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姬鳳離淡淡一笑,清聲說道:“滿屋已盡是茶香四溢,不用嘗也知是好茶。”他端起茶盞,慢慢品了一口。

水氣氤氳中,他俊美的臉看上去有些朦朧,垂下睫毛,低聲問道:“婉兒今日來尋本王,當是有事吧?有話但說無妨。”

溫婉垂眸良久,方緩緩說道:“沒什麼事,只是來看看王爺。”

姬鳳離將茶盞慢慢放下,鳳眸一眯,緩緩說道:“是太傅讓你來勸我登基的吧?”

溫婉輕輕笑了笑,擡眸道:“什麼也瞞不過王爺,不過婉兒並不打算勸,婉兒知王爺自有主張。”

姬鳳離微微眯起眼,十指交疊,優雅從容地淺笑,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回去告訴太傅,本王不日便登基,要他不要再上摺子了。”

溫婉正在倒茶,聞言手微微一顫,茶水盡數倒在了桌上。她根本沒想到姬鳳離終於同意登基了,眸心閃過一絲喜悅,放下茶壺笑吟吟地說道:“王爺終於肯登基了,這是南朝百姓之福。”

姬鳳離看着溫婉喜悅的笑臉,心中暗暗嘆息一聲,他自然知悉她在喜悅什麼。當初他母后謝皇后曾經對溫太傅承諾,他登基後,便要封溫婉爲後。他原本並不知曉這件事,直到前些日子溫太傅拿出了母后的懿旨。他明白母后當時的苦衷,也明白母后這麼做是爲了他好。倘若他沒有愛上寶兒,或許他真的會遵從母后的旨意,可他此生已經愛了,他再不會要別的任何女子了。

儘管有些話,他已經不止一次對溫婉說過了,但還是要再重複一次。

“婉兒,你應該嫁一個真心待你之人。”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溫婉臉上剛剛綻開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她悽聲說道:“婉兒不明白王爺在說什麼。”她伸手端起茶盞,氤氳的水氣模糊了她臉上那抹失落之色。

姬鳳離的目光緩緩從她臉上掃過,緩緩說道:“你明白的!”看似平淡的語氣裡揉入了淡淡的絕然。

溫婉放下茶盞,臉上仍然掛着僵硬的笑容,脣緊緊抿着,睫毛不斷輕顫,粉臉透着幾分蒼白,“王爺,婉兒先告退了,王爺要保重身體。”她盈盈施禮,慢慢地退了出去。

爲何會這樣,那個女子都已經走了,他還是不死心!不過,只要他同意登基就好,以那個女子的不貞之身,是不可能做皇帝之妃的,更勿論一國之後了。

……

……

……

花著雨和蕭胤、丹泓分別後,當晚便回到了禹都,暫居在一間客棧中。

第二日,她便喬裝到了廟市街上玉孃的成衣店中,她在皇甫無雙身邊做太監時,和平、康、泰聯絡是通過玉孃的成衣店。沒想到她剛到那裡,便看到平、康和泰早已經在那裡等候着她了。

看到她進來,康早已大踏步竄上來道:“將軍,你和王爺到底怎麼了?怎麼他將你從牢裡救了出來,你卻不進宮了。”

花著雨拖過一張椅子在桌前坐下,低低“哼”了一聲,問道:“康,你一點也不擔憂我在牢中受什麼苦嗎?”這三個人看上去這些日子過得倒不錯,上來就問她和姬鳳離怎麼回事,絲毫不擔心她在牢中怎麼樣。

平端起茶壺爲花著雨斟了一杯茶,緩緩說道:“有王爺護着你,我們還擔心什麼。”

花著雨瞪大眼睛,將目光轉向泰。泰也含笑點了點頭,表示平說的很對。

“你們什麼時候被姬鳳離全部收買了?”花著雨凝眉問道。

康撈起一杯茶一飲而盡,“我們怎麼會被他收買,只要他有一絲對不起將軍,我們都不會饒他的。只是,我們三個是完全相信他絕對不會讓你受苦的,這不,他不是果然爲你脫罪了嗎。他一將你從牢裡放出來,便派人告訴我們你已經出牢了。我們聽說你不回宮了,就忙出來找你。將軍你爲何不回去了,是不是有別的打算?”

花著雨聽了康的話,便知悉姬鳳離沒有將她越獄之事說出來,此事定是被他封鎖了消息。目前他已經替她脫罪,人們都以爲她被放出來了。

“他確實要放我出來,不過,我是自己從獄裡跑出來的。”花著雨緩緩說道。

平和泰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康卻瞪大眼睛問道:“越獄是不是很好玩?很刺激?”

