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鍊!項鍊!
回到家,程婭璐踢掉高跟鞋,飛奔衝上樓,撲向牀頭櫃。
第一個抽屜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個紅色的首飾盒,掌心大小。按房價一平方六萬來計算,這撐死也就150塊。
180萬,瘋了嗎?
打開盒子,項鍊映入眼中,黑色的水眸緊跟着一僵,這,這什麼情況?這什麼玩意?180萬就這東西???
一條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銀、項、鏈?!!!
這種銀項鍊首飾行200塊錢一條,夜市上50塊錢一條,趕到夜色收市的時候,那就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純銀項鍊10塊兩條兩條兩條,驚天大驚喜,兩條兩條……
程婭璐心好累,頭好暈,一口鮮血憋在喉間欲吐不吐,吐的血都比這貴啊!!!
她捏起項鍊,對着燈光一顆顆數銀子,一顆銀子……哦,不……這麼小的結構還算不上顆,頂多算得上粒。
一粒銀子,兩粒銀子……嗚嗚嗚嗚……真的看不出來,這條細細的銀項鍊哪裡值180萬,吊墜嗎?吊墜值錢嗎?一樣很普通啊,同色的材質,四葉草的形狀。兩面都是四葉草,有立體感的飽滿,但上面沒有鑲鑽啊!
一顆鑽石都沒有鑲!!!
沒有鑲鑽的四葉草,再怎麼雙面打造,再怎麼立體飽滿,它也是銀子。銀子就是銀子的價,按克計算怎麼也賣不到180萬!!!
坑了,被坑了,不是賣家坑了向禹寰,就是向禹寰坑了她!
鼓着腮邦,氣呼呼的,給向禹寰打電。,他說打一次可以減一千元的債務,他敢坑她,那她不減別白減。嘟嘟嘟嘟……一直響,一直不接,打了五六次,還是不接。
這不接,這錢是減還是不減!!!
坑爹,各種坑爹!
程婭璐心好累,倒在牀上看項鍊,越看越生氣,又氣呼呼地坐起來,對着鏡子把項鍊戴上。項鍊很細,軟軟地貼在脖子上,燈光一照,閃閃發亮,似水光潾潾,又似絲蠶在蜿蜒蠕動。四葉草的吊墜不長不短,正好落在鎖骨中間,貼着皮膚,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發出淡淡的銀光。
迷人,自有它迷人的地方,但也絕對值不了180萬!
向禹寰,該死的向禹寰,拿項鍊來坑她,坑得現在連電話都不敢接。不敢接電話就以爲能躲得了?有本事別回家!
“滴滴滴……”
心裡剛恨恨地念叨完,手機就在牀上忽的響起,她咬牙切齒的撲過去,要來個報仇血恨,不殺不快。可是,來電的不是向禹寰,而是一串熟悉到不需要任何記錄也能一眼看明白的號碼。
謝銘昊!
已經晚上十一點,謝銘昊打電話又想跟她說什麼?說來說去都是說那些,除了讓彼此更痛苦,還能有什麼用!
不想接,也沒有接,任它一直滴滴滴的響。響完一遍又一遍,如黃河之水源源不斷地涌向她,將她淹沒其中,透不過氣。她要瘋了,要被逼瘋了,揪着頭髮煩躁地滑開接聽鍵。
沒開口,就聽他的聲音傳來,沙啞中帶着濃濃的醉意:“璐兒,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你知道我在哪裡嗎?我在c大!”
程婭璐後背僵直,c大,他怎麼會想着去c大?出國後他就一直沒有回來,回來就忙着接管ng集團,忙着結婚度蜜月。他結婚的前一天,她倒是去了一趟c大,在他們曾經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剛離開,就想念,在異國他鄉,我最想的就是c大。好多好多次我都夢見自己回來了,夢到自己又和你手牽着手在校園漫步,又和你坐在那張椅子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你還記得那張椅子嗎?這麼多年過去,它居然還在這裡,經過風霜雨露一直沒有壞。壞掉的,卻是我們。只有我,沒有你。”
程婭璐的眼睛酸的脹疼,所有的氣息都堵住喉間,她揪着領口,疼疼疼……他永遠不會知道,他離開之後,她每天都會去那張椅子上坐一坐。坐在她常坐的位置,想象身邊有個他,想象他們還像以前那樣,坐在這裡一起吃飯,一起背書,一起數星星……
“他們說星星不能數。”
“爲什麼?”
“說數了星星會爛耳朵。”
“誰說的?”
“我媽媽說的。”
“你媽媽是不是還說,玩火會尿牀?吃耳屎會變啞巴?偷看別人噓噓,會長針眼?”
