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徐俊英沉聲吐出兩個字,慢慢走近來,盯着李兆:“你有何話說?”
李兆平日裡就有些忌憚這位端起臉不怒自威的大舅兄,此時更懾於他冰冷的目光,微微低了頭,拱手道:“李兆知錯無話可說”
徐俊英掃視四周,地上血跡斑斑,清晰可見,徐小娟真能下得去手,不知打傷了多少奴僕。
他淡淡說道:“我卻不知你錯在何處,你妻子如此下力打人,想是因爲實在難平怨怒罷?真正爲了何事,可否說說?”
李兆滿臉通紅,不敢作聲,徐俊英聲音冷澀:“你尚在候府住着,便敢如此貪戀女色,左右逢源,你把你的正妻、候府大姑奶奶當什麼?雖說納妾收通房對男子來說是平常,未得妻室許可,於情於理不合”
徐小娟見有哥哥替自己撐腰,仰起臉來衝着李兆哼了一聲,李兆的頭垂得更低,連耳根都紅了。
“妻不賢,宅院不寧。你,也有錯”
徐俊英瞪了妹妹一眼:“小時太太沒少親自教導你,卻只是如此資質成日不用心相夫教子,都想些什麼呢?管家無方,住在孃家,還容得這樣的事情發生,你怪誰?只你這一小家,便弄得整個候府烏煙嶂氣,成何體統”
徐小娟羞愧地低下頭:想想確實是她的疏忽,在江原時連通房都沒有,回到京城候府住着,李兆竟然連妾都納了,還私自收了兩個小丫頭……
徐俊英轉向李兆,口氣鬆緩些:“姑娘嫁出去,便冠夫姓,是你的人,她若不尊你李家規矩,你亦可從家法教訓懲處”
徐小娟驚呆,擡頭怔怔地看着哥哥,徐俊英與妹妹對視,看着她酷似鄭夫人面容,仿似又看到鄭美玉的影子,心裡莫名煩躁,錯開眼去,對李兆說道:
“既是結髮夫妻,便要相互尊重,共度一生。我知道老太太給了你一妾,年輕貌美,長者賜,你可留着,但不管你日後有什麼樣的前程,若敢負糟糠之妻,寵妾上位,你應知後果如何”
李兆低着頭應道:“李兆記住了妻便是妻,當尊重之……只此一妾,再不會有”
徐小娟開始嚶嚶哭泣,徐俊英喝住:
“不準哭你來家這些時日,做了多少件累及家人的事情,還有臉哭幸而太太病臥在牀,若親眼見你如此,也是一個死——給你氣死的往**不尊長嫂,便是不將我這個長兄放在心上,我懶得多說什麼,你出自徐家,徐家仍會給你支撐,你只帶着孩子,好好與姑爺過日子去吧”
徐小娟聞聽此言,但覺不妙,果然,看見寶駒走來,對徐俊英說道:
“回稟爺:城北楝子巷那個小宅子房舍並無太大損壞,只是樹木長高了,雜草多些,進去收拾收拾便可住人”
徐俊英說:“備車丫頭們幫着大姑奶奶和姑爺收拾好行李,立即送他們一家子過去安頓,這院子裡的婆子僕婦,沒被打傷的都帶走吧,打傷了的教人給治好”
徐小娟見哥哥要趕她走,頓時淚如雨下,腿一軟跪在徐俊英面前,伸手去抓他的衣袍:
“哥哥你不能這麼狠心,父親要是還活着……”
徐俊英一甩袍子,徐小娟的手便脫了開去:“若是父親還活着,看到你如此胡作非爲,他會將你打死,沒有半點憐憫”
並非恐嚇之語,父親徐南平在家或爲慈父孝子,到了邊關戰場之後,便是一位冷麪鐵人,身爲鎮守一方的將帥,執令如山,很少對長子徐俊英露出笑容,發怒較真起來,什麼私情都動不了他,徐俊英曾因顧惜袍澤之情,違反軍令擅自出關救人,回來被暴怒的父帥親自執鞭,一百皮鞭過後再來一百軍棍,打了個遍體開花,軍棍沒打到一半,人已經昏死過去,被營下將軍們搶着抱走,休養半個月都好不了。
父親過後只給他一句話:“寧可將你打死,免使你養成不守規矩不尊軍令的習慣,將來隨意壞我手下將士性命”
看着大聲嚎哭的徐小娟,徐俊英皺眉說道:“不要太過份了,閉嘴不許哭你如今是李家媳,不再是徐家女,一切自有李兆關顧着,放心隨他去吧城北楝子巷的宅子給了你,再有萬兩銀票,補貼你們這兩年用度,這幾個婆子也給你了,此後不準隨意登候府門,來了也不見你只在李家好生過日子,若有什麼不對付的,自然會派人爲你料理。李兆從此後須得用功讀書,有何不順可尋老六,兩年後科場上考中是你的功名才學,若不中,自回江原去,我在此正告你們:絕不薦官”
徐小娟抹一把淚:“我也是候府後人,還是與你一樣的嫡系,你爲四弟、五弟都薦了官,爲何不薦李兆?”