花著雨斜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說道:“是挺好玩的,康是不是很想試試?”

康連忙點了點頭,略一想,又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不了,還是不了,萬一逃不出來怎麼辦?”

花著雨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臉色一正道:“泰,你過來爲我診脈。”

泰點頭應是,伸出手指探在花著雨腕上,過了一會兒,他的眉頭緩緩緊緊凝在一起,低聲問道:“將軍,你……你吃冰雲草了?”

花著雨眉尖微蹙,問道:“什麼是冰雲草?”

泰鬆開手指,皺眉慢慢說道:“冰雲草是一種生長在極陰之處的藥草,這種藥草並沒毒性,男子若是服食,並無大礙。女子服食後,起初會有眩暈之症,除此倒也沒有其他異樣,只是隨着時日越久,冰雲草中淤積的陰寒之氣便會附在體內使身體內寒,久之則導致女子無法生養。”

康聞言,緊張地問道:“啊?那將軍你吃這藥做什麼?難道不想要小孩?將軍,你對自己是不是太心狠了。也怪不得王爺生氣呢。”

平似乎和康一樣疑惑,緊緊盯着花著雨。花著雨忍了又忍,終忍不住擡起手就要向康的頭上敲去。康一看苗頭不對,急忙端過桌上的茶水獻到花著雨面前,“將軍息怒,請喝茶。”

花著雨這才收住拳頭,端起了茶盞,泰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冰雲草恐怕不是將軍自己服食的。”

還好泰是明白人,花著雨眯眼問道:“泰,這毒除了服食,可還有別的方式讓我中了此毒。”

泰沉思片刻,緩緩說道:“確實有,可從冰雲草的根莖中提煉汁液,寒氣更重,刺在人血管中,藥效更甚!”

“你們還記得那日皇甫嫣落水之事吧?當時她在我臂上刺了一針!”花著雨眯眼緩緩說道,思緒瞬間飄到了那一日。當時三公主皇甫嫣掉到湖中,她飛身去救,皇甫嫣卻趁機在她腕上刺了一下。毫無疑問,她就是被那一刺才中了冰雲草之毒。

當時她確實感覺到頭暈,後來三公主便讓御醫爲她診脈。那時,她只是以爲三公主想讓她眩暈,看上去不舒服,好讓那御醫診出她彼時並未有孕,因爲當時姬鳳離是以她懷有龍嗣,才保住了她的。

因爲後來她再沒有感到其他不適,那件事她也沒往心裡去,可是萬萬沒想到,皇甫嫣不光是要那老御醫診出她假意有孕。原來,三公主當初的那一步棋,卻是一招不成,還有一招的。

“想不到三公主看上去那麼純善,竟然會做出這等事,難道,她願意她的皇兄日後無嗣?”康一拍桌子,冷聲說道。

花著雨越想越心寒,嫣然的眉宇間滿是壓抑的怒意。皇甫嫣應當沒有這麼重的心機,背後定有指使之人。而那個人是誰,她也心知肚明,畢竟,那個人曾經向她當面挑釁過。

泰看到花著雨神思不定,滿面怒容,寬慰道:“將軍無需擔憂,你體內的冰雲草量並不多,只是剛剛能診出來而已,對你身體並無大礙。如果量再大幾倍,恐怕……將軍這一世就與孩子無緣了。”

“爲何量極少?”平疑惑地皺眉,“這也怪不得王爺懷疑你,倘若真有人要害將軍,又爲何會將藥量減了這麼多?”

花著雨凝眉沉思,這也是她不解之處。看來她有必要去見皇甫嫣一面。這麼一想,花著雨驀然意識到,要見三公主皇甫嫣很難。以前在宮中,倒也不難,問題是如今她已經不在宮中。而在事情沒弄清楚前,她不想通過姬鳳離去見皇甫嫣,她想自己先把事情弄清楚。

“將軍是要去見皇甫嫣一面吧!”平猜透了她的心思,低聲說道,“其實要見她也不難,這個月十八是浴佛會,三公主皇甫嫣的母后聶後如今在宮中佛堂禮佛,實際是被幽禁並不能出宮,到了那日,皇甫嫣必定會代母到皇家的庵堂皇覺庵去拜佛。我們可以到那日,伺機見她一面。”

