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大家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各自都在轉頭不時的向鳳位後的屏風看去,有交情好的,已在低低的嘀咕起來,然而皇后還是沒有出來,就有耐不住的妃嬪問清瑞殿內伺候的小宮女,那小宮女卻只是搖頭,"皇后娘娘的事,奴婢不敢妄自揣測,只請各位娘娘主子們耐心着等罷。"
靜夫人卻分明耐不住了,她不時的轉頭向屏風後望着,好看的秀眉微微的顰了起來,然而在聽了那小宮女的話後,她想問也不好問了。如昭儀卻是事不關己,只端詳着指甲上繪的花色毫不關心。
我皺一皺眉,不管是宮中的規矩,還是國家的法度,都要求皇后要治人先律己,以自身言行當後宮以及天下人的楷模,所以不管是妃嬪還是命婦,在她們前來給皇后請安時,皇后雖然身份尊貴,也要尊重禮敬給她來請安的人,定不許將人無故晾在外面這麼久的。
這樣的疑惑,想來大家都有,然而在又等了半個時辰之後,皇后還是沒有出來,有人臉上就露了不耐煩起來,靜夫人焦躁的站起身子,在屋子裡來回踱着步子,邊不停的向屏風後看,只有如昭儀,依舊安靜的坐着,一臉的平淡。
我總覺得心內有什麼一閃,可就是想不出來,於是轉過頭去,只盯着身邊花架上的一盆海棠發着呆,外面雪花飛舞,本不是海棠花開的時節,這盆是從溫房裡搬來的,粉嫩嫵媚,妖嬈異常,雖不是她的季節,卻一樣的風情萬種。
終於,屏風後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大家精神一振,想着皇后終於出來了,只等着她按慣例嘀咕幾句皇后訓示之後,就好散了的,就有那慣吸*兒的妃嬪,煙癮泛起,不住嘴的連打了幾個哈欠來。
然而出來的卻是皇后貼身使喚的玉哥兒,就見她兩眼紅腫,明顯的是強打起精神了的,向大家道,"皇后娘娘懿旨,她今兒要爲太后娘娘福體安康而沐浴敬佛,免了各位娘娘主子的請安,各位娘娘主子們,請回罷。"
我不覺皺眉,既是要免了外面的請安,卻爲什麼早不通傳,在我們全都到了並且等了這麼久以後,才命人來傳懿旨的?
果然,玉哥兒的話音才落,就有人臉上露出怒意來,只是屋子裡位份最高的靜夫人和如昭儀都不說什麼,她們又哪裡敢說什麼的,只能擰着眉,恨恨的甩着帕子出殿而去。
我慢慢的走在最後,出了坤寧宮纔要上轎時,突然就見王貴嬪向我走來,礙着位份比她低,我只得站在轎旁等着,她卻並不住腳,在經過我的身子時,就聽她冷冷的笑了一聲道,"據說,柳樹可是會招鬼的,龔妹妹的屋子前後種了那麼多的柳樹,鬧鬼也不稀奇了,命也好,因果也好,妹妹到底要自求多福了。"
說完,她仰頭哈哈的笑着,繞過我的身子上了她自己的轎子,轎子一起,就揚長而去。
我冷着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轉頭就要上轎離開,突然就聽身後不遠處人聲喧鬧,回頭看時,就見有還沒有來得及走的妃嬪們,全圍在了一處,有議論的,有勸解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本不是那愛湊熱鬧的,掉頭命青綾掀開轎簾,我擡腳就要上轎,就在此時,只聽人羣裡有細細的哭聲傳了過來,嗚嗚咽咽,悲切無助至極的。
我眉頭一皺,這分明是劉如意的聲音。
不知道爲什麼,對於這個嬌弱卻又善良的女子,我很覺得投緣,於是忙扶了青綾的手,急急的過來,往人羣裡一看時,就見靜夫人冷着臉站着,而劉如意被江貴人拉扯了跪在地上,劉如意掩面嗚嗚的哭,那江貴人卻是口沫橫飛不依不饒的,"娘娘,今兒皇后娘娘沒有空兒,嬪妾就只能請娘娘您替嬪妾做主了,那個手鐲可是皇上御賜的東西,她劉答應損毀御賜之物,若不受懲罰,回頭皇上問起來,可叫嬪妾如何回答呢?"
