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滿滿的不放心,向禹寰離開了程婭璐,他先去事務所拿東西,再直奔老局長的家。
退休的老局長姓金,今年剛剛七十歲,兒子給他辦七十大壽的時候還給向禹寰派過請柬。但是,向禹寰當時忙於蒐集蕭家案子的資料,沒能親自過去,派方卓成去做的代表。
金局長退休後,在市裡住了幾年,後來覺得市裡太吵鬧,就把老家的房子重新修了修,一個人搬回老家頤養天年。他的老伴前幾年過世,三個孩子又忙於工作,他身邊就一個老保姆,照顧他平時的生活起居。
向禹寰趕到的時候,金局長正在吃晚飯,有點意外他的到來,還是熱情的招待他先吃飯:“有什麼事情吃完飯再說,小李加兩道菜,把老三送來的那隻鱉給紅燒了,再養下去它就得成鱉精了。”之後又給向禹寰解釋:“我家老三知道我愛吃鱉,投我所好四處給我找野生的,可我年紀大了,胃口不如當年,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就天天養着。結果養久了,那鱉還熟悉了環境,沒事就出來溜一圈,半夜起牀喝茶,嚇了我好幾回。”
“如此,不如將它放生。”向禹寰愛吃鮮,但從來都不吃這種鮮味,總覺得它們有靈性,吃它們太過殘忍。
金局長卻嗤的一聲笑:“這種野味天生就是給人吃的,放生那就太浪費,特別難找。來來來,向律師坐坐坐,我們先來喝點酒,那東西熟起來也快。”
“好!”向禹寰有大事,就沒有糾結這種小事,他坐在餐桌前陪金局長喝酒,一邊喝一邊聊,大多都聊他在鄉下的晚年生活。
他過得倒也愜意,早上起牀先去外面溜一圈,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然後回來吃早餐,看早間新聞,看報紙,無趣了就出門找幾個有閒工夫的老漢一起下下棋,不爭輸贏,純粹就是打發時間。之後就是午餐午休,三四點起來泡杯茶或者咖啡吃點點心。傍晚的時候再出去走一走,回來正好趕晚飯。晚飯後,看新聞,聽聽戲,差不多就爬牀睡覺.偶爾會給小孫子打個電話,享受享受天倫之樂。
向禹寰聽着,偶爾敷衍幾句,或者問問他的小孫子。說起小孫子,金局長的話就更多,說小孫子七歲,卻是極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代表學校參加過很多比賽,得過很多大獎,在學校算是小小名人。
還說等以後小孫子年紀大了,就讓他出國讀書,等有了本事再回國,國內撈錢還是很方便的!
向禹寰不着急,甚至不生氣,由着他說,許是一個人孤單,也許是喝了點酒話題多,金局長聊得很開,還說年紀大也少不了女人,一個月得出去一次,找女人敗敗火……什麼亂七八糟的他都說,紅燒鱉很香,配着酒吃個沒夠……吃着說着,時間就到了晚上十點,終於收工……
保姆泡來茶讓他們解油膩,金局長也步入正題,一邊吹着茶一邊笑着問:“小向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過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我現在已經退了,不在位置上做事多有不方便,但是我提撥過很多人,我不在他們在,他們是要賣我情面的,所以你大膽的說,能幫的忙我一定幫。”
“金局長如此厚愛,我真是受寵若驚,也不瞞您,我還真的是有一件事情要請您幫忙。”向禹寰說着,把公文包拿過來,從裡面抽出一份黃色卷宗遞到金局長的面前。
金局長放下茶,接過卷宗,戴上老花眼鏡一行一行的閱讀。剛開始讀的時候,他臉上還是有笑容,可是越往後面讀,他臉上的笑容就越僵硬,讀到最後整個人都在發抖,人氣得漲紅。
且用力的摔下文件,摘掉老花眼鏡,罵向禹寰:“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是想大義滅親嗎?他們是誰?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他是你的大哥,你就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連自己的大哥都不想放過?”