花著雨點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

……

……

在南朝,四月十八日是各寺院的一個大節日。這一日,禹都城裡大小几十個寺院都有得道高僧和尼姑布水施粥。

皇覺庵位於禹都的東城郊外,坐落在半山腰處,四周蒼山爲抱,綠樹環繞,景色分外宜人。皇覺庵歷來是拜佛之地,又是皇家尊崇的庵堂,經過數次擴建,即使是平日裡也是香火鼎盛,更別說四月十八這樣的大日。

皇覺庵中的得道尼姑會在壇上講法布水,京城裡從達官顯貴到平民百姓都在這日前往皇覺庵,因爲得水回去沐浴,可以驅邪氣除晦氣的。

花著雨扮成上香的平民女子,夾雜在人流中來到了皇覺庵,平、康和泰也雜在人流中,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她多年不在京中,這是第一次見如此盛會。她隨着人流來到皇覺寺正殿,上過香後,便來到了設壇布水的院落。院落內早已擠滿了香客,多是女子,都在等着布水開始。

在最接近布水壇前,有幾個軟羅帷幔圍起來的棚子,花著雨瞥了一眼便知這都是爲皇族顯貴的家眷備的。康已經打探過,三公主皇甫嫣便歇在左數第二個棚子內,溫婉溫小姐在三公主旁邊那個棚子裡,不過現在,花著雨遙遙看到她進了三公主的棚子裡。

花著雨要見皇甫嫣自然是要避開溫婉的,只得在人羣中等待機會。就在此時,浴佛會開始,有尼姑在高臺上講完經,開始布水。好容易待布水完畢人流散去,皇甫嫣隨同住持代母到禪房去參禪,禁衛軍和隨身宮女都侯在外間,花著雨這才得了機會避開侍衛從後面窗子裡進了禪房。

在住持和皇甫嫣還沒有發覺她時,她便揚手點了住持的昏睡穴。皇甫嫣望着忽然噤聲倒下的住持,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時,花著雨已經移步到了她身前,伸手頭上遮面的面紗,輕聲說道:“三公主,別來無恙!”

皇甫嫣一愣,霍然站起身來,凝望着咫尺之間朝着她微笑的女子,身子劇顫。

“你……你……你不是離開禹都了嗎,怎麼會在這裡?你要幹什麼,本公主要叫人了。”皇甫嫣紅脣哆嗦着說道,粉臉上青白一片。

花著雨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說道:“公主,你覺得是我的手快,還是你護衛的劍快?”

皇甫嫣聽皇甫無雙說起過,花著雨在戰場上是寶統領,殺敵勇猛,她原不信。那一日她跌落在湖中時,又親眼見她施展過輕功,知曉她確實武功高強。

雖然此時花著雨對她說話的語氣沒有半絲威脅,神情甚至是笑眯眯的,但是她心中卻生了絲懼意,紅脣哆嗦了片刻,終究沒敢出聲。

“三公主,我不會傷你的,你也知道我來是爲了什麼事。”花著雨冷冷說道,“我今日來,只想知道,那一日在桃源居中,是誰讓你來下毒害我的。”

皇甫嫣聞言,睫毛一顫,挺了挺脊背,氤氳水眸中的懼色瞬間轉爲一片冷凝之色,“是本公主,本公主就是看不慣你這個妖女要嫁給皇兄。你根本配不上我皇兄,今日就算你要殺了本公主,你也還是不配!”

平日裡看上去嬌憨柔弱的皇甫嫣驀然狠絕了起來,這倒令花著雨始料未及,她微微蹙眉,冷冷一笑道:“三公主,我和你皇兄般配不般配,不是你說了算的。而我,也根本沒有興致和你討論這個問題,我只想問你,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皇甫嫣冷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看花著雨,眸中滿是倔強和嘲弄。

花著雨清眸流轉,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皇甫嫣面前,冷笑着說道:“看來三公主是不想說了。三公主也是個明白人,卻不想如此糊塗,看來,你是想要替別人背這個謀害皇嗣的罪名了,不知你皇兄知道是你害了他的孩兒,他會怎樣痛心呢!”

“你說什麼?”皇甫嫣驀然一驚,回首望向花著雨,杏目圓瞪,“什麼皇嗣?”