看着江貴人一心一意的要對劉如意不利,我心裡陡然升起一股怒意來,也不等劉如意和靜夫人開口,我就在邊上笑着道,"損毀御賜之物的人確實要罰,不罰不行,否則這宮裡頭誰還將皇上,還將皇后娘娘放在眼裡,嗯,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我乍然開口,衆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我身上,劉如意見到我時,先是一喜,然後迅速的垮下臉來,驚疑不定的看着我,不明白我怎麼會反幫着江貴人說這樣的話。
江貴人轉頭見我明顯在幫她的樣子,她頓時又長了好幾分的底氣來,邊向我感激討好的笑,邊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容華主子所言正是。"
靜夫人似笑不笑的看着我,"柳容華說的話,自然沒有錯的。"
我淺笑着向她額首而禮,轉而將目光放在江貴人身上,笑得極是親熱的,"江妹妹恪守宮規,進退有禮,也不怪皇上如此寵愛妹妹,就那水色極好的鐲子,皇上就賞了一個又一個,嗯,真真是令人羨慕的,哦,對了,妹妹前兒在御花園裡時,不小心碰碎的那個鐲子可丟了沒?我倒有個好主意,妹妹可將那鐲子送去焗琢房裡去,將那破的地方外面或用金,或用銀給包裹固定上,那金銀上再鏤上花,如此不但又可以戴了,那模樣兒也更加精巧細緻了呢。"
我這樣一說,劉如意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對我不留痕跡的點了點頭,而江貴人卻是莫名其妙,"主子說的什麼?嬪妾……嬪妾幾時在御花園裡碰碎了鐲子?"
我頓時也露出詫異的樣子,"咦,我前兒在梅苑裡看梅花時,遠遠的瞧見你帶了小宮女也過來,當時妹妹的興致很好的樣子,和那小宮女又說又笑的,我正想着要叫你,就看見你因着不小心,將手腕甩碰到了假山石子上,磕碰破了腕上的鐲子,妹妹當時就捧着碎了的鐲子哭了,邊哭還邊說這是皇上賜的,我在假山後面坐着,瞧妹妹這樣傷心,我想出來勸妹妹也不知道怎麼勸的,"說到這兒,我就又笑了起來,"還是你的那個小宮女兒合心會勸人的,說你才侍過寢,肚子裡或許已經有了小皇子也不一定,那時皇上高興,別說一個鐲子,就那金山銀海,什麼好東西不往妹妹你的屋子裡送呢,我見妹妹當時就破涕爲笑,隨即扶着那小宮女走了的。只是我當時瞧那鐲子綠盈盈的水色極好的樣子,覺得丟了可惜,就想着見到妹妹你時,一定要將我方纔說的那個法子告訴你一聲兒的呢。"
江貴人臉就白了,她彷彿是見了鬼般的叫了起來,"容華主子是看錯了罷,嬪妾……嬪妾雖是進過園子,可是並沒有碰破鐲子過的呀。"
我的臉就冷了下來,"怎麼貴人妹妹覺得我眼神兒不好麼,我就坐在那假山石子後頭,你一個大活人站在不遠的地方我能看錯?"
靜夫人看看我,再看看江貴人,"江貴人,昨兒個我分明聽見你說過,皇上可就只賜了那一個鐲子給你的,怎麼前兒在御花園自己又碰破了一個?"
劉如意就適時的哭聲又起,她掩着面嗚嗚咽咽卻不說話,分明是委屈到了極點的,邊上就有位主子模樣的妃嬪輕聲笑了起來,"娘娘還用問麼,她定是前兒自己在御花園裡碰碎了鐲子,怕擔個損毀御賜之物的罪名,就將那碎鐲子攏在了袖子裡,乾等着誰碰着她了誰倒黴罷了。"
江貴人就急了,"你胡說,我沒有,我的鐲子就是她碰破的,就是她……,"說着,她擡手指向劉如意,隨即,她轉頭來看向我,咬牙道,"嬪妾倒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容華主子,容華主子這樣的來誣衊嬪妾。"
我的臉色更冷,上前一步纔要說話時,就見才說話的那位妃嬪手腳更快,上前揚手"啪"的一個耳光甩在了江貴人的臉上,指着她喝道,"你好沒有規矩,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我略一定神時,想起定是江貴人情急之中的一句"你胡說"惱了她,就見她向江貴人罵道,"你什麼東西,不過依仗着皇上的三兩滴雨露,就想要翻天了麼?才侍寢一個晚上,就打量着肚子裡已經有了龍種,呸,你真是會做夢呢。"
許是侍寢、龍種這樣的話題本就是宮中女人的大忌諱,這位妃嬪的一番斥罵頓時勾起了圍觀妃嬪心底深藏的恨意,於是位份比江貴人高的,或在跟着出言申飭,或是開口譏笑,而位份低的,雖不敢說什麼,卻也都是掩了嘴笑着,這一番場景,分明就是牆倒衆人推的了。
江貴人被她這一耳光打得本就有點兒懵了,又被妃嬪這樣夾槍帶棒的一頓辱罵,她又不敢還口,只能嗚嗚的哭,只是哭着的同時,她不時的將目光狠狠的刺在我的身上,若是目光能殺人,我早已經死了千萬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