,到底,那封血書寫了什麼
安小二點頭稱是。
平老大輕嘆一聲: “姬鳳離的勢力極大,王煜在北疆屯兵,皇甫無從若是動了姬鳳離,怕王煜會揮兵乓南下。¨
“如此說來,需要有兵力和王煜抗衡才行!”安小二緩緩說道。
花著雨點了點頭, “你們,迅速將孤兒軍召集,人數雖然不多,但總能擋上一陣。吃!六七八。”
康老三撒了撒嘴,咕噥道: “就知道吃!將軍就是肚子大,要是能將王煜的十萬大軍吃掉就行了。”
“未嘗不可!”一直不說話的泰忽然說道。 ¸ttkan ¸C O
“怎麼講?”花著雨挑眉問道。
“侯爺早知朝廷會忘恩負義,早就派屬下借了五萬兵馬,只不過,侯爺怕你造反,所以,纔沒敢交給你。如今,看來是到了用的時候了。”泰小四溫言說道。
花著雨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當日,花家軍被斬時,泰小四和安小二是不在梁州的。當時安小二是被爹爹派回了皇宮,去調查陷害花家之時。而泰小四也被派走了,她一直以爲他是和安小二一起到了皇宮,卻不想,他竟然去借兵了。
“借兵?借誰的兵?難道是翼王的?”縱觀南朝,也只有東詔的翼王手中還有兵。但是,這個翼王遠居南朝東南部的東詔,歷年來除了向南朝進貢,諸事不理。他的兵就連朝廷北征都借不來,泰又如何能借到。
泰頷首稱是。
花著雨凝了凝眉,依然不可置信。
“他如何肯借給你?不會是侯爺留下的兵吧!”花著雨疑感地問道。
泰眯眼笑道: “哪裡,侯爺哪裡能有兵?南朝若是大亂,他東詔還能安寧?”
“如此一來,就好了。”安小二扔下一張骨牌道, “京師有我,泰再帶兵前住北疆截擊王煜的大軍,如此,將軍在宮中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花著雨心中如釋重負,趁着幾人悄悄說話,偷偷換了張牌出去,一 看是自己心中所求,心下暗自歡喜。見平、安,泰猶自爭執,並未發覺,不禁沾沾自喜。
“將軍,你……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祥打牌的?”身側傳來康老三驚訝的聲音,他指着她,虎目圓瞪,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怪不得將軍總是贏,原來她偷牌換牌。
花著雨一愣,忘記了康老三在她身側了。她慌忙說道: “我怎麼打牌了?”一面用口型威脅他,不許說出去。
在花著雨的淫威下,康老三哀嘆一聲,住了口。
平老大望了一眼花著雨,微笑着搖了搖頭。
這一夜,雖然幾人商量着戰事,期間不乏驚心動魄,然而,幾人久未聚齊,這一玩,卻是花著雨幾個月來最是暢快的一日了。
勤政殿,皇甫無雙將手中摺子一把拍到龍案上,站起來冷聲道: “這個,溫太傅,別以爲朕不敢動他!”
花著雨挑了挑眉,看來溫太傅又上了惹怒皇甫無雙的摺子了。
“你看看,這都寫的什麼!” 皇甫無雙將手中摺子扔到花著雨手中,氣憤地說道。
花著雨掃了一眼,脣角也勾起一絲冷笑。要說,這溫太傅也是一位剛正不阿的大臣,不過這摺子裡面的話,卻說得有些偏激了。說什麼皇甫無雙找一此妖言感衆的宦官隨駕,說什麼宦官專權,矛頭是直指她。
“你說吧,朕不過是和你下下棋,怎麼他們就這麼看你不順眼了。” 皇甫無雙冷然道。
“皇上,你真的想除去溫太傅?”要說溫太傅是姬鳳離的左膀右臂,除去他,倒是除了姬鳳離的左膀右臂。
皇甫無雙點了點頭, “這個老匹夫,當初,朕喜歡婉兒,他便諸多阻攔,總是看姬鳳離順眼,想要將女兒嫁給姬風離。不過,這個老匹夫表面上甚是剛正,兩袖清風,要朕無從下手。
“皇上,您還想着溫小姐嗎?”花著雨想起溫婉已經和蕭胤在一起,緩緩問道。不知皇甫無雙可知悉溫婉在戰場上爲蕭胤彈奏殺破狼。
“想又如何,她如今遠在北朝。” 皇甫無雙在屋內緩緩踱步,皺眉說道。
花著雨淡淡說道, “皇上,溫婉已經完全投入多北朝,在戰場上,她曾大戰前撫琴助北帝。溫太傅的千金相助北朝,不知這個罪名溫太傅會有多大的罪。”
皇甫無從面色一冷,緩緩說道: “婉兒,她……她可能是恨我們將她嫁入到北地。”
花著雨輕嘆一 聲,看來皇甫無雙並不想溫婉扯上叛國的罪名,遂慢慢說道: “皇上,你剛登基,不是要查軍中和戶部的虧空嗎,你自可將這件差事交給他辦,他若是清白便好,雖然和聖上政見不同,卻是社稷大臣。但若是他不清句,趁機貪污,皇上勻可趁機定他的罪名。”
皇甫無雙黑眸一亮,微笑道: “ 如此甚好,就依小寶兒。”溫太傅的清查虧空做得順風順水,一些貴胄子弟和朝臣不少被牽連其中。花著雨感嘆溫太傅果然清廉,這一日,花著雨奉命前去將查抄的錢款和銀兩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