花著雨憐憫地一笑,冷然道:“三公主不會真幼稚的認爲我沒有懷龍嗣吧?我腹中的孩子被你下毒害了,那是你皇兄的孩子,你說你算不算謀害龍嗣,你親手殺了你的小侄子,你手上已經沾上了你侄子的血。”

“什……麼,你說什麼?不可能的!”皇甫嫣回首打量着花著雨,聲音忽然失了把握。

“爲什麼不可能,難道你不知我已經嫁給你皇兄了嗎?我又不是不能生養,爲何不能有孕?可是如今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他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上,就被他的姑姑親自殺了,他何其冤?”花著雨一字一句聲嘶力竭地說道,說到孩子時,清眸中早已蓄滿了淚花。雖然這番話是說來騙皇甫嫣的,然而她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兒,心中頓時悲慟難言。

皇甫嫣聞言,心中頓時亂成了一團麻,一下子跌倒在牀榻上,顫抖着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你當時真的懷有龍嗣?”

“是的,可是現在沒了,他是被你害死的!”花著雨冷冷說道。

“怎麼可能,那只是讓人瞬間眩暈的藥,不是毒藥。而且,我當時還刻意將藥量也減了半,怎麼會這樣!”皇甫嫣驚惶地說道。

“你從哪裡弄來的藥?藥又曾經過誰的手?”花著雨冷然問道。其實她心中很清楚這藥是誰換的,但是她還是要從皇甫嫣口中聽到。

皇甫嫣聽到花著雨的問話,警惕地擡頭,輕聲道:“我……我不會告訴你的。”

花著雨倒沒想到皇甫嫣如此義氣,冷然笑道:“你既不願意告訴我也無妨,我早晚會查出來的。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你皇兄那裡,你最好還是自己去解釋解釋吧。當日我被你下毒之事,他已經知悉。要知道謀害皇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倖免。”花著雨知道這件事只有皇甫嫣親自去和姬鳳離說,纔會達到她想要的效果。

皇甫嫣原本就已經嚇得不輕,呆呆地坐在那裡,臉色愈加蒼白。

花著雨瞧着她的神色,知悉自己此行目的已經達到,走到住持面前,解開她的昏睡穴,翻身從窗子裡躍了出去。

……

……

……

勤政殿內,龍案一側的琉璃盞中,燭火已快要燃盡,燭身已化爲層層堆簇的燭淚,凝成一片殷紅。內侍打開燈罩,還不及換上新燭,顫巍巍的火焰被窗子裡吹進來的風一吹,燭焰輕輕搖晃了幾下,爾後無聲地熄滅了,只餘一縷青煙。

內侍拿出火摺子正要將新的火燭點亮,姬鳳離擺了擺手,道:“你們退下去吧!”

內侍躬身退出,姬鳳離坐在椅子上,窗外是清冷的月色,如清輝照影一般照映進來。在春暮的夜晚,這月光透着幾分噬骨的寒意,冰冰涼涼地沁在心間。

他從貼身的衣襟內拿出一個香囊,藉着窗外的月色,他隱隱看到香囊上素白緞面上的娃娃,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着紅紅的肚兜,黑黑的眼睛笑眯眯的。他伸指一點點撫過娃娃的笑臉,心內五味陳雜。

當日,他收到她託弄玉送來的香囊,看着那粗略的針腳,拙劣的繡功,心內竟然一片盪漾。他知悉她不擅刺繡,卻還是爲他做了香囊,心內怎能不喜。再看到這個娃娃,他更是心內喜歡。那時他以爲,她是喜歡孩子的,也想和他要一個孩子。可是,爲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呢?難道當初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倘若不是,爲何她當初要送他這樣一個香囊,難道故意繡一個娃娃氣他,告訴他她永遠不會和他生孩子的?

她是這樣無聊的人嗎?

姬鳳離的眉頭越皺越緊。

內侍在門外稟告道:“王爺,三公主求見!”

姬鳳離眸光閃動,淡淡說道:“讓她進來吧!”

內侍進來打開琉璃罩,將火燭重新點亮,方引着皇甫嫣進來。

皇甫嫣進來後,一眼便看到坐在龍案後的姬鳳離,看到他手上捏着一個香囊,香囊上繡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那一瞬,她腦中嗡的一聲,有些眩暈。

原本,她從皇覺庵回來後,還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向皇兄坦白那件事。最終是受不了心內的煎熬,還是猶豫着趕了過來。但是在看到皇兄手中的香囊後,她頓時絲毫猶豫都沒有了。如若不是失了一個孩子,皇兄何以會對着香囊上的娃娃發呆?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地說道:“皇兄,嫣兒並不知那毒是致使早產的藥物,嫣兒該死,請皇兄治罪!”

