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山將藥抓來,按穆錦晨所說之法去煎藥。
用布包上竈心黃土,與其他六味藥放在一起煎汁。
藥很快煎好,並端去讓胡銘服下。
半個時辰過去了,胡銘未抽搐,並開口喚了汪靈玉一聲‘母親!’。
一個時辰過去,胡銘安然的睡着了。
看着兒子舒展的眉頭,汪靈玉再次失聲痛哭。
這回卻是喜極而泣。
自從生病之後,這是第一次看兒子睡得這樣香甜,也是首次聽兒子開口說話。
大甘氏也再次哽咽,連聲稱是菩薩保佑了。
胡太師與胡云山二人也溼了眼睛。
胡家人激動難以自制,向南天與幾位太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胡銘的病一直是他們在治,對他的病情最是瞭解。
最初他是每隔半個時辰抽搐一次,後來是每隔一刻鐘就要抽搐一回,再後來間隔的時間更短了。
現在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他不但沒有抽搐,反而還睡着了。
這不是好轉的跡象又是什麼?
幾人如坐鍼氈,特別是向南天,想到之前盛怒之下與定遠侯立下的賭約,不由面色開始發白。
這院使之位可是很不容易才坐上去的,難道真的因這事而辭去嗎?
答案是否定的。
希望胡銘只是暫時好了些,等會兒繼續犯病,恢復之前的病態。
爲了官位,向南天十分惡毒的祈禱着。
古老是眼神灼灼,感覺不虛此行。
兩個時辰過去了,胡銘依然未再犯病。
縈繞在胡家大院上空的陰霾終於是散去,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櫺慵懶的灑進來。
屋子裡的悲哀之色褪去,有笑聲開始揚起。
胡太師大步上前,重重握住定遠侯的手,喜道,“沒想到侯爺隱藏得這樣深,讓老夫看走了眼,之前老夫多有得罪,還請侯爺海涵。
銘兒的命是侯爺救的,等銘兒身子完全好了,老夫要親自去定遠侯府登門道謝。”
胡云山對着定遠侯一揖到地,“姑父,您的大恩雲山記在心中,做牛做馬都難以報答。”
“此次真是多虧了侯爺,讓我們家銘兒脫離苦海。”大甘氏也道。
再不喜歡定遠侯與穆錦晨一家人,當着衆位大夫們的面,應有的禮節是不能缺的。
“太師,老夫人,雲山,你們都言重了,救人本就爲醫者應盡的職責。銘哥兒喚我一聲姑祖父呢,爲他治病本就應該。”定遠侯忙道。
面對胡家人的道謝,他受之有愧,後背滲着虛汗。
然後他用手指了向南天與幾位太醫,話鋒一轉道,“況且,也是衆位太醫們將銘哥兒治得差不多要好了,我只是湊巧在此時加了把勁。故幾位太醫也是有功勞的。”
他雖然恨極向南天,卻不想得罪其他幾位太醫,四處樹敵和高調張揚只會找死。
給了臺階,讓幾位太醫下來。
除了向南天,其他幾位太醫的臉色稍好了些。
古老輕輕頷首,目露讚賞之色。
對定遠侯此舉甚是滿意。
穆錦晨也彎了脣角,祖父的心胸還是寬廣的。
要是換了向南天,一定會拼命的落井下石。
“哼!”胡太師從鼻子輕哼一聲。
對這羣太醫們,他是失望透頂。
雖不懂醫,卻也知定遠侯是給太醫們留了面子,其實對這羣飯桶,根本不用留面子。
他忽然想起方纔打賭之事,就看向向南天,冷冷道,“向院使,你之前說過什麼話,可不是忘了吧?”
向南天紫着臉起身,對着定遠侯與胡太師笑道,“太師,侯爺,方纔下官那般說話,只是爲了逼侯爺出手救銘少爺。
現在看來,下官是做對了,呵呵!”
啊呸,見過不要臉的,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穆錦晨差點兒笑出聲來。
真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這種話都好意思出口。
定遠侯向胡太師輕輕擺手,道,“太師,銘哥兒無事就好,至於其他的事就算了吧。
不過,本侯要澄清一句的是,爲銘哥兒治病乃是本侯出自真心,而並非因向大人幾句稚言。本侯不願做的事,別人拿刀逼着也不會去做。”
他本就沒指望向南天會辭官。
向南天今日臉也丟得差不多了。
“太師,老夫人,時辰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還有,這藥給銘哥兒再繼續服用兩劑,你們就能看到一個健康活潑的銘哥兒了,告辭!”定遠侯向胡太師夫婦拱了拱手。
“不能走,一定要留下來用了晚膳再走。”胡太師忙熱情的留客。
也不再提向南天辭官一事。
“等銘兒痊癒之後,我再來叨擾,今日也累了,想早些回去歇着。”定遠侯擺手拒絕,面露疲憊之色。
今日如同打戰一樣,真的是身心皆疲。
胡太師也就沒有再強求,親自送了穆錦晨一家出門。
古老幾人也趁機告辭,與穆錦晨他們一起離開。
定遠侯臨上馬車時,被古老一把抓住,“定遠侯,沒想到你進步這樣快。
今日你累了,老夫就不打攪了,改日我可要登門拜訪,到時咱們可得好好切磋切磋,”
還沒等定遠侯謙虛兩句,古老就衝穆錦晨一家人揮揮手,揹着手上了濟仁堂的馬車。
喂,古老先生,您別來定遠侯府找我啊,我們沒什麼好切磋的!
