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戰和幾個隨從不聲不響,對大奶奶讓翠喜傳下來的話惟命是從,指東不敢往西,但他們畢竟首先忠於徐俊英,大奶奶忽然不往城西去,調轉車頭拐往城南,又不說理由,難免令人疑惑不安,目光傳遞間,跟在車後的一名隨從便策馬離開隊伍,閃進一條小巷,自然是給徐俊英報信去了。
徐俊英已辦完公事,帶着寶駒和隨從準備回府時接到百戰派來的人報信,說秦府大舅奶奶臨產,大奶奶準備回孃家探看。徐俊英便吩咐直接往城西,想了想,又順便去請了兩名慣看孕產婦病例的太醫,一同往秦宅來。
走過兩條長街,就遇上那名隨從,簡明扼要地報告了大奶奶要求改道的過程,沒說理由,沒有固定的目標,翠喜只說了一句:“改道城南,趕快!”
徐俊英問明大奶奶都帶着些什麼人跟隨,垂眸沉默了一下,讓寶駒先帶着太醫去秦府,自己和隨從們走捷徑便道,穿街過巷,趕到一個十字街口,剛好看見媚孃的馬車迎面而來。
媚娘聽了翠喜的稟報,雖然有些疑心,倒沒想到徐俊英是特意跑到這裡來等着,還以爲這條街是他從辦公的地方回徐府的必經之路,兩拔人在這地方遇上,不管是有意無意,都無話可說。
待馬車走近,百戰對車裡說道:“回大奶奶:可巧在這兒遇見候爺了!”
徐俊英翻身下馬,走到媚孃的車旁用手中馬鞭輕敲廂壁,問百戰:
“你家大奶奶這是要往哪裡去?”
因恆兒好奇貪玩,不肯老實坐在座位上,媚娘只好讓翠喜把坐墊拿下來,鋪放在車板上,陪着他盤膝而坐,任由他在墊子上爬來爬去,此時恆兒爬到車簾子後邊,聽見了徐俊英的聲音,咿咿呀呀一通亂喊,翠喜只好把半邊車簾捺開,恆兒看清了徐俊英的臉,更是高興得拍手踢腿,徐俊英含笑往車裡望了望,長臂一探,把恆兒撈出來,抱在懷裡拋了拋,說道:
“恆兒也能出來坐車,好不好玩?走,帶你去騎馬!”
恆兒一手攀着徐俊英的脖子,轉過頭去看那些高大健壯的駿馬,很神氣地“哈”了一聲,像是回答徐俊英,天真可愛的小模樣,惹來隨從們一陣笑聲。
媚娘不得不出聲阻止:“候爺且慢!恆兒還太小,讓他在車裡坐着吧!”
徐俊英便笑着把恆兒送回車上,媚娘說:“孃家有人來報說我嫂嫂要生了,我擔心母親請的穩婆不夠好,聽說城南幾家藥堂的坐堂郎中醫術了得,想請三兩位過去,好歹作些防備!”
“是這樣,我與你一起回去吧!”徐俊英說:“我讓寶駒即刻去太醫院,請最好的太醫,用快車先將他們送到秦宅——藥堂就不必去了,免得耽誤時間!”
前面就是千草堂了,媚娘不甘心,最好的太醫什麼樣她不知道,一慣信任張靖雲和靈虛子,若有他們在旁,就放心得多了。
她對徐俊英說道:“候爺公務纏身,有要緊事先去辦吧,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回去看看就行了。麻煩你們讓一讓路,我忙着到前邊藥堂配幾付藥,然後纔好趕往城西去!”
徐俊英哪裡肯聽她的:“我現在不忙,陪着你去看看。既是配藥,那就趕快些——百戰,往前面最近的藥堂去!”
說完示意翠喜將車簾放下,騎上馬跟着車子往前走,媚娘無可奈何,卻又無話可說。
也是湊巧,走到千草堂附近,就見張靖雲和靈虛子從街角轉出來,徐俊英面無表情,目光冰冷:媚娘急着往這邊趕,這兩人卻又在同時出現,難道他們跟媚娘有什麼約定?
兩相走近,徐俊英在馬上擡手衝張靖雲和靈虛子作了個揖,張靖雲還禮,看了看他身後的馬車,微笑問道:“威遠候往哪裡去?”
徐俊英說:“往前邊藥堂,內人想配幾副藥——兩位這是才從宮裡出來?”
靈虛子笑着點了點頭:“宮裡如今由太醫院的太醫們打理就可以了,我們總得出來透透氣。”
媚娘在車裡聽見張靖雲和靈虛子的聲音,喜不自禁,捺開窗簾就想喊,翠喜忙提醒她:“大奶奶,還是請候爺跟二位公子說吧,大街上,當着這麼多人,不好失了候爺的面子!”
媚娘看了看翠喜,放下窗簾:“好吧,你去辦!”
翠喜捺起車簾一角,輕聲交待百戰,百戰再稟報徐俊英,徐俊英雖然不情願,卻也不能推託,只好照着媚孃的意思,向張靖雲和靈虛子說明事由,懇請他們往秦府走一趟,張靖雲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並讓徐俊英和媚娘先行一步,他和靈虛子配好幾副藥再隨後趕過去,徐俊英要留下隨從爲他們引路,張靖雲說:“不必,我去過秦宅,認得怎麼走!”