姬鳳離微微蹙眉,慢慢地將手中的香囊放入到貼身的衣襟內,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眸光犀利。皇甫嫣被他這樣的目光壓迫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感覺到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被看穿了。這時候她更篤定皇兄什麼都知道了,他在等着她自己坦白。當下,皇甫嫣一字一句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

姬鳳離呆呆坐在龍案前,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只心底卻波濤洶涌。這幾日來的所有悲慟無形中竟慢慢地消散了,原來,那藥並非是她自己服用的,她並非不想要他的孩子。悲慟漸消,可怒意卻在膨脹,他原以爲他能護住她的,卻不想還是讓她遭到了陷害。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到了最後,完全是山雨欲來之前的陰沉。

皇甫嫣看着姬鳳離的臉色,早已心內劇顫,她還從未見過溫雅如風的他,會有這樣的神情。

“你從哪裡弄來的藥?”姬鳳離忽一字一句冷聲問道。

皇甫嫣臉色慘白地說道,“我從宮外藥館拿的,可是我要的明明只是讓人眩暈的藥,不是毒藥。”

“讓人眩暈的藥有很多種!”姬鳳離面罩寒霜,聲音冷冽地說道,“說吧,都誰知道你去拿藥的。”

皇甫嫣在他的逼問下,乖乖說道:“婉姐姐知道。可是,藥真是我拿的,都是那藥館掌櫃害得我,給我推薦了這種藥。”

“藥館掌櫃的害你做什麼?恐怕你去哪個醫館,拿什麼樣的藥都是溫婉暗示的吧!”姬鳳離冷冷說道。

皇甫嫣磕頭道:“嫣兒糊塗做了錯事,嫣兒當時只想拆穿她假孕的事情,讓她不能嫁給皇兄。婉姐姐和嫣兒一樣,我們都是爲了皇兄好,都覺得她既已不貞,就配不上皇兄,所以才做出了傻事。請皇兄恕罪!”

“爲了我好?”姬鳳離端起茶具,看着那色澤清淺的茶水,語調頗爲冷淡,深邃的眼中閃動着冷酷肅然的光芒,全身隱隱散發着凌厲的氣息。

爲了他好?好一個爲了他好啊!

皇甫嫣望着姬鳳離脣角的笑意,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向下沉去,不知皇兄究竟會如何處置她。

“你在哪裡見得她?”姬鳳離鳳眸一眯,忽然問了一句。他不用想也能猜到,皇甫嫣來向她坦白此時,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也並未揭穿其實皇甫嫣並未害死她的孩兒,就暫時讓她受一些煎熬吧!

“嫣兒今日在皇覺庵參禪時,她過來……來找我,說她的孩子被我那一針害死了,所以……”皇甫嫣徹底被姬鳳離嚇到了,磕磕巴巴地說道。

不待皇甫嫣說完,姬鳳離便猝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皇甫嫣面前,“你是說,今日她到皇覺庵去見你了?”原以爲她已經跟隨蕭胤去北朝了,卻原來,她還留在這裡。

皇甫嫣點了點頭。

“來人,備馬,本王要出宮!”話音方落,他整個人已經衝了出去,衝入到濃稠無盡的夜色中去。

室內火燭“嗤啦”一聲,爆出一朵絢爛的火花,繼而被他疾步而出帶出的風吹得搖曳幾下,終於熄滅。

黑暗中,只餘下皇甫嫣不知所措地跪在地面上,心頭忐忑,不知皇兄回來後會給她怎樣的懲罰。

……

……

……

夜色深深,冷月當空。

花著雨和平、康、泰縱馬在大路上奔過,身側青山綠樹此刻都化作逶迤的黑影,不斷地向身後閃去。夜間棲息在樹上的老鴉被馬蹄聲所驚擾,展翅撲棱棱飛去,不時發出一兩聲鳴叫。

這是一條人跡罕至的路,順着這條路一直向東,再向北便會抵達煙都——花穆和皇甫無雙舉事的地方。

她知曉皇甫嫣定會去尋姬鳳離,剩下的事,她不用再插手,姬鳳離自然會知曉真相。至於溫婉,她沒有心情去和這個女子周旋。

夜太寂靜了,以至於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身後幾裡處,似有什麼聲音在逼近。泰最是細心,最先發現了異樣。一擡手道:“都先停一下!”

幾個人一拉馬繮繩,泰翻身下馬,趴在地面上傾聽片刻,冷聲道:“將軍,有馬蹄聲向這邊而來,我們要不要躲一躲?”