“我可以放過他們,但誰來放過程家的兩條人命?他們就該死嗎?他們的命就真的連草芥都不如嗎?”向禹寰見多了這種場面,但這次的事情涉及到底自己,心情有點控制不住的激動。
金局長比他還要激動,重重一拍案几,勃然大怒:“他們已經死了,死人都不會說話,你憑什麼去爲他們翻案?你想過翻案的後果嗎?楚家會不再是以前的楚家,我這把老骨頭也會被你玩死……”
“當你收受他們賄賂的時候,當你和他們同流合污要一起包庇罪犯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金局長氣憤的打斷:“我敢憑白的受賄嗎?受賄之前我有調查,程家沒人,就一個四歲的丫頭和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子,她們能掀起什麼樣的浪?掀不起,我纔敢做。”
“你憑什麼說她們掀不起?人都有長大的時候……”
“混帳……”
“當年只有四歲的女孩,當年不被你重視的女孩,她現在是我的妻子,也不止是我的妻子,還是我孩子的母親。她懷孕了,不久之後就要生下我的孩子,我和她是一家人,她的案子就是我的案子。她說要翻,我就得幫她翻。”向禹寰爲律師多年,最恨這種輕視生命的人。誰的命都是命,也都只有一次來人世間溜轉的機會,所以誰都沒有權利取走誰的性命。
若是有,他就有責任替他們主持公道,程婭璐的父母如此,其它的人也是如此!
在他面前,生命平等!
金局長氣得心臟都疼,把案几上的文件全部甩到底他臉上,噴着口水的罵道:“你就這麼死心眼?你就這麼缺女人?小向,我告訴你,這世上什麼都缺,就不缺女人。爲了這樣一個女人,你把楚家拱了,你覺得值嗎?”
“值!”
“你……你……你氣死我了!”
向禹寰不管,把散亂的文件一張張拾起來:“我今天來這裡,就是想來讓金局長做個出庭證人,他們什麼都已經承認,只需你證明他們的話就ok。當然,該你承擔的責任,你還得承擔,不是什麼錢都能要的。這也不是錢,是人命!”
“休想,休想,休想!你就是弄死我,我也不會去做證人,你就拿着這些文件這些錄音去開庭吧,我纔不會去現場給你機會。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金局長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詞語重複使用,心底卻在發怵,向禹寰的厲害他沒見識過,也有聽說過,落他手上的結果也就只有一個,替天行道。
媽蛋的,行他媽的道!
還有楚家那對狗夫妻,當年明明說好不會把這件事情捅出來,這會兒又爲什麼要捅出來?他都在安度晚年,想讓他的晚年也不能好好安度?
氣死了,氣死了,氣得想拿掃帚把他趕出去,坑爹的貨,怎麼生出來的???
向禹寰不理會,把整理好的文件重新裝進卷宗:“你可以不去,但你不去,並不代表你不會被提起。你雖然已經退了,但是你的兒子,你的女兒,都還在官場。還有你的小孫子,如果讓他知道他爺爺當初做過這種事情,你說他會怎麼想?你說他的同學會怎麼看他?不管怎麼看他,他都會是小小名人,因爲有一貪髒枉法的爺爺。”
“你你你……你敢動他們試試……”
“我向禹寰做事,只有做不做,沒有敢不敢。金局長,我今天來只是把這件事情跟你說一說,讓你好有個心理準備,你不必現在就答應我,考慮考慮。對了,我包裡有兩隻錄音筆,送你一支,裡面有我們今晚的全部對話。其實有這些對話,我就算是取證成功,如果我是你,我會主動一點,必竟年紀已大,再翻案也不能把你怎麼着。可如果太被動,你逃不了,你兒子也逃不了,還有你的孫子。你好好想一想,開庭的時間我會再通知你,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說完,從包裡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到底茶几上,然後裝好文件,起身離開。
金局長氣急敗壞,操起茶杯茶壺就朝他的方向甩出去:“滾滾滾,媽蛋的白眼狼,虧我還給你吃鱉,浪費我的野生鱉,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向禹寰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說道:“如果你家有監控,你應該能看到,我沒有吃你的養生鱉。一大盤,全是你一個人吃掉的,也友情提醒你一句,這種動物是有靈性的,小心他們找你報仇。”
“你嚇我,我是嚇大的,滾滾滾,老子再也不想見到底你……”金局長又開始摔,摔得保姆嚇得躲到一旁,也不知道要不要給他的兒子打電話。向禹寰開車離開,他也不再叫,跌坐沙發上,冷靜的沒有一點聲音。若不是他的眼皮還在眨動,保姆都會以爲他死了。
他現在什麼想法都沒有,就在想要怎麼辦?合作?上法庭?就算他合作全是他的責任,他官場上的兒子也難逃連累……媽的,進退兩難,怎麼辦?要不……弄死他?
開庭之前弄死他,他就再沒有機會逼他,就算他老婆想翻案,也再難找這麼正義感強的律師……對對對,找人弄死他弄死他,金局長拿出手機,打電話要叫人,可手指按下第一個號碼,就再也按不下去……能弄死固然好,可萬一弄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