壞了,要是古老先生真來找我,那我可就露餡了,到時不僅丟人,還會讓古老先生也瞧不起我。
怎麼辦?
定遠侯滿臉的憂鬱之色。
穆錦晨粉脣輕輕抿了下,向祖父甜甜一笑,“祖父,您說古老先生醫術好,等他來我們府上,我一定要向他好好學習,到時祖父您可要記得喊我啊。”
她知道祖父在擔心什麼。
既然是自己將他推了出來,自要幫他解決後顧之憂。
定遠侯瞅着孫女兒天真爛漫的笑容,眼睛亮了亮。
是啊,還有圓圓呢!
心中微安。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有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回府的路上閒着無事,穆文仁想起向南天來,就關心的問定遠侯,“父親,那位向院使到底是何人,他與您有什麼過節嗎?”
定遠侯的眼神又開始飄忽起來。
過了半晌,他輕輕搖頭,“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不過,大郎你日後入朝爲官,對向南天提防着一些,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向南天與胡太師二人交情非同一般,而胡太師這人更是不好相與,凡事都要小心應付,不可大意。”
“父親教誨孩兒謹記!”穆文仁鄭重的頭。
定遠侯輕頷首。
穆錦晨一家人雖然都對向南天一事好奇,但定遠侯不願多說,他們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當馬車在定遠侯府前停下時,太陽已經西斜。
雖說在胡府用了些點心,但幾人都感覺餓了,也都乏得很。
本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但因汪氏還病在牀上,今夜又輪寧氏侍疾,幾人就轉道先去嘉和堂看汪氏。
進了府門之後,定遠侯主動牽了穆錦晨的小手,對穆文仁夫婦道,“你們二人先走,我與圓圓有幾句話要說。”
“公公,有什麼話兒難道還不能當着我們面說嗎?”寧氏笑。
“咳,這是我與圓圓之間的事兒,你們別管,快走吧。”定遠侯老臉熱了下,對着兒子媳婦用力的揮揮手。
有些話還真的不好意思當着兒子媳婦面前說啊。
雖然他老了,可也要臉啊!
穆文仁笑着與寧氏加快腳步,逐漸拉開與穆錦晨他們之間的距離。
等父母親離他們遠了些時,穆錦晨就好奇的問定遠侯,“祖父,怎麼了?”
定遠侯將決明也打發離得遠了些,這才拍了拍她的頭,蹲了下來。
他清了清嗓子,面色有些彆扭的道,“那個,圓圓,祖父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嗯。”穆錦晨點頭。
“那個圓圓你要答應祖父,此事除了你我二人知道,不可告訴第三人,行不行?”定遠侯道。
“嗯,可以!”穆錦晨毫不猶豫的答應。
哼,先應承您再說。
至於和不和其他人說,得看您老人家說的是什麼事兒。
定遠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老臉。
雙頰有些燙手啊。
決心是下了,可真要說出來,還真是需要勇氣呢。
“祖父,您說呀。”穆錦晨催。
定遠侯牙一咬,心一橫,道,“圓圓,我要拜你爲師。”
聲音輕似蚊蚋。
“啊,祖父,您說什麼?”穆錦晨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天啊,老夫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話,你個小丫頭竟沒聽見?
定遠侯欲哭無淚。
有些懷疑穆錦晨不是不故意的。
“圓圓,祖父想要拜你爲師學習醫術,可不可以?”定遠侯只得再次說道。
不過,這次口齒清晰,聲音清亮。
“咳咳,祖父您沒說錯吧?”穆錦晨瞪大雙眼,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
祖父要拜自己爲師,開什麼玩笑呢。
“唉,圓圓,祖父是說真話,不是玩笑。”定遠侯輕嘆一口氣,認真的應着。
說真的說出來後,他反而不覺得丟人了,心態平和了很多。
活到老學到老,不會就不會,弄虛作假到最後只會讓自己更丟人。
像今日之事,別人都以爲是他之功,實則是圓圓在背後相助。
雖然後來被胡家人感激,被古老先生誇讚,可這些浮於表面上的虛榮又有何用,只要有人輕輕一戳,美麗的泡泡立馬破滅,露出裡面自己那猙獰醜陋的面目來。
等到了這時,纔是真正的丟人。
他要趁早多學點實用的東西來武裝自己,腹中有貨,遇事纔不會慌亂。
圓圓雖小,但她懂得東西卻不少,先從她這兒學些基本的入門,而後再去拜古老先生爲師,學習更精深的。
穆錦晨看了祖父一會兒,也在心中嘆氣。
祖父是認真的,真沒想到他對醫如此的執着,竟然不顧面子而來向孫女拜師。
這份勇氣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她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幫祖父達成所願。
她道,“祖父,我也還在學習,怎能收徒弟。
不過祖父要是不嫌棄圓圓,我們可以一起學習,一起研究醫術,我將我會的東西告訴祖父,祖父將您知道的東西也告訴我,好不好?”
“好,如此最好!”定遠侯用力的點頭應了。
與孫女做同窗比孫女做他師父好。
穆錦晨眯着眼睛笑了。
祖孫二人就這樣愉快的做了決定,定遠侯高興的一把抱起來,大步向前跑着去追穆文仁夫婦。
四人說笑之間到了嘉和堂。
只是這腳剛踏進嘉和堂的門檻,就聽到汪氏的內室傳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娘,娘……”
不僅有男有女,還夾雜着孩子的哭聲。
啊,難道汪氏……
這……這也太快了吧!
穆錦晨、穆文仁夫婦與定遠侯皆驚。