花著雨翻身下馬,從頭上拔下一根珠釵,不假思索便刺在馬兒的後臀上。駿馬吃痛,朝着前方道路狂奔而去

康老三可惜地說道:“將軍,也不一定就是來追我們的。”話雖如此說,手下卻沒閒着,利落地在馬臀上劈了一掌,平和泰也如法炮製,幾匹駿馬便沿着大路狂奔而去。

花著雨一言不發,率先向路旁的山林中走去,冷聲說道:“躲起來吧!”她並不能完全肯定後面來人是追她們,但是,她卻不想冒險,只是丟失了幾匹馬,有的是銀子再買幾匹。

四人陸續鑽入到大路旁的山林中,小心翼翼沒有驚動任何在林中棲息的鳥雀。這樣在林間避得片刻,便看見幾匹輕騎沿着大路狂飆而去。

月華如練,籠罩着當先一匹銀駒,馬上男子身姿挺拔,白色的披風御風獵獵飄蕩。

花著雨呆愣了一瞬,那修逸的背影已經從眼前掠過。她久久地凝視着那道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她方慢慢轉過身,微微苦笑。

看來皇甫嫣果然是找過他了,只是她沒想到,姬鳳離行動如此之快,竟然似乎已經知曉她此時會離開一樣。

“將軍,你是否要見他一面?”平老大看了一眼花著雨清冷的面容,輕聲問道。

“將軍見他一面比較好,事情說開了,我們也好順利離開。”泰抱臂說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她心中很明白,倘若她見他一面,恐怕就不能很好地脫身離開了。她在牢中,已經知悉花穆和皇甫無雙在煙都舉事,如今,她是不可能再在禹都待下去了,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她都必須到煙都看一看了。

“我們走山路吧!”花著雨沉默片刻,淡淡說道。

平、康和泰互相對視了一眼,悠悠嘆息一聲。

康笑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又要徒步翻山了!”話隨如此說,但幾個人誰也沒有怠慢,還是遵照花著雨的吩咐,轉向了山路。

好在像這種隱藏形跡的逃跑,他們以前沒少做過,可是說是最擅長的。

幾日後,幾個人逃開了姬鳳離的搜查,順利抵達南朝東部的重鎮煙都。

花穆和皇甫無雙是在舉事,同時揭竿而起的還有東南部幾個邊防城鎮的守將。花穆籌謀多年,他的部下鎮守着南朝不少重要市鎮。一夕間,狼煙四起,民不聊生。

花著雨報上了自己的名號,才順利地來到了煙都城郊外的連天大營。兵士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等來了安小二。安小二是一直隨着花穆的,此時見到花著雨和平、康和泰到了,面上神色很是歡喜。

他引領着花著雨,穿過一座座相連的帳篷,徑直走向最大的青灰色軍帳。

一張牀板,一隻矮几,上面攤着一張行軍圖,花穆的軍帳依然和以前一樣空曠簡陋。只是裡面的人,身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花穆正站在矮几前看着行軍圖沉思,看到花著雨進來,擡眸淡淡掃了她一眼,眯眼道:“你來了!”

花著雨默然不語,奇怪的是,此時面對花穆,她心裡並沒有多少憤恨或者埋怨,有的,只是淺淺的哀傷。

帳篷內靜悄悄的,花穆依然坐在案前看着行軍圖,他神色極其淡然,似乎早就料到她一定會來一般。

“雨兒,你來看這裡,這裡地勢你可熟悉?”花穆指着行軍圖上一點靜靜問道,一如在西疆的戰場上,他多次那樣問一樣。

只是,今夕何夕,世事早已不同。如今,他不是護國良將,而是叛軍之首。

“你早就知悉我要來?”花著雨沉默良久,低聲靜靜問道。她一向是知道他的爲人的,任何事都運籌帷幄,若非這一次在姬鳳離手下慘敗,恐怕他已經得了那個九五之尊的位子了吧!有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雖然這個念頭她從未想過,雖然這個念頭一起,連她也覺得不可置信,但是,這一年多來,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後,她相信,已經沒有什麼事是花穆做不出來的了!

“太上皇炎帝是你派人殺的?”花著雨忽然問道,這就是他篤定她會離開禹都的原因吧。他派人殺了炎帝,嫁禍到她的身上,這樣她不僅不可能再和姬鳳離成親,姬鳳離就算不恨她,兩人也會生了嫌隙,她還怎麼可能在禹都待得下去,又怎麼可能和姬鳳離在一起,遲早還是會來這裡尋他的,“你不怕我因弒君之罪死在牢中?你不怕姬鳳離一怒之下殺了我?”