“是啊!我媽媽還說,卡到魚刺,頭上頂個碗使勁敲,能把魚刺敲下去。這都是謝家的獨門偏方,不外傳,就悄悄告訴你。”
然後,他們就坐在那裡笑,笑得好開心,好爽朗。
大二的第一個學期,叔叔的病情抑制不住的惡化,高昂的醫藥費壓得嬸嬸擡不起頭。爲了給嬸嬸分憂,她把所有的空餘全部拿去打工,有一次回來的時間很晚很晚,晚到他們都不敢去找宿管阿姨開門。
他又陪她坐到那張椅子上,面前是湖水,天上是明月。明月照在水面上閃閃發亮,像一簇簇誘人的碎銀子。
她笑着說:“銀子不怕碎,碎銀子我也不嫌棄。來來來,銀子都到我懷裡來。”
她說的就是一句玩笑話,他卻格外的好心疼,發誓要賺更多的錢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發誓不要她再這樣辛苦。第二天,他就瞞着她又找了一份工,多出來的工資也不說是新工作賺的,只說:“我做的理財項目,老闆覺得不錯,就給我多發了一點獎金。”
她是後來才知道,他每天下完課把她送到打工的地方後,都會再跑到很遠的地方,給一個大排檔的老闆洗菜洗碗抹桌子掃地。等她下班,他再跑回來接她。
“那時候,我們是真的很窮,窮到老闆多給十塊錢都開心的不得了……那時候,我們也是真的很容易就滿足,一塊麪包一瓶水都能吃得很香……不像現在,大把大把的錢不知道要怎麼花,滿目的山珍海味不知道要怎麼咽……那時候進不了宿舍,坐在椅子上過夜,也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現在住着豪宅,卻覺得自己像個乞丐,無處安家……那時候抱你在懷裡,看你睡得那麼香,天寒地凍我都覺得很溫暖……現在的天氣這麼暖和,我卻覺得好冷好冷……我的心不見了,哈,是我的心不見了……哈,哈哈,哈哈哈……”
瘋癲的笑聲之後,又是一口一口地狂咽酒,咕咚咕咚的聲音,咽得太快,嗆到了,開始猛烈的咳嗽。
程婭璐的心揪得好疼,疼得眼淚在眼眶打滾,卻固執的不讓它們落下來,她不能哭,不能。
她已經沒有,在他面前哭的權利!
咬着脣,咬出血,覺不出疼,她就一個地方疼,心疼,心好疼。手緊緊地揪住胸口的衣服,轟不走的回憶不停息地折磨她……都是他,都是他們的過去,都是,都是……
當年,爲了幫她,他跟着省吃儉用,明明沒有吃飯卻騙她吃了,最後落下嚴重的胃病,疼起來的時候,他就蜷着身子一聲不哼地忍着。醫生說他不能喝酒,不能……
可是,他還在喝,咕咚咕咚的喝:“璐兒,你過來陪陪我,好不好?這張椅子還在呢,我也還在呢,你過來陪陪我,好不好?你說過,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你說過,我們要有兩個孩子。你說過,只愛我就愛我非我不嫁。璐兒……”
程婭璐要崩潰了,一個字都不能再聽下去,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咬着牙,狠憋着淚,往外費力地擠出聲音:“總裁,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家休息吧。這麼晚不回家,總裁夫人會擔心的。”
“不要跟我提她,不要跟我提她,不要跟我提她……”一聲比一聲大,最後的一句幾乎是咆哮出聲:“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沒有她,我們不會成這樣……沒有她,你還是我的女朋友,還是我謝銘昊的女朋友……”
程婭璐不行了,顫抖着手掐斷電話,眼淚也再噙不住,滾落出來,一顆接一顆一顆接着一顆,如斷線的珠簾。
“謝銘昊,你跟誰打電話,嘴巴都笑到了耳後根。”
“還能有誰,當然是我女朋友唄!”
“哎喲,看不出來你小子木訥訥,還能騙到女孩子。”
“什麼叫騙,我勾勾手指她就跑過來了。”
“那你們是不是那個了?”
“哪個?”
“那個!”
“哪個?”
“就是睡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唄。”
“夏明陽,你個流氓炒混蛋,你跟我過來,看我不掐死你。璐兒,我回頭再跟你打電話,我先去掐死他,爲民除害。”
……
那一年,她高三,他大一,打電話還是件很奢侈的事情。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聽他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手機又在旁邊滴滴地響,她無力再接,又不經不住它的一直響,摸索着放到耳朵,努力憋着眼淚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現實誰也改變不了。忘記吧,我能做到,你也一樣……”
“是我,向禹寰!”
程婭璐驀然僵住,緊憋的眼淚也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的地方,她抱着手機,嚎啕大哭:“向禹寰,你個混蛋,那破銀項鍊,哪裡值180萬,你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