徐俊英眯起眼看她:“因爲……”
他頓了一下,側頭看看李兆:“你認爲我該給你薦官嗎不跳字。
李兆滿臉通紅,躬身作揖:“學生自當遵從候爺訓示,發奮攻讀,憑真才實學考取功名”
徐俊英點頭:“有志氣,希望你能做到否則兩年後再回江原,其境淒涼,又無人相送”
這時錦華堂丫頭瑞虹帶着兩個婆子走來,對着徐俊英福身行禮,將手裡拿着的幾張文書遞上:
“這是紅玉、綠玉和幾個僕婦的身契,老太太說交給大姑奶奶,由她愛怎樣就怎樣,只以後不許大姑奶奶再來錦華堂了”
徐小娟捂起臉,失聲痛哭,連老太太都嫌棄她了,最後一點希望破滅。李兆卻暗自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是紅玉綠玉,這兩個小丫頭聰明伶俐,深得他歡心,已經是他房裡人,若不帶走,於心不安。
徐俊英在李兆接身契文書之前伸手拿了去,翻看一下,抽出其中兩張,其餘的塞到徐小娟手上:
“也算是你的陪嫁丫頭,這紅玉、綠玉可隨你們去,文書留下日後如有需要,回來跟管家說,讓他尋你大嫂拿了給你”
畢竟是自己妹妹,再討嫌也不想讓人欺負了去,李兆是個多情種,老太太糊塗送給他一個妾,現在還多加兩個既成事實的通房丫頭,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緊張這兩個小丫頭,徐俊英見過徐俊朗爲寵妾打罵白景玉,徐小娟就是個缺心眼的,及不上白景玉一半,爲防李兆整治她,不得不提醒一下徐小娟,抓着兩個通房在手,或能與李兆抗衡,只要他專寵小妾,便以賣掉通房相逼,徐小娟不是白景玉,梅梅說白景玉全心在徐俊朗身上,所以不捨得賣掉通房丫頭,徐小娟沒心沒肺的,這點她倒能做得到。
李兆見徐俊英收走紅玉綠玉的身契,卻也無可奈何,能夠將人帶走,也就算了吧。
徐俊英將手中文書交給翠喜,示意寶駒送他們一家出府,隨即帶了恆兒離開。
徐小娟萬般不得已,只好打起精神,帶着丫頭們收拾細軟行裝,李兆自顧去叫人請了郎中來爲紅玉綠玉療傷,與寶駒商量好單獨備一輛車子讓兩個傷重的丫頭躺上去,又趕到廂房,哄着香影起來收拾她自己的東西,這才帶了兩個婆子回到書房,將一應書籍收攏捆綁,由寶駒喊了候府侍衛來搬上馬車,只忙到午後,廚下送了飯菜來,卻是極爲豐盛的一大桌子,徐小娟知是候府權當爲她餞行所做,和李兆帶了兩個孩子,含悲忍淚吃完飯,將萬兩銀票、房契、僕婦身契收好,由寶駒引着從側門出了候府,途中徐小娟想折回去再看一看母親,寶駒說:
“候爺說了:不必再看,看了也如此,等哪天太太好起來,惦念大姑奶奶,自然會接回來見面”
徐小娟長嘆一聲,頻頻回首,李兆拉着她道:“快走吧,好好兒住在裡邊你不知珍惜,如今被趕出去了,再無迴轉圜的餘地,想什麼都是枉然”
徐小娟甩開他的手:“都是因爲你若不是你貪好美色,到處沾花惹草,我、我何至於此?”
李兆瞪她半晌,拂袖道:“不可理喻大舅兄剛纔說過什麼?最要緊的是不尊長嫂我勸過你多少次,只不愛聽,想想你平日所作所爲,那像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分明就是個村街無知蠢婦今日還變本加厲,打殺奴僕,視人命如螻蟻,早知你是這樣惡毒性子,我……”
徐小娟說:“你待要怎樣?還未出徐家府門呢,這要去住的也是我名下的宅子,我養着你和你的兒女、你的小妾,你敢對我無禮?”
李兆不屑地看着她:“我明日起不用你的銀子江原家裡自有銀子寄來,便是不住你的宅子又如何?我李兆也不至於會流落京城街頭”
“你”徐小娟停下腳步指着他,半帶驚慌惱怒地嚷道:“我要去見哥哥我讓他來與你說”
李兆冷笑:“你放心李家無權無勢,薄弱式微,自是不敢得罪候府,你哥哥說的話我記着呢,你這正頭奶奶、主母的位子誰也動不了便是沒有你兄弟們盯着,我也不能將你怎樣,結髮妻子,生有我李家子孫,我何苦招惹你?這一輩子也就如此過了——快走快走,莫耽誤時辰,回到那邊還要整放行李,你將兩個丫頭打成那樣,如今誰來幫我?我的書房還不知怎樣擺放呢”
徐小娟欲哭無淚,跟在李兆身後,悲憤萬分地出了候府側門,登車離去。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