她可親可敬的父親,在做這些事情時,似乎沒有考慮到她的處境。

花穆看着花著雨怒而變色的臉,忽眯眼說道:“雨兒,在你心裡,爹爹就是這樣的人嗎?”

“難道不是嗎,爲了達到你的目的,不惜做任何事?”花著雨冷冷說道,“那不是你又是誰,南朝皇城如此嚴密,一般的刺客如何能殺得了太上皇炎帝,除非是你,你在宮中暗潛那麼久,有個把武藝高強的心腹是肯定的。”炎帝之死,花著雨曾懷疑過溫婉,但是她一直覺得溫婉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皇甫無雙呢?”花穆忽然靜靜笑了笑,問道。

“皇甫無雙好歹是炎帝的皇子,他不可能會……”花著雨忽然頓住了,似乎,皇甫無雙不是炎帝的皇子,他是前朝默國後裔,他真名叫慕風。可是,皇甫無雙怎麼也叫了炎帝那麼多年的父皇,怎麼可能會是他做的。

“爹爹,你收手吧,那九五之尊的寶座真的那麼誘人嗎?”花著雨沉默良久,靜靜問道。

花穆沉聲道:“爹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爹做任何事,都不會犧牲你的!”

“別說是爲了我!”花著雨靜靜說道,勾脣淡淡笑開,笑容慘淡到極處,反透出冷冽逼人的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親?”

花穆直視着她,終於重重嘆息一聲,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爲什麼不說話?”花著雨再問,“萱師傅說她是我的孃親,爹爹,這是真的嗎,我是你和萱師傅的孩子嗎?當年默國皇后真的已經死了嗎?”

花穆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回答,“雨兒,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瞞你,默國皇后當年誕下的是一個小公主,那個小公主便是你。爹爲了號召默國舊部,才聲稱皇后喜獲龍子,爹費盡心機,將無雙送入到宮中,就是想讓他日後登基爲帝,再娶你爲後。那麼,我默國的骨血便可重獲江山,日後,再改朝換代,還默國國號。”

“你的父皇雖然懦弱,但卻是一位仁愛的君王,只是可惜,他的仁愛扶不起將傾的大廈。叛軍四起,處處狼煙。終於他們攻破了紫燕城,你的父皇端坐在昭陽殿內,下了平生最後一張詔書。他要我帶你的母后逃走,要我光復默國,你的父皇卻活生生燒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花穆冷峻的黑眸眯了眯,原本波瀾不驚的眸中風雲際會。花著雨彷彿看見他的眼睛裡前塵往事疾速閃過,從歌舞昇平到國破家亡,從硝煙瀰漫到血流成河,鼎盛了幾百年的默國在一夕間傾盡了所有的繁華。

花著雨心底深處,好似被人用利刃劈過一番。

萱夫人和她說起過,她是前朝默國後裔,她一直以爲,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默國人,卻不想她竟然是公主。前朝公主?而那被火燒死的默國皇帝,竟然是她的生身父親。她雖沒有親歷這些,然而,還是從花穆的淡淡敘述中,感受到當時的慘烈。

花著雨凝眉,目光泠泠,眸清如水,“當年在默國,爹爹是什麼身份?”

花穆側首,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絲慈愛,“雨兒,無論我是誰,都是這世上最疼你的人。”

花著雨驚愣地望着花穆,到了此刻,他還不願說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直覺,他絕不是默國臣子那麼簡單。

流年似水,將花穆兩鬢染得斑白,臉上浮現着淡淡的滄桑和慈愛,卻在轉瞬間被誓奪江山的狠辣和癲狂所覆蓋。

“一定要復國嗎?戰火四起,又將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命喪鐵蹄之下。何況,天下早定,百姓思安,我們是起事復國,可南朝百姓會認爲我們是打着復國旗號犯上作亂,謀逆篡位。時局不會容我們,暫且不說兵敗,就算是攻入了禹都,登上了帝位,那又怎樣,只會令南朝羣雄並起,舉旗討伐,這位子,我們又能坐多久?南朝內亂,狼煙四起,北朝,東燕或者西涼若是再趁亂侵入,那爹爹,你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了。”花著雨清聲說道。

一番話說完,室內一片死寂。很顯然,這些話花穆是聽在心裡了。但是,讓一個畢生以復國爲信念的人接受卻又談何容易。花穆猛然起身,面色冷峻,目中滿是怒痛,“你這孩子,真是令我失望透頂!你以爲爹爹願意起事?若非計劃失敗,讓姬鳳離登基爲帝,爹爹也不會起兵!”花穆仰天長嘆,冷肅的身形四周縈繞着無可奈何之意,沉聲道:“爹累了,你出去吧!”