徐俊英聽他這麼說,心裡像堵上了一團棉花,頓覺呼吸都不順暢。
張靖雲過去秦宅,竟然在他之前!
就是那一次,秦伯卿病危,放媚娘出候府回孃家探視,結果她趕走百戰,女扮男裝,冰天雪地裡跑出城去尋找靈虛子和張靖雲,不但與這兩人成了朋友,還惹上齊王,接手仙客來……從那時候起她對他的態度就變了,疏離、冷落、甚至想要離棄,這一切,都拜這兩位故友所賜!
媚娘可不管徐俊英心裡想什麼,聽到張靖雲和靈虛子答應同往秦宅,十分高興,一顆心頓時篤定明亮起來。
百戰急趕着車子,很快到了城西秦宅,恆兒已睡着,徐俊英先下馬走到車旁,翠喜打起車簾,徐俊英伸手從媚娘懷裡接過恆兒,交給已下車守候在旁的夏蓮,再轉身去扶媚娘,連嫂一下車就急忙往秦宅裡跑去,不一會從門裡走出幾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女,含笑上來和徐俊英、媚娘見禮,口稱:“姑爺、姑奶奶回來了!”
女的便將扶了媚娘,男的則畢恭畢敬陪着徐俊英,客客氣氣地一同往裡走,媚娘心裡過了一遍,記得這幾位是上次族裡隨六老太爺過來和徐俊英認親的秦家堂族兄嫂。
秦伯卿進考場未出來,馮氏臨產,秦夫人定是很慌亂,讓人通知族裡,族裡派人過來幫忙,也是道理。
媚娘不去理會徐俊英,自顧往後院去看馮氏。馮氏住的上房隔分爲內外間,裡間爲臥室,外間的軟榻上,秦夫人在另兩名族侄媳婦的陪伴下,一邊聽着馮氏在裡邊痛喊呻吟,一邊流着淚,雙手合拾,不停地誦唸佛號,靠窗下的方桌旁,兩名太醫正在討論着寫方子,媚娘一腳踏進房裡,秦夫人彷彿見着了觀世音菩薩,立即起身撲上來,緊緊抓住媚孃的手,說道:
“我的兒啊,你終是回來了!你嫂嫂痛成那樣,爲娘幫不了她……”
媚娘朝兩位太醫含笑點了點頭,安慰地拍撫秦夫人:“孃親別擔心,嫂嫂會沒事的,女兒進去看看!”
秦夫人卻抓住她不放:“別……你不能進去,就在此處候着罷!”
媚娘奇怪:“卻是爲何?”
旁邊族嫂笑着說道:“姑奶奶不知,女人生孩子帶有煞氣,會衝了姑奶奶的福運!”
切!什麼亂七八糟的。
媚娘正要和秦夫人辯說,翠喜和王媽媽走了進來,兩人先給秦夫人行了禮,王媽媽也拉着媚娘說:“奶奶原不該進來的……恆哥兒醒了,在外邊哭呢!”
秦夫人又愁又喜:“恆兒也回來了?我的好外孫……”
她既想跑出去看外孫,又擔心裡邊痛得直哭的媳婦,和媳婦肚子裡未出世的孫兒,一時間竟是六神無主,不知怎麼辦好。
媚娘勸道:“孃親守着嫂嫂這麼久,很累了,先下去歇着吧,女兒在這兒看着——孃親忘了?女兒生過孩子,不怕血煞,不用擔心!”
說完安排兩名族嫂扶了秦夫人出去,本想讓王媽媽也陪着去,秦夫人卻對王媽媽說:“我確是累了,腰痠背疼的……因怕沒有親近的人守在近邊,媳婦兒心涼,既是媚娘來了,便守一會,太醫和穩婆都說沒那麼快,我就先下去歇會,你且看着媚娘,在外邊與她嫂嫂說話是可以的,只莫讓她進去!”
王媽媽應了,媚娘只好安撫秦夫人幾句,讓她安心歇着去。
又過了兩刻鐘這樣,張靖雲和靈虛子終於來了,徐俊英居然跟着他們一起進到後院,媚娘很無奈,跟王媽媽保證自己不會隨便進馮氏臥室,讓她去到馮氏牀前,安慰她,告訴她姑娘請到張先生和靈虛子道長來了,教她安心,不必害怕,王媽媽進去了一會兒,馮氏的哭喊聲明顯小了下來。
媚娘也不和張靖雲靈虛子講虛禮,只打了聲招呼,便看着他們忙碌,靈虛子還和在宮裡一樣,讓婆子拿來小火爐,在廊下親自煎煮藥汁,張靖雲則與先前來的那兩位太醫交談了幾句,讓梨兒牽了絲繩,一端系在馮氏手腕,一端拿在自己手裡,重新爲馮氏診脈,神奇的懸絲診脈法,媚娘看見了兩次,佩服得無地投地,微笑地看着張靖雲,想再近前一步,卻被徐俊英擋住,拉着她走開,輕聲說:“這樣的診脈法,需要十二分的專注,不可離得太近,萬一擾了他,便是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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