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一貫來的早,往往一過了年,大街小巷人家院落,但凡有泥土的地方,都開始鬱郁吐綠。。而今年,卻有些反常,已經進入二月了,頭天夜裡,卻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雪,天氣驟然變得冷了起來。
這場雪令禹都的百姓猝不及防,而有一件事,同這場突如其來的雪一樣,同樣令人始料未及。
那就是,當朝左相姬鳳離要迎娶平西侯花穆將軍的千金。
從門第上看,這門親事門當戶對,而且又是御賜姻緣,無可挑剔,當是京都一樁佳話。然而,在禹都人們的眼裡,這當事的男女兩人卻有些太過懸殊了。
左相姬鳳離,提起他來,南朝的百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幾乎就是一個傳奇的存在。
他十五歲在殿試中狀元及第,小小年紀便躋身朝堂。此後四年,他輾轉朝堂,建功立業,立德修身,以他的驚世才華,終於在十九歲那年,官拜一品輔相,成爲南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帝相。
他不禁有驚天才華,更有傾世之貌,在帝都素有第一公子之稱。更難得的是,他雖權傾朝野,卻甚是親民,上位三年來,辦了諸多利民之事,深得百姓愛戴。而且,據說,他俊美,溫柔,優雅,專情,是禹都乃至整個南朝未嫁女子的最佳情郎。
如今這個最佳情郎就要成爲某人專屬的情郎,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雖然都知曉自己配不上姬相,但,如若姬相娶一個般配的女子,她們心中或許會好受些,生出些自嘆不如之感。
然而,他要娶的卻是花穆將軍的千金。
在禹都,但凡有些才貌的世家女子,都是有些名氣的。
譬如,最富盛名的便是溫太傅的千金溫婉。她有帝都第一好女之稱,不禁美貌傾城,更是詩畫雙絕,是難得的才女。深宮裡的三公主皇甫嫣,喜歡撫琴,據言,琴技傾絕。還有吏部侍郎的千金安容,容貌雖不及溫婉,卻有一雙巧手,刺繡是京裡聞名的。
......
京裡數得上的美女才女很多,老百姓能一口氣數到十位,但是,對於花穆將軍的千金花小姐,人們卻連她的閨名都說不上來,別說排號了。
對於這樣一個無才無貌無德,平庸至極的女子,配才容冠絕天下的姬相,無疑是不般配的。大約就連上天都覺得不公平,適時的來了這麼一場雪。
一場雪卻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這場喜事的進行,花小姐在二月初一這日,被八擡大轎擡到了姬府。
夜,簇簇的雪花又開始飄。
花著雨端坐在新鋪的大紅錦褥上,擡起新點了蔻丹的手指,掀起了垂在眼前繡着鴛鴦戲水的紅蓋頭。
新扇屏,紅帳幔,大紅的龍鳳喜燭,一切都昭示着她已經是一個新嫁娘。
終究還是逃不過!
原以爲避過了,卻還是撞進了另一場賜婚。
只不過,她對於未曾謀面的夫君,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小姐,你還是淨淨面,讓奴婢爲你重新妝扮吧,你這樣子,怕是要將姬相嚇壞的。”陪嫁的丫鬟桃色低聲說道。
桃色雖然自小就在花府中當丫鬟,但因花著雨這些年一直不在府中,所以桃色根本摸不準她的性子了。她着實想不通,小姐爲何要把自己妝扮的這麼醜。
這些日子,禹都的那些說小姐配不上相爺的流言蜚語她也聽到不少,說起來,這事她非常爲小姐抱不平。在她眼裡,她家小姐比京裡那些什麼第一美女才女都美貌多了,可是卻被冠上了一個無才無貌無德的名聲。
花著雨戲謔地挑了挑眉,輕笑道:“他若是真被我嚇到了,便不配做左相了,也不配做我的夫君了。”
桃色和這禹都的女子一樣,對於姬鳳離有着莫名的崇拜,聽花著雨這般說,嘴巴一翹,說道:“相爺肯定不會被嚇到的。”
門外遙遙地響起一陣腳步聲,桃色焦急地示意花著雨蓋上紅蓋頭。花著雨瞧着桃色緊張的樣子,脣邊笑容輕綻,燦若春華。
她伸指剛放下紅蓋頭,房門的錦簾被掀開,一股銳利的寒氣衝了進來。
“都下去吧!”一道優雅的聲音響起,語氣淡若薰風,讓人感覺出說話者的雍容自若。
桃色早低垂了頭,隨着剛進來的幾個侍女一起退了出去。
隔着大紅的蓋頭,花著雨並不知姬鳳離在做什麼,只是,良久,他都不曾來掀她的蓋頭。
長久的沉默。
花著雨坐在牀榻上,氣定神閒。要比耐性,她是不會輕易輸的。
良久,室內終於有了一絲響動,很清澈,是鬥中注出的醇酒滴落在杯中的聲音。
一隻修長的手執着一盞酒遞到了花著雨面前。
盞是琉璃盞,淺紅色,剔透無痕。酒是深紅色,如美人腮上的胭脂,很豔,只是不知是什麼酒,花著雨從未飲過。左相府備的合巹酒絕對不會是什麼劣酒的,那陣陣撲鼻的酒香就說明了這一點。
花著雨接過酒盞,兩人手腕相交,一飲而盡。
美酒初入口寡淡無味,繼而品出一絲甘冽,透着淡淡的醇香,果然是好酒。
她正要把酒盞遞給姬鳳離,酒盞卻自行從手中滑下,濺落在白玉鋪就的地面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幾塊,每一塊都閃耀着清泠泠的光華。
花著雨顰了顰眉,垂下眼簾,瞧了瞧自己乍然無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