------題外話------

還有最後一章,親們不必擔心倉促結文,後面一章字數一定會足夠多的。

第十九章 拆骨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115章60章第161章一箭寒光第160章第94章 過來,服侍本相第101章 吻,壓倒第134章第106章第79章 如鷹如龍,魅惑第122章第四十六章 演戲而已第二十六章 苦力第七章 嫣紅月色第四十一章 東財神楔子 裂帛第二十八章 戾氣第四章 妝容醜第102章 戰場謀,鋒芒露第166章斷袖之名滿天下第71章 裸裎相對,不要臉第133章 雲鬟緲,玉釵搖第113章第五十章 糾纏第79章 如鷹如龍,魅惑第十六章 監軍第八章 北紫鵬第四十九章 如果能第四十四章 強吻第二十四章 春光瀉第二十七章 晴天霹靂 二更第105章55章第五章 棄子鳳隱天下 第155章第95章 大戰,行軍第六章 必殺局第141章第五十四章 不能愛第77章 賜婚,拒第二十三章 司寢第四十三章 比試之清歌第121章第三章 休離第六章 必殺局第160章第132章 元寶之死(精章)第十七章 殺破狼第三十六章 風雪第十章 嫖客上門第三十二章 監斬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紅裙妒殺石榴花 第114章第四十二章 喜不喜歡第十章 嫖客上門第113章第十五章 彈到手指流血第三十三章 美而嗜血第四十三章 比試之清歌第110章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三十七章 初謀第128章第66章 扇開,暗夜優曇第四十二章 喜不喜歡第二十二章 太子府第128章第125章第106章第164章香囊錦書第四十一章 東財神第四十七章 原來一切都是計第162章 大結局(二更)第72章 不堪入目,娘裡娘氣第65章第十七章 殺破狼第三十六章 風雪第130章 假太監(下)第135章第二十四章 春光瀉第128章55章第132章 元寶之死(精章)第119章第二十八章 戾氣第108章第126章第151章鳳隱天下 第154章第118章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116章鳳隱天下 第153章第十八章 拍案而起第107章第118章
第十九章 拆骨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115章60章第161章一箭寒光第160章第94章 過來,服侍本相第101章 吻,壓倒第134章第106章第79章 如鷹如龍,魅惑第122章第四十六章 演戲而已第二十六章 苦力第七章 嫣紅月色第四十一章 東財神楔子 裂帛第二十八章 戾氣第四章 妝容醜第102章 戰場謀,鋒芒露第166章斷袖之名滿天下第71章 裸裎相對,不要臉第133章 雲鬟緲,玉釵搖第113章第五十章 糾纏第79章 如鷹如龍,魅惑第十六章 監軍第八章 北紫鵬第四十九章 如果能第四十四章 強吻第二十四章 春光瀉第二十七章 晴天霹靂 二更第105章55章第五章 棄子鳳隱天下 第155章第95章 大戰,行軍第六章 必殺局第141章第五十四章 不能愛第77章 賜婚,拒第二十三章 司寢第四十三章 比試之清歌第121章第三章 休離第六章 必殺局第160章第132章 元寶之死(精章)第十七章 殺破狼第三十六章 風雪第十章 嫖客上門第三十二章 監斬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紅裙妒殺石榴花 第114章第四十二章 喜不喜歡第十章 嫖客上門第113章第十五章 彈到手指流血第三十三章 美而嗜血第四十三章 比試之清歌第110章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三十七章 初謀第128章第66章 扇開,暗夜優曇第四十二章 喜不喜歡第二十二章 太子府第128章第125章第106章第164章香囊錦書第四十一章 東財神第四十七章 原來一切都是計第162章 大結局(二更)第72章 不堪入目,娘裡娘氣第65章第十七章 殺破狼第三十六章 風雪第130章 假太監(下)第135章第二十四章 春光瀉第128章55章第132章 元寶之死(精章)第119章第二十八章 戾氣第108章第126章第151章鳳隱天下 第154章第118章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第116章鳳隱天下 第153章第十八章 拍案而起第107章第1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